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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韦虎(1 / 1)

吃个汤圆的工夫,旁观了这场大戏,李凡倒也没急着出手。

他对这些叛军也谈不上有啥愤恨的,说起来人也不过是从藩国投靠军阀,没啥好指摘的。什么牛校尉,王太尉的,更和他没啥关系,反倒是那韦参军,不,御史中丞,甚至如果没记错,好像是之前御史大夫文瑾的徒弟吧?这么算起来,这人可能还和墨竹山这边有点旧怨呢。

不过呢,因为这些叛逃的离国士兵并没有杀害客栈的店家小二,只是把他们赶到马棚里避祸。既然还有汤圆可以吃,李凡也就不和他们多计较了。

当然,也可能南宫家在这‘阴谋暗算’,却压根忘记检查一下周围有没有闲杂人等旁听,也是傻人有傻福,捡了一条命呢……

于是给李汤圆又吃了两碗汤圆,吃饱喝足,这货就把头一甩,流着哈喇子倒在筐里午睡了。

李凡也结了帐,看看小雨渐歇,把箩筐一背,一路沿着地上清晰可见的马蹄印,往桃花山东麓方向,跟着那些边洲叛军留下的痕迹走去。

果然不出所料,虽然南边南宫家大军旌旗连天,联营百里,貌似铜墙铁壁无懈可击的,但还是这些久驻边境的巡山卫,最清楚周围的地形,李凡沿着山间小道跟踪,从山脊下的密林栈道穿行,很快就绕过南边的大军,钻空子绕过重重军营岗哨了。

连那些斥候轻骑都没被察觉,李凡的跟脚自然更没人发现,直接就平平安安得过了桃花山地界,抵达离国了。

唉……你瞧瞧南宫家这种错漏百出的水平,不知地理也就罢了,人家都从你眼皮子底下穿过来了,居然都想不到多问一句的。这特么到底是怎么支撑这么多年不灭门的?难道傻一点真的有运气加成的吗?

离国北方边城首当其冲就是边洲北镇,这座军镇基本上和河北藩镇类似,属于屯军戍边的边防部队。

虽然宗藩有别,地方藩国的官名都乱七八糟的,十二国之主及各藩军阀的直属亲兵禁军,基本遵循多多益善的原则,能养多少养多少,杂号将军也是乱给。不过细分到地方藩镇卫所,军队基层的编制和组织模式,基本上十二国都是一脉相承,大同小异的。

比如三垣的四方宿卫七师,是每师五千户,千户长官为校尉。当然这个仙宫封的宿卫校尉,和那姓牛的巡山卫校尉可不是一回事。宿卫的校尉甚至是世袭的,往上是羽林郎,中郎将,甚至能封将军的。而地方藩国,手下有一千人的兵马,都可以自称校尉了。

因此离国的卫所编制也不是五千户,而是五千人,置一指挥使。大些的府城有五六个卫所,小些的边镇也有三四個卫,置一都护使,州郡又有府城关隘数座,置一节度使。

而且不同于宿卫那种兵农合一,开荒戍土的模式。离国是征募兵,田都是豪强地主的,根本无田可屯,但好歹近年离国富足,军备粮饷理论上还可以由朝廷统筹,地方支给。不过也免不了有吃空饷的,虚报兵额的,滥竽充数的,所以内地的卫所,看着账面上动辄十几二十万的大军,往往点卯的时候,能有个三成足员就不错了。

不过边洲作为离国北方重镇,常年戍守边郡,防备流民妖魔流窜,再加上这些年也常有黑莲教余孽叛乱,军员上倒是不缺,光是边洲北镇,就有两个巡山卫,两个镇藩卫,还有从中原和昆仑而来许多流民匪帅佣兵可以招募。光从人数上看,只怕也不差南宫家多少,还真不能说是‘孤军’了。

当然如果比较修为的话,离国军队就比较吃亏了,毕竟神罡丹神婴丹的产出都给南宫家自己用了,离国门阀尚且不够分,也不像北方藩镇那样天天过劫,还有龙肉可以大补,此时城中绝大部分军士都是些炼气筑基的,金丹修为的都不过百余人,元婴级的压根一个都没有。看的出还真是被放弃了啊。

而南宫家虽然是垃圾,但到底也是大件的垃圾,字面意义上的天兵天将,何况这次那南宫家的无双太子带队,去坤国远征的也是精兵,垃圾金丹起码有三五千了,还有仙宫有火凤有飞马有神兵符咒,哪怕主帅智障一点都不妨事,两边大军实力相差悬殊,拉出来正面干一架,大概率都是南宫家能完胜的。

