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田觉得自己本该释然一笑的,可怎么也没笑出来,用手摸摸脸居然是僵的,她想了想,也认真说道:“本来就是。”
何田田不是在气他同意这个匪夷所思的条件,人人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她只是觉得如果要说的话也应该由他亲口对她说,而不是通过别人来传达,这让她觉得很难堪。
“章梦菲头脑有问题,她能干出什么事来我都不惊讶,。”何田田看着他,“所以我也不跟她计较,要怪就只怪你一个人。”程牧阳点点头,一副认命的样子。
这事还是得从章梦菲那里说起。程牧阳带着章梦菲在他们这帮发小跟前出现,还是他们勾勾搭搭一整年开始正式交往之后,之前章梦菲也流露出那么一两次想要见见他家人的意思,就算不见家人,见见朋友也可以。程牧阳这人从小朋友就不太多,说好听点是贵精不贵多,难听点就是孤僻,所谓称得上好友的也大部分都是那群发小们,以及以发小为辐射范围的一小群。
发小们早已迫不及待了,催了不知道多少遍,排着队等着看万年光棍的程毛头到底能领个什么样的媳妇回来。有人甚至提前申请了假期,就为了目睹一下那位传说中的天仙。
这“天仙”二字是从陶大宝那里流传出来的,据他说某次去程牧阳那里取一个软件,正好看到了章梦妍在那里,回来之后就激动得不行,说程毛头这个人一辈子狗屎运就算了,找个老婆也这么有艳福,居然还是人姑娘倒追的他!
陶大宝描述章梦妍那是搜肠刮肚用尽了形容词,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都用上了。豆豆大惊:“是个男的?!”她觉得凌波微步么,难道不是指的段誉?!
陶大宝顿觉再美的东西到了这丫头那儿都是焚琴煮鹤:“什么男的,这是说洛神呢,洛神知道么,你知道洛神么!”
豆豆早已扭过头去跟旁边的人讨论另一个话题,空留陶大宝一个人在那里捶胸顿足:“你个么有文化的人啊……啊啊啊……”
如果有人第一次见到他们,绝对会以为陶大宝和豆豆是一对欢喜冤家,俩人之间的拉锯战永远妙语连珠精彩纷呈,比二人转还有看头。可实际上呢,人家是货真价实的一对兄妹,还不带表的,嫡嫡亲的亲生兄妹。一般人家里的兄妹俩顶多是热爱斗斗嘴抬抬杠什么的,这家兄妹俩完全是版,无论任何事情都势必意见相左,大到国际局势小到蒜瓣到底是剥着吃还是捣碎了吃,就没有意见统一的时候。
陶大宝其实不叫陶大宝,人家大名叫陶冶,豆豆也自然不叫陶豆豆,大名叫陶然。豆豆说陶冶没有情操可言,只想操不谈情;大宝就说一醉一陶然说得好,陶然同学别的本事不行,耍酒疯是天下第一。父母在起名上煞费苦心,真到了俩人身上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淡泊宁静什么的都是废话。
从章梦妍这件事上就可以明确体现出来。何田田从陶大宝那里得来的消息很简洁很大宝:美女,实实在在的美女;从豆豆那里得来的消息更简洁更豆豆:贱人,那女的是个贱人。
听着这兄妹俩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唾沫横飞,何田田就觉得有点意思:“你们现在吵什么,等人来了我一看不就知道了么……瞎耽误工夫!”
兄妹俩终于闭嘴,但终了还是各自留下一句总结,一个说等人来了你就知道她多美了,另一个说等人来了你就知道她多贱了!何田田听得头晕眼花。
几个人打了一会牌搓了几圈麻将,龙井茶的水都换得没什么苦味了,仙女还是没有驾到。豆豆一边咒骂一边揉肚子说我饿死了中午就没怎么吃都等着晚上这顿呢!大宝就笑说你那还叫没怎么吃,半只烤鸭都被你给啃了……正说着就有人小声道,来了来了!
