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池由翰林院转到户部,虽又是升职又是换地方,但融入得并不困难。
毕竟即使黎池做翰林院修撰的那一年多不计算在内,他也在从五品翰林院侍职位上做了近两年,上过近两年时间的早朝。
混迹朝堂近两年时间,与朝廷上各衙门的官员,再怎么至少也混了个半熟。户部的官员,黎池大多都已认识了。
黎池这样的情况,就好比仍旧在同一家公司,只是换了一个部门,由秘书处换到了财务部而已,融入进去并不困难。
虽然户部的尚书巩仁奇,据传是偏向大皇子赵义的,但自秘密立储制颁布以来,许多聪明的朝臣身上,都已经没有明显的派系特征了。黎池又从来都是以礼待人、与人为善,并没有明显地得罪过人,自然与巩仁奇也没有过节,不至于刻意为难他。
而黎池的直接上官——户部左侍郎卓温广,也早已在多次早朝前的朝房等候时间里,慢慢地混成了熟识,虽然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但也能相处融洽。
于是,黎池在第一天去户部点卯上衙时,就成功与户部大多数的官员打成了一片,并没有发生被孤立的场景。
至于那些少数官员?黎池也想得明白,哪怕他仪容和性格都不讨人厌,但他又不是‘世人皆爱我’的命格,有少数官员基于嫉妒,或者因为利益相关而不待见他,这是很正常的。
户部不待见黎池的人之中,户部员外郎邓子万,是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个。
在原户部郎中升任工部右侍郎之后,邓子万是最有可能去填补空缺,升任郎中之职的户部官员。结果却被黎池给截了去,所以邓子万不待见黎池,就太正常不过了。
值得一提的是,原工部右侍郎黎镜,外放去任了剑南省布政使之职。一省布政使官阶为从二品,因此说起来,黎镜还是升官外放的。
但是考虑到黎镜已经年过五十,并不是正常的京官外放、积累经验的年龄,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死在任上了,这种情况下的京官外放,事实上是贬谪。
这事发生在黎池返乡探亲期间,他回京之后才听人说起,据说是因为在一次朝会上,黎镜惹了皇帝不高兴。关于这件事,黎池也就只当黎镜是升官了,为此还高兴了一阵。
……
黎池上任户部郎中的第一天,在散值下衙之前,他就已经看出来了:员外郎邓子万对他,不仅是简单地不待见,邓子万还想架空他。
黎池这样的‘空降‘人员,出现下属不待见的情况,实在再正常不过。黎池并不为此感到羞怒,对于邓子万的不待见,他起初只当没看出来。
可当黎池发现,邓子万真正的意图,是想架空自己之后,就不打算对邓子万视而不见了。
而黎池之所以打算采取措施反制邓子万,是因为户部的官员编制,让他有这个底气。
大燕的户部,设尚书一人,左、右侍郎各一人。户部内部为方便办理政务,会为每个行省对应设一个清吏司,每司设郎中一人、员外郎一人,以及主事三至五人。
而黎池就是两广行省清吏司的郎中,两广的疆土、田地、户籍、赋税和俸饷等一切财政事宜,都由他负责。当然,这只是黎池的主要职责。
户部各省清吏司的郎中,除了掌核其对应行省的钱粮外,也还兼管户部其他衙门的部分庶务,如铸钱的宝泉局、仓储的户部三库等户部衙门的庶务,职责有所交叉。不过黎池才上任,目前还只用负责两广的钱粮,兼管或专管户部其他衙门的庶务,暂时还轮不到他去做。
因此,黎池的手下除了邓子万这个员外郎之外,还有三个主事。员外郎会的事情,主事必然都会,但是主事会的事情,员外郎却有可能不会。
员外郎不听使唤,黎池还可以直接使唤主事。
不过,似乎这邓子万还有点威信,户部两广清吏司共三个主事,他就完全笼络去了两个。剩下另一个主事,油滑地没有表态。
可能邓子万以为,如此就能把他黎池难住,进而拿捏住他、架空他?
