崇佛的地界有花楼不是难以理解的事,但千叶想不通的是梅承望为什么要在花楼等人?
等什么人?
既然是浮莲城,她总觉得他等的会是一个和尚——那他不就是又作死么?
总归梅承望卖着关子,她也就不发表任何意见,悉听尊便、静观事态而已。
然后,即便“登芳主”本人对自己名扬天下的称号极为不屑,但千叶是真的意识到了这家伙在花楼的无往而不利,他是真讨女人们的欢心啊!
千叶知道梅承望有多好,很难有女人不喜欢他,但是他在花楼的如鱼得水、众星捧月还是叫她觉得有够夸张,要知道这全是些素不相识之人啊,看尽世间冷暖,而他也未透露丝毫修士的身份。
连带着千叶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她得以舒舒服服泡了澡,换了新衣服,香香软软的美人们嬉笑着给她涂抹脂膏、编发髻。
还吃到了正常的饭菜。
梅承望笑吟吟地看着她吃饭,神情姿态都很放松。
千叶都觉得太过奢侈了:“这么浪费时间真的好吗?”
“青君拦人,追兵不必再多虑,只有前路需要思量该如何走。”
千叶都觉得有些惊讶:“你相信青君?”
“蛟王有蛟王的骄傲,他既愿意应下你三件事,必会不折不扣完成。”
他虽不问但还是觉得她能搞定青君匪夷所思:“他厌恶人的名声不是随便传道的,青君出手,追兵非死即残,不足为虑。”
千叶眨眨眼,喝了口水缓缓:“那前路呢,你又作何思量?”
“等人啊。”
“我以为现下必得觅灵器代步,寻法子伪装,找门路出海——你等的人莫非能做到这一切?”
“差不多吧。”
千叶默默看了他片刻,又道:“我以为现下知我们在浮莲城的只有青君,若有人能找上来,多半是能掐会算,那就不是我能理解的范畴了,不过,是友是敌,是善是恶,总该能告知于我?”
“唔,不好说。”
要不是这是一同逃命的小伙伴,她现在已经想打他了。
梅承望没逗得她变脸,有些惋惜,转而又笑:“大打出手的可能是没有,争取一下也能成为助益——虽说我从来不大信和尚,但这位还是能信一两分的。”
所以果然是个和尚!
“信一两分?”这跟不信有什么区别?
他果然跟佛门有仇吧!
梅承望大笑:“梅某人生平最恨‘大义’,没有比秃驴们口口声声称‘大义’称得更狠、也难人更狠的,不成仇已是极善,自然就非同道。”
话是没错。
千叶停顿了一下:“世间有假佛,也有真佛。”
这话倒叫梅承望讶异了:“你见过真佛?”
她点头:“见过。”
“这可真是……”
“见过,被佛渡过,不意味就此信佛。”她笑,“非要说的话,我信自己。”
梅承望敲桌子大笑:“唯我独尊,有何不可!”
客人是在黎明前赶到的。
就连花楼这种寻欢作乐不夜地,亦是处在最懒散最颓然的时候。
老鸨亲自引着人上来时,千叶正躺在床上睡觉,梅承望坐在不远处喝酒。
敲门,梅承望喊进,来人无声无息踏步进来。
正赶上听到动静的千叶揉眼睛起身,被子掀开,柔软衣料松垮挂在身上,好久没睡得这么舒坦,衣襟都蹭得敞开了。
对方都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梅承望房里真有女人,但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连忙告一声罪,转头避开眼神。
千叶本能抬眸望去,嚯,这光头好看得过分。
极年轻的一张脸——当然对修士而言,年龄都是浮云——气度沉静但不深沉,轻灵却不轻浮,你看他有如风中的一片落叶,水上的一萼飞花,充满了自然的恬淡与静美,一种打从心眼里就觉得温柔无害的感觉。
有如佛主拈花一笑,不形行迹、超脱一切。
千叶首先想得是——他练的功法有异,或是修行有成,而不是他的本性如此。
哪有人、生有这般气质?
她起身把衣服穿好,也不说话,默默地走到了梅承望身边坐下,听他交涉。
梅承望放下酒杯,慢悠悠笑道:“佛子来得真快。”
灰色僧袍搭深色袈裟的客人双手合十,行了个僧人的礼节,他的衣着朴素至极,面料亦是粗糙,显然走的是苦行的路子,但他俊美卓绝的面貌,那异于常人的气质,却不为灰暗衣着所掩,通身宝光四溢,那般柔和静谧却又不夺人的气场将他环绕在内,叫他更光华不凡似天上客。
“劳‘登芳主’久候,小僧叨扰。”
梅承望未回礼,他只是笑:“佛子请。”
然后他当着人家的面直接给千叶解释:“千仞寺伽善,生于‘苦海’之上,佛法精湛,修为高深,为佛道这一代佛子,地位尊崇。因八音寺有圣莲将开,佛子为等莲开,近年来多在八音寺挂单,顺带代为主持法会。”
这种轻慢口气真的好吗?