何田田抬头望去,从门口走进两个人来,她首先就往女人那里瞟。第一眼看过去,个子很高,目测大概有170朝上,身姿的确绰约但扭动幅度有点偏大;看第二眼时他们走近了一些,何田田就可以看见章梦妍脸上的表情了,说实话,她有点同意豆豆的观点了,这女人看起来的确是贱得很。这不是可以描述出来的感受,但属于女人之间的直觉,何田田回头意味深长地和豆豆交换了一下眼神,姐们诶,我懂你意思了!
再看第三眼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坐到了对面,章梦妍笑意吟吟地对着一大桌等了她大半个下午加小半个晚上面露菜色的人们说道:“真不好意思,下午有点事耽搁了,大家久等。”
陶大宝立刻狗腿道:“没事没事,我们也没什么要紧事,来了就行!”
章梦妍回头看了看程牧阳解释道:“下午我临时有一个形体课,本来想让牧阳提前过来的,可是他非要等我一起。”
豆豆在桌底下狠狠捏了一下田田的手,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这女人太tm恶心了!!!田田却浑然不觉的样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牧阳看,心里也在哀号着,md老娘在美国这几年已然对帅哥免疫了,怎么看到这个人还是有种魂飞魄散的感觉啊啊啊啊!
程牧阳抬头接上了她的目光,缓缓绽开一个笑容:“田田来了。”
何田田看得心中一痛,也勉勉强强地咧开嘴:“呃,是……毛,呃,好久不见!”她迫不及待地回来,莫非就是等待这么一个场面?!我还不如留在纽约陪着gibson逛街,好歹他还懂点女人心。
章梦妍立刻热情问候:“这位就是何田田?”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她伸出纤纤玉手,“你好,叫我梦妍就行,牧阳经常跟我提起你,久仰了!”何田田听得一愣一愣,程牧阳的脾气她自认为再了解不过,他是不会在别人面前“经常提起”哪一个人的,除非那人是爱因斯坦或是薛定谔。
豆豆不停地拽着她的衣襟示意她坐着就可以,但田田觉得吧既然人家以礼相待了,她也势必要礼尚往来一番,只是今天穿的是平底鞋,身高差距太明显了,失策啊失策!等到何田田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这还不仅是失策这么简单,章梦妍虽然向她伸出手,但身体仍然是直直挺立的,何田田要跟她握手就必须把身体向前倾再向前倾,越过整个桌面才可以。
这么一来就好像是像女王问安一样,她的腰都快弯到了桌面上,看起来谦卑无比。章梦妍的手刚刚和她触碰了一下就缩了回去,田田一个趔趄差点没站住,重心又急忙后移,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丢人至极。
这算是什么?下马威?!田田不解,却听见豆豆慢条斯理地说道:“章姐姐偏心啊,上回见咱们可没这么热情。”
章梦妍不动声色地回应:“今天看见田田就觉得面善,好像看见自己妹妹一样,一时高兴就忘形了,陶然妹妹可别介意。”
何田田心中已经有数,果然来者不善啊,一眼就看出来她心里有鬼,看来这顿饭是不好吃了。豆豆则拍了拍她的腿暗示道,怕什么,姐们我在呢!
“我也是听人说的,说田田妹妹跟牧阳从小关系最好,”章梦妍优雅地拿出手绢来擦了一擦,随手丢在了一边,“算得上青梅竹马呢……”
何田田没接话,倒是程牧阳疑惑地问她:“你听谁说的?”何田田想把这个多嘴的人揪出来扇死。
“听别人说的,”章梦妍俏皮地一笑,“偏不告诉你!”
豆豆暗暗翻了翻白眼,喉咙动了一动,不料陶大宝向来热情过度:“嘿,这你可说着了,他们俩小时候好得没话说,那时候我们都说田田是程牧阳家的童养媳!”
