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连绵,马蹄溅水。
三人脚程比丧葬仪队快,不多时便远远看到了白色的队伍,正一路绕至高处。
马匹太过显眼,他们拉至树丛间将缰绳系好,这才运起轻功,如飞燕般掠过去,藏在了附近的树上,能从树叶缝隙里看到下面的场景。
最前面的还是那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一身宽袍掩盖,不知男女,手里的铃铛依旧有节奏地摇晃着。身后抬棺的四人在其他人的注视中,默不作声地将棺木放在了水葬台前的灌木丛林上。
坤龙教实施水葬,将水视为生命之源,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上天与芸芸众生的唯一牵绊。人尚未出生在胎腹时便在胎水中包裹,死后便回到水中去。唯有如此,才能完成生死轮回,将前生因果偿尽,享后世之无上功德。
听闻这坤龙教的丧葬之礼与他人又有些不同,只在雨天进行。因这雨从天而降,是天赐之礼,只有在雨天,天地才能相连,灵魂才可得到度化,借由这天地之力上达天听。
时素欢等人虽曾耳闻,但都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颇有些专注。
只见那棺木落地,人皆四下散开,在一旁静默,唯有面具护法上前至棺木,在清脆的铃声里开了口,竟是个女子声音,在雨中幽幽飘散。
“上天怜我世人,度化至诚坤龙。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悲欢,皆为虚妄。以身献之,以血祭之,以心奉之,以水通之。今生业障已消,后世愿得庇佑。”
那语调奇异,混着铃声和雨声,仿佛击到心底一般。
几乎是话音方落,便见血光一闪,那血顺着铃铛淌下来,落在棺木上。
面具护法做完这些,退后一步,原本周围的人涌上来,同时推着棺木往前推去。
水葬台下是涛涛江河。
眼看那棺材便要落水,忽然一柄剑从空中刺来,正好越过人群,“咄”地钉在棺木盖侧。
因为受了冲击,棺木侧边顿时木屑飞溅,原本钉着的钉子也飞了起来,棺盖歪斜到一边。
众人顿时哗然。
原本静谧的气氛瞬间消失,变成了一团慌乱,慌乱里不知谁嚷了一句:“人呢?怎么棺材里没有人?”
时素欢收回手,随即目光便对上了正扫过来的面具护法。
她忽然咧了咧嘴,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童一般。
那人目光幽深,不过一瞥间,并未来追,而是走到人群里在安抚些什么。因为隔得较远,又比较嘈杂,听不太清,只有几句不知谁高喊的“尸体去哪了”,以及悲戚的哭声传过来。
肖炼暗中松开了紧握的剑,目光晦暗地望了一眼正面露得意的时素欢,随即便听她转头同叶如笙道:“如笙,你猜对了,棺材里真的没人。”
“鲁莽,万一猜错了怎么办?”叶如笙话虽这么说,语气却并没有什么责备之意,显然也是对自己的猜测有些信心。
“都说多少次了,叫师姐。”肖炼开口,语气有些沉,“没大没小。”
时素欢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抿着唇没有理会。
“你的功力又见精进了。”叶如笙忽道,“这距离不近,便是我出手,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击开棺盖。”顿了顿,“若是一击不成,怕是反而坏了事。”
时素欢摸了摸鼻子,耳廓微微红起来:“碰巧罢了。”
“若是没把握,你不会出手。”叶如笙倒是并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说完又望向水葬台,“只是你这剑……”
“我去取回来便是,你们在这里静待片刻,我先去打探。”言罢,不等叶如笙拦住,时素欢已经一个跃起,脚尖在树叶上轻点,不过一个呼吸间便跃至水葬台。
时素欢一身黑衣,到了水葬台一群白衣人中,格外显眼。
“不好意思,练武一时剑脱手,可有打扰?”时素欢说着便伸手握住了棺盖上的剑,在众人的目瞪口呆里往棺材瞥了一眼,故作惊讶,“空棺?这是哪一出?”
近旁原本有一老妪跪坐在地上哭,众人正在安慰,此本也被突如其来的人惊得戛然而止,听了她的话,老妪复又嚎起来:“怎么会这样……我的淑儿去哪了……还我淑儿……”
时素欢下意识望了面具护法一眼。
对方也正在看她,竟是宠辱不惊,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时素欢一时也摸不准此事是坤龙教搞的鬼还是另有他人,思忖间,面具护法忽然开了口,声音清清冷冷:“你是何人?”
“不过江湖无名小辈尔。”时素欢在老妪面前蹲**体,声音放了柔,“棺木里原本应该躺着的是婆婆的女儿吗?”
“是何婆婆的独女,何淑儿。”
说话的是正扶着老妪的一个年轻女子,还想多说什么,便被面具护法打了断:“这是坤龙教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老妪哭得喉咙都哑了,显然伤心至极,指缝间都是泥石。时素欢心里不忍,没有理会那护法的呵止,低声同老妪道:“我可以帮忙。”她伸手去握对方的手,指尖滚烫,略惊了下,“这雨还在下,何婆婆好像发烧了,赶紧先找个地方避雨罢。”
见众人并无动作,时素欢皱了皱眉,望向面具护法:“别把婆婆的命也搭进去。”
话落,那面具护法沉默了会,这才松了口:“先回去。”
“那……棺木怎么办?”有人问道。
面具护法一挥手,便有风起,那原本就在边缘的棺木应声飞出,往台下落去,发出沉闷的落水声。
时素欢主动接过老妪背上,跟着面具护法到了一处附近的村落。
这行人似乎都是村落的百姓,安顿好何婆婆,便有人叫来大夫。何婆婆烧得糊涂,言语间翻来覆去都是“淑儿”“淑儿”地喊,好不容易才灌了药沉沉睡去。
“护法,这可如何是好?”方才回答时素欢的那个女子正在询问面具护法,言语焦虑,“明明昨天停丧时还好好的,我陪着何婆婆亲眼看到淑儿被装了进去,怎么会平白无故消失了呢?”
那面具护法正坐在简陋的屋子前,一身白袍虽然沾了水,但质地奇特,竟看起来光洁依旧,同整个环境都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喜欢戴面具。”时素欢想起昨日才撞见过的血面,忍不住小声腹诽,“装什么神神秘秘。”
似是听到了她的话,那人抬头望过来。
那目光有几分寒意,不过一瞥又收了回去,望向问话的女子:“此事我已联系坤龙使。”
说完竟也不再多说,节省话语得厉害。
时素欢坐在炭火边伸出手暖身子,对那面具护法的不满视而不见,出声插话道:“依我看,这尸体定是封棺后趁你们不备偷偷换了,盘查下封棺后有哪些人可以接触就知道了。”
“这……昨晚封棺后就放在这里,”她指了指脚下,“何婆婆耳背,加上丧女精神不佳,早早就歇下了。若晚上真有人过来,怕是也不知道是谁。而且偷阿淑的尸体作甚?她素来与人友善,也没结仇,”
时素欢将手换了个面继续烤,随口问道:“她是怎么去世的?”
闻言,女子竟有些面露为难:“这……我也不甚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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