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辞,在做什么?
谈木溪大脑似宕机,她有几秒没反应过来,依旧愣神看着面前的人,眨眼的频率转低,很缓慢的,眨了眼,眼底的光色斑斓,汇聚成五颜六色,光线落孟星辞侧脸上,将她眉目映照清晰明朗。
就在谈木溪面前。
两人呼吸,近在咫尺。
谈木溪喉间绷紧,眼睑几不可见的颤动。
孟星辞低头,对上她眉眼,轻声唤:“木溪,这样也可以吗?”
什么愿望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这样,也可以吗?
谈木溪回过神,降下车窗,转瞬脸转向车窗,寒风凛冽从她眉梢掠过,掀起心底波澜,她极力控制情绪,但按住车窗的手指太用力,指尖发白。
孟星辞说:“木溪……”
“什么意思?”谈木溪扭头看孟星辞,目光黑亮,直逼孟星辞眼底,谈木溪质问:“你什么意思?”
孟星辞说:“喜欢你的意思。”
谈木溪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哑口几秒,声带被剔除,发不出一丝声响,说不上今晚和祁遇见面的冲击感大,还是刚刚那一幕冲击感更大,两个巨大的冲击让她有些难抑制情绪,谈木溪扬起的声调尖锐:“喜欢我?”
她问:“你喜欢我?”
孟星辞点头。
谈木溪说:“你不是不喜欢女人吗?”
孟星辞说:“我没说过。”
谈木溪问:“那你也没……”
也没反驳。
可是不反驳。
代表默认吗?
谈木溪噤声,直直盯孟星辞,像是第一次认识她,孟星辞任她打量,神色平静坦然,只是对上谈木溪压抑的目光时,她握紧手,她在等待一场审判,来自谈木溪。
两人无声争执,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谈木溪从倒车镜看到自己苍白脸色,她眨眼,越想平复的心跳,越是叫嚣,涌动的血液连带拉门把手的指尖,都滚烫到无力。
清脆的啪嗒声响,打断安静氛围。
孟星辞侧目,谈木溪又一次拉动门把手,车门锁着,谈木溪忘了解锁直接拉动,试了两次都没成功,门把手缩回去,发出清脆声响。
孟星辞看到谈木溪垂下的眼睑,和固执的眉目,侧脸紧绷毫无血色,唇瓣在轻抖。
门把手没打开,谈木溪很烦躁,她皱眉,唇抿直,身体如拉紧的弦,随时会断裂,孟星辞看到她用力拽门把手,哐当声在安静四周来回冲撞,孟星辞担心她刮到手掌,替她解了锁,随后打开门。
谈木溪立马冲出去!
冷寂的寒夜,她站在路牙边迎着风,马路两边没什么路人,夜深,只有两三辆车偶尔经过,没逗留一秒。
谈木溪抬头,扑面而来的北风,刮在她脸上如剔骨,瞬间打散她身体里攀升起来的温度,谈木溪脸色被风吹的越发惨白,整个人不吃风力,摇摇晃晃。
孟星辞站在她身后,语气温和:“木溪,先上车吧。”
谈木溪似没听到,站在门口,一动没动。
孟星辞走到她身边,拉开车门想将她推进去,谈木溪直接甩开她的手,抬眼凝视,孟星辞和她目光对上,心尖被刺狠狠戳中,疼的麻痹两秒,抓谈木溪的手腕也稍稍松了力道。
谈木溪说:“你走吧。”
这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和着冷风,掀起寒意,孟星辞只觉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冻的她手指尖冰凉,饶是如此,她依旧站着,谈木溪见她没动打算绕开她,刚走出一步被孟星辞抓住手腕。
冰凉的手指尖贴谈木溪肌肤上,谈木溪打了个寒颤,她想缩回手,没成功,手腕被孟星辞攥死紧,谈木溪一抬眸,孟星辞也垂眼,两人视线焦灼几秒,孟星辞将车钥匙塞在她手心里,说:“你开车回去。”
“我不……”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孟星辞说:“那我开车跟你后面。”
谈木溪下颌线绷直。
她气恼的看眼孟星辞,倏地握紧车钥匙,一咬牙,擦过孟星辞的身边,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内窗户开着,暖气充斥凉气,但还是比外面暖和,谈木溪刚坐下,暖气从空调口吹出来,滚烫而炙热,她余光扫了眼车窗外,立马合上车窗,车扬长而去。
谈木溪在生气。
她很生气。
不知道是生气孟星辞并没反驳过喜欢女人这个话题,还是她其实意识到,只是自己一直刻意忽略,亦或者,她不止是气孟星辞,还在气自己。
寻常其他人对她只是展露头角,她立马能察觉,做出回应。
但孟星辞。
她狂妄自大的先入为主,哪怕孟星辞做的事情那么赤·裸·裸,她依旧盲目而自信,因为她是既得利益者,她在享受,享受孟星辞对她的特别,用以往的情义为借口。
今晚。
孟星辞撕开这个借口。
让她再也没眼瞎的理由。
所有事情翻转成陌生样貌,她有一万次的机会察觉这段感情,但她总是视而不见,说什么一起共赴黄泉,所以对她好。
借口!