田田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眼前一黑,陶大宝啊陶大宝,你怎么不把我祖宗八代都卖给这个女人呢?!
倒是程牧阳闻言轻叱了一句:“你尽会瞎说,小时候开玩笑的事也能拿到这里乱讲!”
“就是,”豆豆斜了一眼自家大哥:“你小时候还成天说周慧敏王祖贤都是你媳妇呢,做梦去吧!”
一席话惹得在座都笑了起来,大宝就有些讪讪的,也就不再提了。可田田却觉得糟糕极了,对面那两道利剑一样的目光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她身上打转,弄得她浑身不自在,好端端的美食放在跟前忽然就没了胃口。
“田田在哪里工作?”席间章梦妍又状似好奇地问道,“以前听他们说你在国外?”
“哦,是,我在美国那边上的学,”田田小心翼翼地回答,“刚毕业,工作还没找好呢。”
“诶,上次不是说rg愿意要你了吗?”陶大宝没安静几分钟又聒噪起来,忙不迭地对着章梦妍解释,“田田很厉害的,哥伦比亚的硕士,啧啧,听着就不一般!”
“哥伦比亚?”章梦妍奇怪道,“不是说在美国吗?”
豆豆一口汤差点喷了出来,往死了憋才没笑出声,程牧阳对她解释稍微了一下,哥伦比亚大学名字跟那个国家一样,地方却是在纽约市中心云云。
章梦妍暗咳了一声,好像为了挽回些什么似的:“书读的那么好,为什么不继续读博士呢?”
“嗯,那个,其实我们读工程的,硕士就够用了,找工作也方便。”田田强打精神应付她,“博士反而没有必要,除非是非常有兴趣的专业或者是特殊的需要,一般都是硕士。”
“工程?”章梦妍有些惊奇,“你是读工程的?”
田田点了点头:“嗯,算吧,大的科是土木,细分的话我是属于房屋建筑学这一块的,都是工程类的。”
章梦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田田不知她噗嗤个什么劲,一桌子的人也都好奇地看着她。章梦妍红着脸抬头:“不好意思,我刚刚忽然想到个笑话。”
“什么笑话?”陶大宝一脸纯真地追问。
“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章梦妍看了看何田田,摆摆手说道,“说出来不好听。”
“有什么不好听的,说出来也让大家开开眼,”豆豆冷然道,“客气什么,大家这么熟。”
“嗯,就是,”章梦妍还是红着脸,一脸娇羞地说道,“有个人说,土木系的人都是又土又木的,最没品位了,另一个人就说,照你这么说,那学软件的呢?”
陶大宝立刻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由于大家都在捏着劲,越发显得他笑得夸张至极。豆豆深恨这个没出息的大哥,等他笑得差不多了,才又笑眯眯地对着程牧阳说道:“嘿,听见没,学软件的?”
章梦妍脸色变了一变:“你不是学物理的吗?”
“咦,你不知道?”豆豆故作惊讶,“程牧阳是标准的软件工程硕士啊!”
程牧阳又想笑又无奈地看着豆豆:“你怎么到哪都要编派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章梦妍抱着程牧阳的胳膊撒娇似的摇了摇,“你怎么以前都没告诉过我吖?”
“程牧阳这人谦虚又内敛,一般不乐意跟别人说这个,”豆豆火上浇油,尤其强调了别人两个字,“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程牧阳对着章梦妍笑了笑:“一个笑话而已,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又土又木的何田田始终没抬头,一直在对付面前的一盘菠菜沙拉。菠菜叶子被她翻来覆去地拨弄着,刀叉碰在碟子底部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豆豆忽然开始同情她,安慰似的在她膝盖上抚摸了一下,何田田垂下一只手盖在她的手上,手心全是冷汗。
“田田你怎么老是在吃那些菜叶子啊?”陶大宝见她不说话,关切地问道,“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吃点家乡菜啊,你那在美国不是天天吃么?”
