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木溪这两天想过柳书筠,当然不是想和她复合,是在想她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一直都是柳书筠给别人选择的机会,或者猫抓老鼠一样逗弄,最后压根不会给选择的机会,这次她反客为主,柳书筠应该是非常不爽的。
柳书筠确实不爽。
但不是对于谈木溪给了她选择。
而是这几天没了谈木溪消息。
以前朝夕相伴,睁眼就躺身边的人,骤然没了消息,这让她生活节奏乱了,尤其在知道庄斯言住她楼下,孟星辞住她隔壁,这让柳书筠,总被无形的手遏制住,想和以前一样知道她每一分每一秒的活动范围,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她想知道,但这次,她没人去查。
她思考谈木溪的话,开始将她当作谈木溪,一个独立的人。
昨天早上吴姐问她:“柳总,木溪是出去拍戏了吗?”
她看向吴姐,问:“木溪这几天联系过你吗?”
谈木溪以前想吃什么会直接和吴姐说,两人经常联系。
吴姐摇头:“没有啊。”
她说不上刹那是什么滋味,好似谈木溪在走的那一刻,割裂开所有和她相关,她说:“知道了。”
她靠在沙发椅背上,盯着电视机里放着的谈木溪电影,熟悉感和陌生感在拉扯,她不得不重新考虑谈木溪给出的问题。
解约。
她是不会同意的。
柳书筠看着谈木溪进车里,将手边的盒子推过去。
谈木溪低头。
肌肉记忆早于脑子,谈木溪下意识打开盒子,里面是早餐。
有次下戏的时候,天热,她午饭没吃几口,到晚上结束拍摄头很晕,柳书筠来接她的时候,她说话都软绵绵的,柳书筠问她怎么了,她说:“饿了。”
之后柳书筠来接她偶尔带一点水果或者甜点零食,早餐很少,因为她们早上很少一起走。
此刻盒子都打开了,再说拒绝有点矫情,谈木溪拈起一个饭团,尝了口,是吴姐的手艺,大概是真饿了,她塞一个在嘴里。
柳书筠说:“吴姐这两天一直念着你。”
谈木溪离开的急,都没和吴姐说一声,她低头,细嚼慢咽的问:“念我什么?”
柳书筠打开果汁盖子,递给她,边说:“说你以前就挑食,不知道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谈木溪抿口刚榨的橙汁,用面纸擦了擦嘴角,说:“我挺好的。”
随后她问柳书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柳书筠说:“我很忙吗?”
那谁知道。
谈木溪拒绝回她这句反问的话,又拈起一个饭团,柳书筠侧头看她吃的脸颊鼓动,幅度很小,谈木溪吃饭比较慢,胃口不大,总吃几口就说饱了,让她再多吃一点,她说:“上镜不好看。”
柳书筠知道艺人要保持身材,没勉强。
今天倒是连吃了三个饭团,柳书筠一直侧头看她,谈木溪吃完还喝了一杯橙汁水,解渴解腻,神清气爽,她将盒子盖好,语气平静的说:“谢谢柳总。”
柳书筠没吭声。
她看谈木溪气色,说:“睡得很好?”
谈木溪说:“是还不错。”
她侧头,和柳书筠四目相对,问:“柳总睡得不好吗?”
柳书筠忍着情绪。
她就没怎么睡着过,这几天加起来的睡眠,都没有以前一晚上睡得多,谈木溪很奇怪,喜欢阳光不喜欢灯光,她说:“刺眼,睡不着。”
在一起之后,她也逐渐改掉开床头小灯睡觉的习惯。
但这几天,习惯又回来了。
每次睁眼看床头灯下的昏黄和驱逐不了的黑暗,她干脆将房间所有灯都打开。
记忆中的画面在她闭眼的那一刻一遍遍欺压凌辱,无孔不入,她有种被鬼压床的错觉,睁着眼看着身体一点点陷入黑暗,随后惊醒。
一身的冷汗。
柳书筠说:“你不在,睡得不好。”
谈木溪舌尖碰到薄唇,听柳书筠的话转头,说:“柳总,你太高看我了,我又不是安眠药。”
她语调有点凉。
谈木溪一直都是柔和的,包括声音,纵使她以前说话刺人,但那调子温顺,很像撒娇的控诉,在柳书筠看来,谈木溪无疑是最完美的替身,知进退,懂分寸,连生气,都拿捏的很好,不过度。
这让柳书筠产生错觉。
以为谈木溪就是那样的人。
直至这次争议前,她才知道,她了解的,只是谈木溪想让她了解的样子,现在的谈木溪,才是最原本的她。
这让她记起最初认识谈木溪的样子。
很奇怪。
这几天她想的最多的,不是伪装出来的谈木溪,而是最开始的她,也有分寸,知进退,但有棱角,她语调淡淡的,好像性格很柔软,但拒绝起来绝不拖泥带水。
是后来的谈木溪,让她产生了错觉。
忘记了原本的样子。
再度听到她凉薄平静的语调,让柳书筠一刹那想到那年初见面,她问谈木溪:“住这边还习惯吗?”