不过李凡倒是也没瞧见南宫军中有化神境界的修士坐镇,元婴修为的也不多,十七八个吧,看来那南宫无双不在军中,大概率是看到流星雨,跑中原淘宝去了。

本来李凡是不想多管北镇军的闲事的,既然都轻松越过桃花山南宫大军,直接飞空回墨竹山就是。但他一眼瞥到那几个叛兵正好入城,一时兴起,便想瞧瞧那个被人吹得上天入地,牛逼哄哄韦虎到底是何等人物,有何德何能做年轻一代领袖,南宫家这么脑残的计谋,他会不会中招。

于是就隐身遁入城中,跟在那牛校尉身后,往北镇都护府中去瞧个热闹。

这北镇都护不是王锷的党羽已经被去官罢职,如今城中作主的就是前参军,现在的御史中丞和五镇监军韦皋。

虽然北边桃花山上近在咫尺,就驻扎着南宫的大军,但北镇中居然井井有条,不见分毫荒乱,城上防备也算严谨,巡逻守卫如常,倒也说不上有什么问题,但离谱的是,来到都护府时,李凡却只见府外排成长队,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而且居然不是在整军戒备,似乎是在发散伙费……

真的是散伙费,李凡混在人群里瞧了一会儿,只见都护府的仓库都给搬空了,堆积如山的丝帛金银就堆在院子里,由书记亲兵对照着单子点名放款。

那些戍边多年的老卒,家有老弱的独子,或者有伤残病害缺钱的,或者有婚嫁死丧急用的,一应所需登记属实,皆发给米粮钱帛,论功行赏,大军逼近不愿守城的,也由韦皋亲自书信,允许销籍去军,离边返家。

这一会儿功夫就有数百兵士拿钱卷铺盖走人了,不过大多数人还是留下来了,毕竟这年头,世道不太平,当兵吃饷总比种地好吧?何况地又不是你的,累死累活还得挨饿挨打,被人损没出息是因为你不够努力,至少手里有把刀傍身,就没有傻卵敢当着你面这么说话了。

李凡若有所思,而牛云光那几个也一脸懵逼。虽然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参军……监军这是在做什么?”

那牛云光显然也不是个玩阴谋的,一身酒气,大概喝上了头,就直接胸怀利刃,前来行刺了,但想不到都护府中居然是这般景象。

“监军已核算厘清朱都护拖欠的薪饷,如今朝廷赐节,任他监军北镇,自然先把此事了结,再论其他,你们也要核算?那去后头排队。”

守门的哨棍一指,众人扭头一瞧,只见那长队饶了几个圈。

牛云光犹豫了一下,“我等是巡山回来,有紧急军情要报。”

那守卫点点头,“卸了甲仗,跟我进府。”

于是那校尉和军司马两个盘算了一下,解下刀甲进去,其他士卒犹豫了一番,也不好硬闯,就先去排队领钱。

而两人跟着守卫入了都护府,却被领到一间偏厅,厅中还有几个军士正在用饭,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监军吩咐,如今事多繁忙,军情优先处理,伱们在此处等候传唤,若是饥渴的先吃饱了再说。”

两人一看军务也有这么多人排队,也是没法子,干脆也进去吃喝。

李凡原跟在他们身后,但走到这里他再迟钝也瞧出来了,立在门口没动。

果然不出所料,牛云光和苏玉刚一落座,拿起酒坛还没喝一口,就被周围用餐的军士一拥而上,合身扑翻了擒住!

任是那牛校尉也有些许血勇,却奈何不住双手被占着的时候,那么多力士给他揪住,没挣扎两下就被五花大绑捆了,不过片刻功夫,两个人已灰头土脸,被一齐押解到都护府衙门跪倒!

这两人这么简单就败了,李凡一时也有些哑然,便背着箩跟过去。

只见大堂左右,各有武卫四人,都是罡气护体的武士,不是一般的庸手。

后头首座,端坐着个穿儒服的文士,有金丹的修为,卖相确实也不错,堂堂七尺男儿,膀大肩阔,眉高目深,豹头环眼,髭须环腮,义风凛凛,声色未露,威仪自起,说是书生,却与贫弱无缘,提笔从戎大概也没什么问题的。

这人应当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长思城四害之首,韦虎,韦皋了。只是此人说是公务繁忙,手里却捧着卷诗集正在品鉴,瞧着还挺悠闲的,而且似乎也不是装的。

因为他右手边的侧厅,还摆了张案台,上头连篇卷牍文书账簿,堆得好像小山一样高,却有个约莫十五六岁,女扮男装的小吏埋首其间,手中毛笔刷刷刷写个不停。

有事秘书干是吧……

牛云光苏玉两个抬头望了此人一眼,气势先自矮了一截,兀自低头跪着,不说话。

韦皋也不看他们,只淡然道,“云光兄带一众弟兄,不告而别,走便走了,还返回来做甚。莫非外头的金银分了还嫌不够,要来取我的首级么?”