田田心想md老娘能吃得下去么?!她努力咽下一口葱头末,刚要开口说话,又听见章梦妍的慢声细语:“陶冶你不知道,女孩子都怕晚上吃多了会发胖,”顿了一顿又追加了一句,“吃菠菜呢是消除水肿的,那红萝卜也是,田田这才是健康的吃法,吃了以后可以让脸变得小一点。”
“嗨,你们女人就是事多,天天就知道减肥,”陶大宝难得不以为然地摇头,“照我看啊——我看田田的脸也不大啊,挺好的消什么肿呢?”
田田咬牙笑道:“哪里哪里,你夸奖了……我脸很大的……到处都大!”
陶大宝摇头:“啧,这你就不懂了,女人还是有点肉比较好,太瘦的看起来不精神……男人都喜欢有点肉的,程牧阳你说是不是?”
恭喜你被甩了(4)
程牧阳没搭理他,何田田向他看去的目光能淬出两把毒箭来,陶大宝我谢谢你!谢你全家!不一会儿陶大宝便收到一条短信,上面两个大字,闭!嘴!发件人是愤怒的豆豆。陶大宝抬头疑惑的看向妹妹,眼神充满询问,豆豆转过脸去不理他。
何田田已经在无数次低头看表,等着盼着这顿饭快点结束她好回家睡一觉。
“田田怎么了?”章梦妍又瞄上了她,“有事?”
“哦,没,没有,”何田田强打精神地摇头。
章梦妍步步紧逼道:“要是有事情就先忙去吧。”
豆豆不忍,在一旁帮腔:“田田今天上午的飞机刚到,时差还没倒过来呢。”
程牧阳关切道:“田田你要是困了的话,就先回去吧。”
何田田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好像有魔力一样,恍恍惚惚地就要点头,又猛然一下警醒:“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么早回家不是可惜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过去,迎上章梦妍的目光:“难得碰到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尽兴才是。”
女人间的较量往往是男人们所看不懂的,且他们越是观察还越是迷茫。就像是长拳起家的人第一次接触太极,总是不明白为什么那看似柔和圆润的绕圈圈会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何田田想啊想的,不由又暗自神伤,靠,老娘一世英明神武,就只有程牧阳这么一个命门,现在居然连这种不入流的女人都要骑在她头上了,世风日下啊程牧阳!你的眼睛是被射线照过了么?!还是哪次接电路的时候脑回路被重组了?!生可忍熟不可忍啊……
“您好,您点的汤圆。”服务生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盅,揭开以后四个白胖可爱冒着热气的汤圆。
“呐,你的芝麻馅儿,”豆豆把碗推到田田跟前,“念叨一下午了,就这点追求。”
田田嘿嘿地傻笑了一下,宝贝似的捧了起来:“唉唉我思乡情切啊……噢噢还是芝麻馅儿的!”
“嘿,你记得小时候么,咱们家的芝麻糖都被你一个人包圆了!”豆豆笑言,“吃那么多也不怕腻!”
“吃芝麻多好啊,你看我头发这么黑就是吃出来的!”田田晃晃脑袋,“现在这芝麻糖都没卖的了,真要有啊,也没小时候那么好吃了……”
“田田很喜欢吃甜食啊?”章梦妍又是笑眉笑眼的模样,“怪不得叫这个名字呢。”
“哪儿啊,我可没那么甜蜜蜜,”田田被烫到,嘶嘶地吐着舌头,“我这是种田的田!”
话音刚落,除了章梦妍之外的所有人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从小就有许许多多的人询问过何田田同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什么tian啊,是不是甜蜜蜜的甜啊?何田田就会老大不高兴地说,我是田园的田!
如果是熟悉的人来问,她还会翻翻白眼说,你不知道什么叫“莲叶何田田”吗?!
