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并没立刻有所动作。
那把玄黑色铁剑依旧被放在了窗前的桌案上,下面压着泛黄的薄薄宣纸。
桌案与床榻在室内呈斜对角线排布,是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而江屿目前所处的位置,恰好在桌案正上方附近。
长久的静止与死寂,极其容易使人对时间的流逝缺乏概念。江屿只能从天上星斗月亮的移动来大致判断时辰。
过了子时,天色渐冷,他感觉身下的瓦片都泛上了一层冰凉的霜,而身体也几乎冻得僵硬。
此时距离烛火熄灭,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江屿开始用冻僵的手指缓慢拨开身下的瓦片。
四周寂静得只剩下奇怪而陌生的鸟兽鸣叫,而在苍白的月光下,几块瓦片被掀开,交叉纵横的长木间露出一块狭窄的三角形漏洞。
大小大概只能够小孩子出入。
而江屿竟借着自己的身体优势,缓缓将身体送了进去。
身体逐渐下沉,还要控制速度与方向,避免接触长木发出声响,全身的力气全部压在撑在两侧的双臂上。
他屏住呼吸,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尽数显露,硬是凭借着核心极强的控制力,将单脚搭到距离身体最近的长木上。随即身体倒挂回钩,稳稳地蹲在了房梁之上,而那把软剑还稳稳地夹在袖口内侧。
从头至尾并未弄出一丝声响。
室内依旧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待眼睛逐渐适应了屋内的光线,江屿借力蜷起身体,随即如猫一般稳稳落地,顺着坠落的惯性侧滚起身,恰好停在桌案之前。
而心脏却在看见桌案的一刻骤然提起,他猛地睁大双眼。
身体下落前才刚确认过的玄黑剑,竟是早已没了踪影。桌案上只余那几页宣纸,没了重物的压制,边角便随着窗渗进来的冷风微微卷起。
利刃出鞘的身影,却在身后响起。
电光石火间,江屿甚至没有回头看,猛地破门而出。迅捷的身影在墙边借力,略过檐顶,向府邸后方跑去。速度之快使整个人变成了月光下一个模糊的黑影,像极了夜行的鬼魅。
他直觉性的反应并没有错,而今是他在暗处,对方同样在暗处。尚且不论在屋内发起冲突的结果如何,此事若是闹得尽人皆知,必会多出许多莫须有的无端猜测。
而冰舌草这个线索无论被任何人知晓,都无疑会掀起轩然大波,令眼前的情况雪上加霜。
他早就料到此行并不会太顺利,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行为早就在对方预测的股掌中。而刚刚在屋檐上身体几乎冻僵,关节的寒冷僵硬严重缓滞了他的行进速度,但身后追逐的脚步声却始终响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两人逐渐远离人员繁多的府邸,来到了僻静荒凉的园林附近。虽然寒冬时节,大多植物都只剩下枝干,但此处依旧是个便于隐蔽的好去处。
更何况是在视线受阻的夜里。
但江屿却突然有种诡异的直觉——对方在刻意维持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的速度应该更快些才是。
不疾不徐,始终保持着与自己同步调的速度,倒像是猎人在面对势在必得的猎物,并不急着一时将其捕获。
江屿皱眉,耐性与力量一直不是他的强项,眼看着两人已经跑开好几里地的路程,他已经由于心跳剧烈而微微喘息着。
而面前便是园林。
即便寒冬时节,草木都不余什么枝叶,但园林内复杂的地形与装饰物遮挡,还使得里面成为绝佳的藏匿地点。
他加快速度,也察觉到身后的速度陡然加快起来。
在经过一块转弯狭路之时,情势陡变,江屿猛地转身俯身,将自己的身体藏匿于一块山石之后。
而那人的脚步未止,终于越过山石继续向前找去。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脱力地靠在石背上。缓了好一会,这才发现这是一块不小的人工湖,山石立在湖边,而他正站在湖与山石狭小的夹缝中。
刚想离开,却突然听闻周遭有两对陌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大师……”其中一人开了口。
那声音江屿极为熟悉,正是许久未见的三.皇子江淇。
他迈出的脚步一顿,心念一转,又迈回了山石之后。
“殿下此法风险甚大。”另一个声音听上去有些尖锐,总给人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就算法成,殿下又如何登上那龙位的是您,而不是二殿下?”
江屿心忽地一颤。
这话可谓说得不留情面,但江淇毫不在意一般焦急道,“那边我自是有办法,但我父皇,他决不能活到我二哥出征回来之时。”
许久的沉默,似乎连雪花飘落到地面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那尖锐的声音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此蛊虫性烈,须以人血肉饲之,无论最后是否能成功,殿下都……”
“谁在那里!”江淇的声音骤然高亢,语调中还带着些明显的恐惧与颤抖。
江屿猝然回头看向水面。
刚刚就在二人交谈之时,水面上竟是传来了一声极为明显的声响,似是游鱼从湖面高高跃起,又重重落下,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殿下,或许只是鱼罢了。”
“不……冬天水里怎么会有鱼。”江淇声音有些不稳,一手拔出佩剑,另一之手紧紧握住身边的道士,开始小步小步地向山石这边试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