黎池用了两天时间,将两广清吏司的状况摸清了,而第三天正好就是九月上旬的休沐日。于是,黎池约了剩下那个没有明确表态的主事易杨秀,两人在休沐日这天,去到一家酒楼里,一起喝了一顿酒。
第二天,黎池去上过早朝,回到了户部衙门之后,就与易杨秀凑在一起,用了下午半天的时间,就将两广清吏司的公务大致了解清楚了。
黎池虽然两辈子都是走的‘文官‘路子,可他前世上学时候,从小学到大学,数学都学得不错。像户部这样类似财务部的地方,对于数学学得好、对数字也敏感的黎池来说,与翰林院也差不多了,花上几天时间了解和熟悉之后,如鱼得水是必然的。
黎池前世是用惯阿拉伯数字的,户部账册上的数目,他在心中换算成阿拉伯数字,大多都能直接心算,都不用拨算盘的。
在见过黎池核对、整理账册的样子之后,易杨秀无比庆幸!庆幸当初没有选择站在邓子万那方,也庆幸后来黎池表示拉拢时,他没有迟疑地同意了被拉拢。
刚开始时,黎池时不时地还会问他一两句,然而只过了不到两天时间而已,就再也没来问过他了。但凡黎池再叫他去问问题,就定然是检查出账册出了问题。
若是真论工作效率,已经掌握工作内容的黎池,能抵得上两个易杨秀这样的户部主事。如此,黎池拉拢了易杨秀,两个人扛起了整个两广清吏司的公务。
就这样,黎池和易杨秀两个人,架空了邓子万他们三个人。
……
就这样架了邓子万他们一个多月之后,其中一个主事终于坐不住了,向黎池表了忠心。等到冬月过去进入腊月时,剩下的另一个主事终于也投向了黎池。
这两个投诚的主事,黎池都接受了,并且在言行上,也表现得确如他当初所说的:不计前嫌。
因此到了最后,就只剩下邓子万一个人了。可是邓子万想要投诚,却是不可能的了。
自古以来,敌对部下投诚的多,可敌对首领投降的却不多,因为敌对首领一旦投降,下场必然就是一个死字。败局已定,可投诚与否,终归都是一个死字,那又何必失了气节呢?索性就顽抗到底吧!
邓子万的行为算是‘造反‘,但黎池并不是皇帝,并不能将他赐死。黎池只是晾着邓子万,让他享享‘清福‘,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
时间进入腊月之后,朝廷各衙门都忙碌起来,要加紧盘点清楚了,也好过一个清净无忧的年。
虽多了两个投诚的主事,但年尾盘点总结时,感觉还是忙不过来。
六部之中,吏部与户部的公务之多,只在伯仲之间。平常就已经很不清闲,到这年根底下,就更是忙碌得不得了!
黎池虽是上官,却也没有正大光明地偷懒,反而是与三个主事一起,从上衙到散值这一天,同样地埋头苦干,就连午歇时间都缩短了不少。
甚至到腊月中旬休沐之前的那几天,在散值之后,黎池还留在户部衙门,每天加了半个时辰的班。
终于是赶在腊月十八散值前,做完了公务。腊月十九是中旬休沐日,腊月二十就正是五日一朝的上早朝的日子。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腊月二十和二十五两次早朝,已然成了朝廷各衙门盘点一年政务的朝会。反正在大燕开国皇帝燕太/祖时期,以及贞文早期,都是没有这个惯例的。
黎池以前在清闲的翰林院,腊月二十和二十五这两次早朝,于他来说并无任何特殊。因为翰林院一年到头,就没有什么好盘点的,而且这又是王掌院的事情,与他无关。
吏部与户部,是这两次盘点朝会中的主角,因此就连黎池这个两广清吏司的郎中,也要出列盘点一番。
或许是贞文帝关心黎池这个升任户部的臣子,轮到户部盘点时,特意第一个就点了他。“和周啊,你来盘点一番吧。”
“……以上即为今年两广行省的钱粮总体收支情况,根据近三年的钱粮收支状况推测,明年两广行省若依旧风调雨顺,则钱粮收支大体不变,主要分为以下几方面……”
黎池的声音清朗又温和,说话条理清晰且数据详实,也就显得非常有理有据。
“据说,前几天都散值了,你还在户部衙门里不肯走?”黎池盘点完之后,贞文帝有没对他的盘点进行点评,倒是先问了这个问题。
黎池面色惭愧地躬身一礼,答道:“回禀陛下,之前确实有三天是这样。只因臣初任户部郎中,对户部的公务还不太熟练,就只能多费点时间去做,所谓勤能补拙嘛。所幸臣与几个主事一起,最后也勉强完成了年尾盘点。”
贞文帝坐在上首宝座上,在黎池回话时,就一直静静地看着。
等黎池答完之后,贞文帝这才笑了出来:“哈哈哈!好一个不太熟练!好一个勤能补拙!巩爱卿,你觉得这黎和周说得怎样?”
户部尚书巩仁奇手执奏板,出列行了礼,回禀道:“回陛下,黎郎中说得好,也说得不好。这说的好嘛,自然是黎郎中盘点得很好,细致却不繁琐,还将明年的钱粮收支情况也做了预测,早早地就做到了心中有数。
说的不好嘛……就是黎郎中过于自谦了!这哪里是不熟练啊,这是已将公务做到了至臻化境的地步啊!”
巩仁奇有认真在听,贞文帝也就满意了。“和周,听见没?你们户部尚书在夸你呢。”
黎池闻言,赶紧向巩仁奇行了一礼,“谢巩尚书夸赞。”
下面两个臣子在行礼或回礼,贞文帝又继续说道:
“这样,和周你既已连明年的钱粮收支情况,都做了估算,朕就特许你两广清吏司,可根据你的估算,开年年初就提前支出钱粮,发放下去。不用等到年尾的时候,盘点了再才发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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