大约是这句诗让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有了点灵气,她也都以自己的名字得意了很久。所以刚刚她的回答着实让大家都惊了一惊,各自就怀了不同的心思。
可这种自贬身价的态度让章梦妍很满意,她终于没怎么再刁难她,其实就算她想也没什么机会了,田田这种空心棉花的状态任谁想打击也都没处下手,而田田也得了教训,从此尽量避免和她共处一室。
“你以后怎么办啊?”豆豆很会瞎操心,“还能就这样躲着他们了以后?”
“躲着谁啊,”田田不满意这个说法,“我是眼不见心不烦。”
豆豆怎么看她都觉得有点小伤感:“唉,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会在一起呢……”
唉,田田也叹气,你以为,我还这么以为呢!
程牧阳是何田田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第一个伸手抱她的男人,连她爸爸都往后排了一位。田田爸年轻的时候做的工作很神秘,一年到头都在外地,工作任务还不能说,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去了哪里都得保密。弄得田田直到现在也搞不清她爸爸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只知道傻乎乎地对别人说,我爸爸是警察!至于究竟是什么警察,那只有天知道了。
田田妈生产的时候情况有点悲催,提前了一个多月,婆家娘家人都没来得及赶过来,就只有当时走得很近的邻居申明珠能帮得上忙。申明珠又是个热心肠的,手脚极勤快,鞍前马后安排地妥妥当当,程牧阳当时三岁,就紧紧跟在妈妈的身后。
申明珠抱着田田惊叹不已:“哎哟这丫头长得太好了!”一边不停地亲着她的小鼻子一边唠唠叨叨,“你妈妈给你吃什么了?给你吃什么了你长得这么好……”
程牧阳在一旁就有点好奇,仰着小脑袋也想看一看。申明珠抱着田田弯下腰:“毛头来看看小妹妹……”
毛头刚刚伸手过去,就立刻被妈妈喝止了:“只能看看不能抱!”
“没事儿,”田田妈妈坐在床上看着他们,“毛头想抱抱妹妹吗?”
程牧阳点点头,申明珠伸过手来,他象征性地搂了一下,还没抱起来就有点晃悠,申明珠又赶紧接了过来:“跟你说啦抱不动,还逞能!”
程牧阳就皱着眉头:“重!”
田田是看过自己小时候照片的,一百天的时候那张果照上明晃晃白花花的肉啊,就是个毫不夸张的米其林宝宝。脸上的肉多得都往下坠,眼睛也被挤成了两条缝,很费劲地瞪着远方,口水的痕迹隐约可见。
后来程牧阳问何田田:“你刚生下来有多重啊?”
田田吃着冰激凌,一边摇头说不知道,要问问妈妈才行。
程牧阳就恶意顿生:“我猜你那时候刚生下来就有一百斤重!”
田田愣住,举个冰激凌在手里,不知道到底是继续吃不理他好,还是顺势就扔向他得意洋洋的背影好。
田田时常也叹息,我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贱命么,他明明对我那么差,我居然还喜欢他!
在大家都初长成的年纪里,都不可避免地要有一点小心思。通常人们都觉得这个时候男生的荷尔蒙无处释放,其实女生也未必就都那么纯良,都是yy来着,只不过不那么直接而已。
豆豆说她喜欢皮肤黑的男生,田田说她喜欢皮肤白的;豆豆说她喜欢长得浓眉大眼最好是虎虎有生气的,田田就说她喜欢长得好看的;豆豆说她喜欢幽默开朗的男生,田田就说她不喜欢男生话太多……说啊说啊豆豆忽然顿了一下,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咦!你喜欢程牧阳么?!”
田田也愣了,留神想了想,惊恐地看着豆豆:“……啊……好像是啊!”