千叶更好奇了:“’苦海‘?”
“距伽罗东海近处海域,海水极轻,船不能渡,因此人称’苦海‘。”
大概是取意“苦海难度”的说法——不过人怎能生在海上……千叶马上换算思考,觉得很有可能这佛子出生未久被丢弃在海上,侥幸未死,又因他得道已久被人尊崇,所以人们美化他的来历,说他“生于苦海”。
千叶笑:“那就是’天生佛性‘啦。”
佛子自己默默在桌旁凳子上坐下,听得两人当面八卦他本人,竟也未有任何动容。
梅承望这才转头道:“佛子道明来意前,不妨先看一看梅某人身侧之人。”
他这么一说,佛子自然从善如流,转头正眼看了千叶一眼。
视线正对,两人都是一怔。
佛子乌黑的眼瞳肉眼可见地泛过一圈荧光,有如两盏光火,明晃晃地在瞳中点亮——而千叶是在瞬间侧头捂住了眼睛。
「心眼」又莫名其妙发动了!
她看到漆黑无光之域,有一朵泛着金光的白莲盛开,花瓣的重影次第舒展,丰盈饱满,就像是人心中最纯善的光色,然后就在花朵整个儿都将盛放的瞬间,洁白的花瓣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道血痕,就像纵横的红线将它彻底割裂,白莲渗透出无数猩红的血瘀,整个世界骤然变作一片血红!
何等不详!
那鲜红刺得她眼睛都有刹那的剧痛,之前在止牢山遇翎玉少主时,心眼发动完全不是这个样子。
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梅承望都没觉察到异样。
她再抬头时,神色如常,见不出半分端倪,只是不再看佛子的眼睛。
而佛子的表情十分凝重,他甚至起得身来,双手合十,恭恭敬敬一礼:“檀越与佛有缘。”
细节处一个称呼就反应了他的态度。
梅承望不信佛,佛子称呼他时以称号“登芳主”;面对千叶时,他却直称“檀越”。
布施佛门,以功德渡苦海之人,才被称作檀越。
千叶愣了愣,这话什么意思?
他这是指天眼,还是……?
连梅承望都有些意外,他联想的是她之前所说“被真佛渡过”一言,对她身上的神秘隐晦之多,都不用赘述了——但叫佛子如此郑重的意外,显然是他设想中好的方向。
千叶不说话,梅承望先开口:“若叫佛子代为引荐,请妙应大师引她入道,佛子可愿?”
佛子答道:“是小僧荣幸。若檀越需要,小僧必无推辞。”
梅承望沉默了一下,忽然有种羊入虎口之忧:“佛子如此,倒叫梅某人意外。”
虽说他有预想,但这么热情,总叫他有种人家要把千叶渡入佛门的感觉——他只是想叫人家引她入道,不是叫她遁入空门!
佛子微笑,一副顺应天命的样子:“小僧看到优昙婆罗于檀越身上盛开,檀越佛性极佳,当是与佛有缘。”
佛道有言,凡间有优昙婆罗树,但有树而无花,有佛出世,才有优昙婆罗花开。
优昙婆罗花在佛道便是祥瑞灵异之兆,不管他是真看见了,还是以此作喻,都说明他是真的高看千叶。
佛子双手合十,又道一声佛号:“况檀越这对眼睛……与小僧的眼睛倒有几分类似。”
他诚恳道:“小僧现在才知,原来令小僧如此心神不宁、必得兼程赶来的缘由,不在‘登芳主’,而在檀越。”
梅承望与千叶俱是一片安静。
事情的发展出乎两个人的意料。
梅承望有几分心动,千叶在他开口之前直接说道:“妾不走。倘若要寻妙应大师,望君亲自带妾前去。”
别说千叶难以相信除梅承望之外的任何人,就说她从佛子身上看到的不祥之兆,没搞清楚之前她也心存疑虑。
梅承望听她换自称就是头皮一凛。
他知道她很有主张,即便他觉得是为她好,她不愿听从也无可奈何。
他若有所思,最终还是点头:“好。”
不待佛子说什么,他直接道:“既是如此,就不劳佛子了。”
“敢问佛子,近日来此,是否也为了梅某人这颗心石?”
作者有话要说:
1.不是故意那么少的,期末我好忙的……当然主要原因是我昨天睡了一天,下午晚上接着睡的那种睡法,没有搞稿子……咳咳,我保证明天字数会多点,毕竟要写个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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