谈木溪听她没来由的关心,说:“挺好的。”
柳书筠问:“吃的呢?”
谈木溪说:“能吃饱。”
柳书筠问:“不打算回家了吗?”
这好像是她们分手后,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聊起这个话题,往日的柳书筠都是压抑着愤怒,不高兴,横眉冷对,当然谈木溪也没觉得自己好到哪里去,尖酸刻薄,说话不顾柳书筠的感受,两人吵架那几次像刺猬,哪怕拔掉自己身上的刺,也要扎对方一身伤。
因为她们太了解彼此,连痛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所以疼起来,更口不择言。
此刻听她这句话,谈木溪静了静,说:“其实,那里也不是我家。”
从一开始,柳书筠想带回家的人,是谢雨。
她褪去谢雨的身份。
本来就没有资格住在那里。
大概她语气太平静,平静到有些诚恳,柳书筠看着她。
谈木溪察觉她视线,靠着座椅,转头,和柳书筠对视。
车进车库,柳书筠眼底的光被暗色覆盖,谈木溪听到她说:“只要你回来,就是你家。”
车库里没灯,很暗,谈木溪垂眼,看到柳书筠放扶手边的手,正紧攥着,不知道是因为这句一再退让的话,还是因为黑暗。
她知道柳书筠不喜欢黑暗,刚在一起的时候,她睡觉都要开床头灯,是自己抗议了几次,柳书筠才关掉。
谈木溪扬手,打开车内灯。
柔光倾泻而下,车内添了朦胧,谈木溪见柳书筠身体放松了些,她说:“我现在住的挺好的。”
柳书筠说:“还可以更好。”
她没有用指责的语气挑刺她现在住的地方,也没用愤怒的态度让谈木溪觉得是自己不识好歹,看来分开也不是没好处,至少她们都能冷静下来。
哪怕是遍体鳞伤后。
可越冷静,越觉得现在的场面好笑。
她待柳书筠身边那几年,赖以生存的就是柳书筠对谢雨的执念,那好像是供她活下去的氧气,柳书筠越执着,她越变态的享受。
现在听到她说,只要你回来,就是你家。
换言之,她可以不用做谢雨。
谈木溪不知道柳书筠下这个决定用了多久,会不会反悔,至少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以前吸附在柳书筠身上,吸收她的执着,好像镜中花水中月。
一碰就破。
和她想象中一样,这世上,没有什么坚定的选择。
每个人都在变化。
每一分钟,都在变化。
所谓坚定的选择,只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执念,借由谢雨的身份,只是因为她羡慕谢雨,而在谢雨被抛弃的这一刻,因谢雨产生的羡慕,执念,随之被瓦解。
她心情微妙的,异常平和。
谈木溪看着柳书筠,摇摇头。
柳书筠说:“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她今天一反常态,一再示弱,在谈木溪面前,不似往日我行我素的风格,谈木溪心态平和,说话都轻了:“我没想过要你做什么。”
柳书筠问:“所以就这样?谈木溪,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回来?”
那一次次吵架的尖刺,戳的她步步退让。
柳书筠说:“你是在耍我吗?”
谈木溪一瞬间有些木,好似当头一棒,她承认从和柳书筠摊牌后就没想过回去,说那些话,无非是利用谢雨戳痛柳书筠,让她放手。
所以柳书筠质问的没错。
她张了张口,无从反驳。
柳书筠见她默认,皱眉。
片刻后谈木溪才说:“抱歉。”
柳书筠声音有点压抑,有点低,她看着谈木溪:“你再说一遍。”
谈木溪垂眼,轻声说:“抱歉。”
柳书筠垂在身侧的手蜷缩,松开,似在强忍情绪,谈木溪准备好接受即将到来的斥责和怒骂,但柳书筠只是咬着声音说一句:“下车。”
她转头看柳书筠。
柳书筠身体靠椅背上,看向前方,前方是挡板,将前后座隔开成两个世界,这个世界安静到没有一点声音,谈木溪收回视线,没让柳书筠开第二次口,她拉开车门走下车。
身后啪嗒一声。
隔着车窗玻璃,谈木溪余光瞄到柳书筠关了车内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