这种念头就千万不能有,一旦有了那就跟发大水似的一发不可收,田田顿时觉得程牧阳看起来哪哪的都顺眼得很,优点当然不用说了,有一个能夸成一万,至于缺点,那就不叫缺点那叫萌点。那段时间田田看着她家毛头哥哥的眼神里都飘着粉红色的泡泡,程牧阳常常给她看得心里糁得慌。
但即使是程牧阳这样的模样,两天说不了三句话,一截木头桩子似的,那也是一点养分都没有,连蘑菇都长不出来。可这木头居然在何田田的心底生根发芽还开出朵小花,何田田真是天生当童养媳的料啊。豆豆对此很不以为然,她觉得程牧阳此人除了长得好之外,其他所谓优点都可以忽略不计。再说长得好管个屁用,将来又不靠脸吃饭,靠脸吃饭还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呢!
“唉唉,不好不好,”田田把头摇得要掉下来,“章梦妍长得太丑了配不上毛头!”
“你得了吧,再配不上人家也认了,你操这心就是多余的!”豆豆再次不以为然,“再说她长得也算好看了,就是骚了点又装了点——可是男人喜欢啊!”要不是碍着自己兄弟在,陶大宝估计都要出手了。
可田田还是觉得不满意,很不满意,具体不满意在哪也说不上来。她总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如果自己得不到的话,恨不得要找全天下最风华绝代的人来配他,心里才算过意得去。
严格来说章梦妍也不是有多差劲,可何田田冷眼看着她细带凉鞋里露出的丝袜,以及略略下垂显出一副苦相的眉尾和嘴角,就觉得她跟“风华绝代”这四个字差得实在太远。但要是果然来了个无懈可击的人,横看竖看挑不出毛病来,到时候只怕她心里会更酸。
“唉……”田田用枕头蒙住脸,“我的少女之心啊……啊啊啊!”
“那你怎么办啊?”豆豆觉得她这样挺可怜的,“要不然你把他抢过来?”
“人家好好的什么毛病没有,我怎么抢!”田田闷声回答她,“这么多年了,我要是能抢过来,能有她什么事儿啊!程牧阳他压根就没把我往那方面想啊!”
“那你也该跟他说啊,不说他怎么知道。”
“唉,算了算了,现在说也迟了,”田田无力地挥挥手,“天涯何处无芳草啊,等我在美国找个比他更好看的!找混血的!”
“田田啊,你真打算不回来了?”
“嗯,rg里面那人的意思,不出意外能让我留下,等毕业的时候就能申请绿卡了,”田田抓着枕头看着天花板,“要是能申请到,应该就不回来了。”
“美国有什么好啊,呆在那就不回来了,家都不要了?”
“没什么好的,其实跟这边差不多,日子过得也无聊得很,也不过就是图的那边信息发达市场也挺成熟了,工作起来机会也多。”田田对她笑了笑,“我又不能事业爱情双丰收了,总得图一样吧?”
“国内像你这样的专业也有很多机会啊!”总之豆豆很是舍不得她。
“那不一样……”田田摇头,“国内的市场才刚起步,做起来很困难,我又不想开拓什么事业,只不过是画画图打打工而已,还是做现成的比较好。”
那时她们还都不曾想过,短短几年时间,国内的房地产市场会那样迅速地膨胀开,甚至胀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利坚,通天的大厦瞬间拔地而起,就像一根根钢针一样等着戳破这层厚厚的泡沫。
“哎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田田用脚踢了踢程牧阳,“你怎么会来这儿?”这种花天酒地的地方,怎么也不像是他会出现的。
“你还没说……你怎么来的呢!”程牧阳到底喝得有点多,神智虽然算是清楚的,舌头已经有点不好使了。
“我啊,我有个同学,也是国内的,她在这儿打工,”田田指了指头上那顶帽子,“以前她是在泰姬玛哈,后来因为喜欢船长就到了这儿,好像只是周末来——今天她临时有个约会,我就顶上了。”
“你经常来这儿?”
