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第2章第二章
前无翻过木头栅栏跳进自家院子,从窗户透出的橘色灯光像是溶化在雾气里一样。他推开房门,老旧门板发出干哑地吱呀声。外间桌子上还摆着没收拾的晚饭,半小盆米饭,一盘咸萝卜,几块肉干。
自己出门儿带的那点干粮本就不够吃,再分给那个叫程翊一半儿多,就相当于没吃。前无伸手去抓肉干,只是一瞬间,混在周遭风声、窗户摇晃声、灯芯迸火声中的那一线极尖细的破空鸣啸被捕捉到,紧接着是气流刮过皮肤,扑向手背的凉意从微弱到锋利。
手腕翻转,前无稳稳接住子直射向他手指的小东西。
“这么晚才回来?”计平常剥着花生晃悠出睡房,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随手拍拍掉在粗麻布僧衣上的碎壳子。
“碰着一个在山里迷路的,送了他一段儿,师父,你吃过啦?”前无收回手背在身后,在桌子旁乖乖站好。
计平常点点头,拂去徒弟头发上的干草叶子,问道:“今天让你思过,你想得怎么样了?”
“想清楚了。”
“哦,说说看。”师傅继续剥着花生壳,随口说道。
前无拿出倒吊时想好的说辞:“我不应该打架,那些人朝我丢石头,我躲了就好,我是出家人的徒弟,要有出家人的慈悲,下次一定不再跟他们动手。”
计平常斜眼瞅着前无:“你真是这么想的?”
徒弟一脸正直地点头。
师傅摇摇光亮肥大的脑袋,失望地教训:“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愚昧的徒弟……愚昧……明天继续吊……”
目送师傅唉声叹气地走回睡房,前无撇撇嘴。
“对了,”计平常的声音传出来,“家里肉干吃没了。”
“知道了。”徒弟应了一声,看来明天得猎点荤菜。
“还有……吃完不用洗碗了……”
“知道了。”
前无摊开右手,掌心的一层厚茧也没能拦住强大的冲力造成皮开肉绽,被血粘在皮肉上的是一粒红呼呼的花生米。
每年锁岚寺香火最盛的这些天,师父都会情绪不好,易怒,下手没轻没重。前无平静的脸蛋迅速扭曲,甩着手,嘶嘶地吸了好几口凉气。
第二天前无起来时,师父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习以为常,自个儿吃饱喝足,再收拾点儿干粮,配好刀子,便入林子里去。
前无对这片林子就是像对自己家菜地一样熟悉。七转八转到了最近“练功”的地方,整座林子中最少有人至的角落。跟前两天一样,他把空地中央那块青石抹干净了,逃出熏肉干放在上面。周遭的古树枝叶蔽天,他拣了粗细适中的那棵蹭蹭地爬了上去。右手掌简单缠着两道布条,基本不能用力,即便如此,小孩儿仍敏捷得如同一只野生野长的猴子。
前无背对空地坐在树杈上,双手抱在胸前,身体后仰,倏忽间天地翻转,膝盖弯曲挂住树枝,整个人静悄悄倒悬在枝桠上,视线集中之处,正是青石上的那块肉干。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虫鸣、鸟叫、兽吼,一切从远处传来的声响让寂静更寂静,让无声更无声。青色的山雾缭绕,树叶子被湿气浸透,露水从绿得不同寻常的叶片滑落,渗进前无的粗布衣服里,水汽在他的头发和眉毛上凝出细细的水珠,除却轻微到难以察觉的眨眼动作和呼吸起伏,他就是一截灰色的枯枝。
太阳升起,升高,光线慢慢变换角度,透过浓密的树冠照到林子里。雾气开始消散,林子里千虫百兽兀自喧哗。最正午时,一片明亮的光线照在青石上,肉干引来一只肥硕的山鼠,可惜它还没靠近就被凌空飞来的小石子给吓跑了。
树影由长变短,由短变长,太阳稍稍西偏,阴暗便再度降临。雾起虚无,凉意平生。
从哪里传来一阵草叶的悉悉索索,这声音让周遭一切响动都静默。某截人形“枯枝”猛然睁大了眼睛,空气中飘过一丝野兽独有的腥臭,随着窸窣声靠近而愈发浓重。
前无无声地将刀子抽出来握在左手。屏住呼吸。
一只体型巨大的野狼从高草中慢慢走出来,它先是围着圆形空地走了两圈,而后极谨慎地靠近中央的那块青石,确切地说,是那块青石上的肉干。
野狼提着鼻子轻嗅肉干,诱人的香气迷惑了它。最近的距离,最好的角度,如果不是正在此时响起在不远处打破静寂的一声呼喊,前无的刀子脱手后应该可以直接插入它的肺和心脏,转瞬毙命。就是这样极短时间内的变故,生性警惕多疑的野兽已经转了方向。刀子堪堪插入它一条后腿,数声惊嚎后,野狼拖着刀子就往树林深处跑。
前无在刀子出手的瞬间,膝弯松开,脚蹬在树杈上,借力转身,前扑,落地时抱头翻滚,等他站起来,已经靠近空地中央青石的位置,离负伤的野狼不过数米。
“前无——前无——”喊声继续。
小孩儿没理会,直奔野狼而去。
没追多远,野狼逃跑的速度越来越慢,就在前无快要追上它时,它猝然转身反扑。那身形高度足可以将娃娃似的前无按倒撕碎。追赶中的小孩没防备,急急地侧身躲过,结果,右臂被它刀片儿似的爪子叨住,袖子撕碎,手上的布条断裂,整条胳膊连同手背被划出两道又深又长的血痕。索性前无借着错身而过的瞬间,硬生生地拔下了插在野狼后腿上刺穿骨头的刀子。
疼痛让野兽疯狂。尽管野狼已经一只后腿拖地,它仍激怒地与前无对峙着,声声低吼,暴虐不甘。
前无平静地看着它,说:“我等你好久了,今天就超度你往生。”
猛兽又一次反扑,目标却是前无手里的刀。
程翊沿着血迹一路追到快近前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一只巨大的野狼将弱小的前无扑在爪子下,嘴里白森森的牙齿死死叼住明晃晃的刀身;前无一手被野狼咬着,另一只手握着刀柄,费力地跟野狼抢夺。
当然实际情况是,野狼确实咬住了刀子,前无伸到它嘴里的手并不是被咬,而是那孩子在用碎核桃的手劲儿掰野狼下颌那颗最大的尖牙。牙齿被连血带肉撕下来,猛兽吃痛,松口,刀子抽出。前无本想就着顺手在喉咙上
补一刀就算了结,结果,刀子还没下,一块花花绿绿的布兜头套在了野狼脑袋上,而后身上一轻,野狼侧身往旁边摔倒。前无扭头,就看见程翊上身穿一件白色里衣,踹出去的脚将将收回来。
他再看身旁,找不到方向胡乱打转的野狼果然头顶的是件缎子短衫。
毫不迟疑地,前无起身,抬手扯下盖住狼头的衣服,在野狼还没反应过来时,一刀插进它眼睛里,刀身尽没,只余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