都是借口!
都是她也知道,说服不了自己的借口!
她就是贪念孟星辞的好罢了!
装什么懵懂无知,装什么纯真友谊,她早该在孟星辞握住她的手,跟着她进家门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是她默许了。
这种默许让孟星辞在今晚。
亲了她。
车开出去五分钟,谈木溪一脚踩刹车上,停路牙边,她握方向盘的手指用力,手背静脉凸起,手腕绷直,倏地她低头,额头抵着方向盘中间,歪过头看向光彩绚烂的车窗。
被光折射出一道道影子,在她眼底蹒跚。
车内通话突然跳出来,显示一段来电号码,谈木溪心里一惊,立马看向号码,熟悉到她都要会背了。
这不是打给她的电话,这是打给孟星辞的,孟星辞的手机,在车上。
谈木溪立马看向车内夹板,果然在内置里看到孟星辞的手机,她拿起手机,看着闪烁的电话号码,沉默片刻看向后车窗。
五分钟,已经开出去很远了,远到看不到孟星辞。
她把孟星辞丢在马路上,一个人,没手机。
谈木溪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到那天孟星辞爽约,自己被一个人丢在夜里。
孟星辞,在想什么?
手机震动还在继续,谈木溪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这里不方便调转车头,她往前又开了两个路口,才找到调转车头的指示,回去路上又折腾几分钟。
电话已经响第三次了。
谈木溪终于还是没忍住,接了电话。
电话那端女人的声音和往常一样,但又有点不一样,以前白姨说什么都是笑着的,只是最后分开的时候,她说:“木溪,在柳书筠的公司,比待在阿姨这里好,阿姨希望你以后前程似锦。”
她麻木点头,分不出白姨这句话里的真情有几分。
只是那时候的语调,平缓中近乎冷淡。
远没有现在语气里的卑微。
白姨说:“小孟,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接我电话了。”
谈木溪张了张口,紧绷过度的嗓子口,连发声都是奢望。
白姨又说:“是不是还在生阿姨的气呢?”
她低声:“是阿姨错了,阿姨给你道歉好不好?”
错了?
什么错了?
谈木溪从她只言片语里,终于找回声带,她尽量平静开口:“白姨。”
手机那端像是被剪去舌头,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白姨迟疑了很久,声音才从手机那端传来:“木溪?”
她问:“是你吗?木溪?”
如同她对白姨的手机号码了然于心。
白姨对她的声音,也熟悉至极。
谈木溪敛起情绪,说:“是我,孟星辞不在,你稍等一下,我让她接电话。”
“木溪。”白姨问:“这几年还好吗?”
突然而来的关心,让谈木溪精神恍惚,她张望车窗外,呼啸的景色从眼前掠过,排列组成陌生图样,又辗转成熟悉的光景,谈木溪回过神,终于在一条马路的路牙边,看到正在走路的人。
她对白姨说:“我很好。”
白姨缓口气:“你好就行。”
谈木溪将车开到那人身后,缓缓跟着。
车内白姨声音响起:“你怎么用小孟的手机?”
谈木溪平静回复:“她手机忘拿了。”
白姨听到车窗外的喇叭声,问:“你们在外面?”
谈木溪说:“嗯,在外面。”
白姨问:“夜这么深,在外面不安全,早点回家。”
她温和的调子仿佛这五年她们没断过联系,似乎谈木溪一转头,就是昨日的白姨正扬眉对她笑:“木溪,给你争取到一个广告,价格是低了点,但我们起点低,等你和小孟一样,你想接什么广告都可以。”
她满怀感恩。
谈木溪停下车,盯着前方走路的人背影,对手机说:“好啊,我会和孟星辞早点回家的。”
“你们……”白姨止住话头。
谈木溪说:“我们怎么了?”
白姨说:“没什么。”
“没什么吗?”谈木溪问:“没什么,你当年为什么骗我?”
白姨呼吸乱了,喘气粗重,谈木溪挂断蓝牙,贴着孟星辞的手机,白姨杂乱气息似砸她耳朵上,她质问:“你当年,为什么骗我?”
“木溪。”
“我问你为什么骗我!”谈木溪今晚所有受的刺激,在这一刻找到发泄点,她莽撞而直接:“为什么!”她嗓音尖锐里透着绝望:“为什么骗我!”
“木溪。”白姨声音转小,似沉浸在那段回忆里,她说:“我当年不是故意要骗你们……”
谈木溪捏紧手机,察觉一个身影走到她车窗旁。
隔着一层薄膜玻璃,她和车窗外的孟星辞四目相对。
手机并未挂断,白姨还在解释,但谈木溪耳畔清晰重复那句话。
我当年不是故意要骗你们。
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