“我?”田田摇头,“我最多只去过几次大西洋城,这里太远,人也杂得很,她也求我很久我才答应的。”
“你们都这样打工?”程牧阳觉得自己脑袋越来越重,“不怕有人找麻烦?”
“自己不惹麻烦就好,多半别人也不会理我们这些打工的——到处不都是这样,”她又眨眨眼睛,“其实放假的时候人来的多,消费也给的多,我才答应的!”
程牧阳失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刚碰到的时候觉得触感滑腻,但她已经偏头躲开了:“你干什么呢,少动手动脚的!”
田田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他的那刻起就不再跟着他叫“毛头哥哥”,哥哥这两个字实在太暧昧太纠结了,尤其是韩剧泛滥中国大地的时候,听了更让人浑身不自在。
“你呢,你还没说呢!”田田催促道。
“学校来考察的,把我也带上了。”
“考察?”田田听着这两个颇具中国特色的词就喷了,“你们学校要考察什么啊,都考到lv来了?”
“没有,本来在dc的,后来又去了uva(弗吉尼亚大学),顺道就来这儿了,”程牧阳不想跟那些兴奋的人们掺和在一起围着轮盘和老虎机转悠,自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小酌,结果居然就遇上了她。
“你们领导真贴心啊,知道你失恋了,就带你来这种地方,”田田夸张地叫道,“这什么地方啊,sincity啊!也不怕你在这儿被人拐了当午夜牛郎!”
程牧阳无话可说地看着她怪腔怪调,原本郁燥的心情竟然有些平静下来。他乡遇故知果然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田田豪迈地冲他挥手:“既然来了就得去赌一把!走,我带你去!”
程牧阳连连摇头:“不去……我头昏得很,还是算了吧。”
“出去走走酒劲就下去啦!”田田拉着他往外面拽,“走,我带你去玩shohand!”
即使是赌城也有不少华人的聚居点,田田对这些地方好像有点自来熟,拽着程牧阳踉踉跄跄地走街穿巷,进了一家华人开的小作坊,二话不说地挤到中间最大的一张桌子旁。
程牧阳看着她劲头十足的样子直发愣,这个人在国内可是连干瞪眼都玩得超烂的主啊,怎么有勇气来赌场!不料这时田田斜着眼看了看他:“放心吧,我们四川人,有童子功的!”
恭喜你被甩了(5)
5.
常看香港电影的人一定会很熟悉这个场景,shohand是香港的赌圣赌侠系列电影里最常见的赌博方式,规则简单刺激,以五张牌的排列、组合决定胜负。程牧阳觑着眼睛看了一圈已经明白了规则,只是看着何田田一直挥舞着胳膊说“跟”和“加注”,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不过还好他带的钱应该够多。
还没等他忧虑完,何田田已经雀跃起来:“毛头我们赢了!”她又蹦又跳明显是有点喝过头了,已经和左右的人们不分敌我地抱成了一团。程牧阳默默地蹭了过去,把她从一个秃头佬身边抢过来。
“毛头毛头,你也玩一下嘛!”田田拽着他的袖子,“很简单的!”
程牧阳不愿扫她的兴,也跟着下了注,没想到居然也赢了不少。
“啊啊啊毛头你好厉害!”田田抱着他又跳了几跳,眼睛里的光泽异常的闪耀。
他忽然想起自己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她到家里来玩,脸被斜晒进来的阳光染成了金光的颜色,睫毛不算太长却是根根分明地卷翘着的,那时她就这样崇拜地看着他,对着他的分数条大惊小怪的样子:“毛头哥哥你好厉害啊!考了这么多分!”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程牧阳简单总结了一下,拉着她准备离开。
“哎,再玩一局嘛!”田田不愿意走。
“走吧,听话,”程牧阳一半哄骗一半威胁,“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要是你输了,我可不帮你付钱!”田田白了他几眼,只好跟着一起离开,临走还不忘捞了一碗老板自己酿的米酒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