他合上诗集,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那眼神确实和老虎似得,异常威严明亮,那些心术不正之人,盯得冷汗都倒窜上来。

那个军司马苏玉直接缩着脖子,瞠目结舌,口不能言。

而牛云光额头也渗出一片冷汗,不敢和堂上对视,只盯着地砖念道,“是……是小的之前担心受朱髭牵连,心意未决,听说明公拨乱反正,赏罚分明,这才复返,愿与公戮力定心,同其生死!”

韦皋听了,哈哈大笑,把手里诗集丢到旁边的案牍中,亲自走上前,一把将牛云光拽起来,“哎呀!云光兄竟有此心!万勿见怪!不是韦某心怀猜疑,实在是形势所迫,城中暗流凶险,不得不有所防备!今日有云光兄相助,我北镇当能坚如磐石啊!哈哈哈哈!请随我来!有一事非兄不可,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牛云光也跟着呵呵,没呵呵两下就被一众武士拥上来,架在中间拖走。

那苏玉更是惨,被捂着嘴,太阳穴挨了一拳,直接晕死过去,不知给提哪里去了。

李凡直皱眉头,见韦皋麾下正拉着牛云光,拖到外头都护府院子外,却不急着跟出去。

刚才这家伙,是不是偷偷藏了一张符到牛云光身上?

玄天,“是的,应该还有一张。”

于是李凡扭头看向偏厅。

果然,之前还在奋笔疾书,拼命做题那女扮男装的小吏突然起身,从韦皋刚才丢下的诗集中,挑出张符纸来,掐着诀把符吞了,闭目静坐。

玄天,“在下咒。”

李凡若有所悟,也走到院外,跃到屋檐上,四下眺望,只见都护府里三层外三层,都被聚拢来的军卒堵满了。

而院内聚集的军士们,向韦皋一行人唱喏行礼,有的叫参军,有的叫监军,有的叫中丞,还有的直接称韦公的,看来这几年功夫不是光静坐读诗书那么简答的。

而周围早有亲兵跑动起来,迅速拼桌子搭起个高台。

韦皋率先登台,而牛云光被左右两个大汉夹住,动弹不得,只一脸迷茫得,被韦皋的亲兵武卫拖到高台上按住跪下。

牛云光这张脸本地的离军自然是认得的,一时许多人窃窃私语,不知道为何这校尉要给绑来台前示众。

就听見那韦皋,聲如奔雷,响如洪钟,也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暗中作法,真真如猛虎咆哮似得,指着牛云光大声道,

“牛云光!你说朱髭为何被罢职!”

牛云光道,“都护与南宫家早有密约,约定起兵造反,阴为策应,陷落边洲五镇以迎南宫大军。此举被太尉识破,因而去职。”

韦皋又道,“你昨日巡山!为何不见了踪影!巡到哪裡去了!从实招来!”

牛云光大叫,“南宫大军近在咫尺!我军必败!诸位兄弟不如早做打算,开城投降!南宫将军与我说了!投降的个个赏千金!斩韦虎的封万户侯!”

全场哗然。

“孬种!”韦皋大喝一声,拔刀将牛云光的脑袋斩了下来。一时声籁俱寂。

而韦皋提着牛云光首级,持刀指着台下众军,“儿郎们要走的!结清了饷银自去!哪个想取我脑袋赚些打赏,也只管来战!”

底下军卒们静了一会儿,有人叫道,“参军莫说笑!大老爷们儿蛋还没软呢!”“投谁不好投南宫?”“就是啊,给南宫卖命哪儿来的赏钱,动辄打骂,根本不把我们当人!”

“呵!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过一死而已!想要什么就用手里的刀去挣!岂可跪人求命!乞人施舍!拿酒来!有胆子留下来,与某做一番大业的,就歃血吧!”

韦皋怒喝一声,把牛云光首级扔了,直接用酒水洗刀,接了满满一碗血酒,高举敬天!

“上天不吊,国家多难,逆臣乘间,盗据宫闱!而南宫贼逆,亦扇凶徒,倾陷城邑,酷虐所加,爰及本使,既不事上,安能恤下!

皋是用激心愤气,不遑底宁,誓与群公,竭诚王室。凡我同盟,一心协力,仗顺除凶!

先祖之灵,必当幽赞。言诚则志合,义感心齐;粉骨糜躯,决无所顾!

有渝此志,明神殛之,迨于子孙,亦罔遗类。皇天后土,当兆斯言!”

他把那碗血酒一饮而尽,殷弘的血珠沾了满口,仿佛刚开胃虎。

“韦虎……”

李凡站在屋檐上,看着都护府中,一大群虽然听不大懂,却被他说得群情激愤,热血上头,一拥而上,杀牲歃血,盟誓要戮力同心,報效国家的南蛮糙汉子,叹了口气。

虎,终究是要吃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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