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行白已经听惯了这些伤人的话,他扶着季观棋,让他躺下休息,而后又开始给他灌入灵力,这也是季观棋难得温情的时候,也或许是他真的懒得再和乌行白多费口舌了。
反正他也看出来了,乌行白根本不可能轻易放他出去。
这样的日子就这样过着,镇南殿密室里是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所以季观棋根本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有些迟钝地坐在床上看着那些符文。
有时候乌行白会在他的旁边陪着他,有时候会出去一趟,但是似乎是担心他会逃走,每次都是匆匆就赶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这次回来的时候衣袖处沾着血迹,季观棋不知道这血是乌行白的还是别人的,他也不关心,也不会去问。
“邪修又死灰复燃了。”乌行白坐在床下的台阶上,他唇角带笑道:“有几个不知死活的混进了玄天宗,我去处理了一下。”
季观棋依旧不说话,青鸾跟在他身边,见季观棋有些闷闷不乐,便轻轻啄了他两下。
“萧堂情修了邪道,只是现在除了你我之外,无人知晓。”乌行白也没打算揭穿萧堂情,他笑着道:“随便他做什么,反正我都无所谓,正派也好,邪门歪道也罢,我其实一直不在乎他们死活的,不过总得装着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他们看着觉得安心,但我装着挺累的。”
季观棋微微偏开头,他垂眸看着青鸾,轻轻摸了摸小鸟身上的羽毛。
“昨天下雪了,外面有些冷。”乌行白说道:“青鸾这段时间就放在这里吧,省得放在外面冻坏了。”
密室里安安静静,除了乌行白自说自话的声音,什么都没有了,他眸中略微黯淡了一点,勉强笑着道:“乔天衣被我困在了大殿内,和他的方天画戟在一起,他想要靠着天道延续生命,最后因为天道而困在这里,这种活法,不知道算是他得偿所愿了,还是一种报应,我倒希望是一种报应。”
“善恶到头终有报。”乌行白眼神里罕见地带着一丝迷茫,他低声道:“可你从没做错过什么。”
明明季观棋没做过什么,怎么什么倒霉事儿都被他沾上了呢。
乌行白低声叹了口气。
外面传来了声音,乌行白微微皱眉,他起身看向门外,而后走到季观棋的面前,目光从困灵锁上扫过,确定没有被季观棋挣脱开,这才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道:“我出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回来,你要是困了就睡一下,想要找我就用这个传音玉佩,不需要灵力催动也可以的。”
他将玉佩放在了季观棋的手边,对方冷漠地看了眼。
“没事,你现在不想说话没关系,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说话,我们还会有很长的时间来纠缠。”乌行白的目光落在季观棋有些苍白的脸上,他将人轻轻楼进了怀中,温声道:“别想着趁我走的时候想自伤,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
乌行白顿了顿,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真不想威胁你,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不出意外,他再次从季观棋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以前对我很好的,我不奢求你还会和之前一样,但是你稍微多看看我,好不好?”乌行白小声商量道:“我其实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的,你再多看看我,假如真的像你所期盼的,假如真的有一天我真死了,那你可就来不及后悔了,其实我就是想跟你说,后悔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难受死了。”
季观棋闭上眼睛,不想去看他。
“你真的不听话。”乌行白起身重重吻了一下季观棋,他伸手摁住了对方的后脑勺,不给他逃开的机会,最后季观棋狠狠咬了他嘴唇一口,乌行白才倒吸了一口气,干脆就着血继续吻下去,直到季观棋有些缺氧,他才松开了对方,抬起手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微微笑道:“我这次出去的时间稍微有点长,所以多亲你一下,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滚!”季观棋抬手极其厌恶地擦着自己的嘴唇,他呼吸滞重道:“你不要碰我!”
乌行白抬起手本想为他擦拭掉唇角的血迹,但季观棋却直接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乌行白偏过头,他笑了声,道:“比你上次的力道轻了点,你是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季观棋的呼吸微微一窒,他看着乌行白,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你疯了。”
乌行白早就习惯了这些话,他完全忽略掉这句话,只是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说完,这才转身离开了密室,整个密室里再次只剩下季观棋和青鸾,青鸾都被吓住了,它扑腾着翅膀,想要啄开着困灵锁却没有是好办法,季观棋低声道:“弄不开的。”
这东西是属于顶级法器之一,除非是乌行白主动解开,否则根本弄不开。
他的目光从整面墙扫过去,正如乌行白说的那样,全部都是符文,还有各种武器,几乎每一种都是碎裂的,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柄短刃上,而后对着青鸾道:“青鸾,去把那柄短刀给我拿过来。”
青鸾歪了歪脑袋,虽然不解,但还是扑腾着翅膀过去,将这短刃弄给了季观棋,只见对方将其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这短刃通体黑色,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十分锋利,季观棋先是用起去斩这困灵锁,然而双方都没有半点损伤,他有些诧异道:“这竟然也是顶级法器。”
若是他没猜错的话,只怕这一屋子的兵器都是顶级的。
他想了想,将短刃藏在了袖中,起身四处走动,实际上他的活动范围也只有床边几步,更远的地方就去不了了。
原本季观棋以为这次乌行白又是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可是当他连续三次睡觉起床都没看到乌行白的时候,意识到时间至少过去三天了。
他下意识略微蹙眉,看着门口的方向,但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百无聊赖之际就会想着这个地方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么多的符文,这么多的武器,乌行白死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是真的死亡太多次所以麻木了吗。
而且,乌行白说的话里面,几句真的,几句假的。
还有,如果乌行白真的死了,那这个困灵锁还能解开吗,还是说如果乌行白死了,他季观棋也得困在这里一辈子了。
“也不对,我还有你。”季观棋看向了青鸾,他声音带着一丝嘶哑,轻声道:“我总能出去的。”
外面传来声响的时候,季观棋下意识看向了那边,还以为是乌行白回来了,但很快他就发觉不对劲,对方的动作包很轻,而且根本不熟练,似乎是在胡乱触碰着什么,毛手毛脚的。
这感觉倒是让季观棋心里想起了一个人,他低声喃喃:“不至于吧?乌行白不是说这个地方只有他知道的吗?”
很快,对方似乎找到了什么,摁下去之后,密室的门骤然打开,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季观棋第一次看到自然光线,他下意识微微半眯了一下眼睛,而后就看到一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季观棋!”乔游瞪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想到季观棋会在这里,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谨慎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乔游。”季观棋看着他,果然是他。
乔游很快就发现了季观棋不太对劲,他四肢都被困灵锁困住,床上有些凌乱,且季观棋只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还有些松散,他长发披散,唇色苍白,看上去有些被凌//虐之后的破碎感。
“你……你!”乔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再次后退一步,咬牙切齿道:“你竟敢色//诱师尊!”
季观棋:……
他本来有些烦躁的心在听完乔游的胡言乱语之后,竟然诡异地平静下来了,轻轻叹了口气。
他还能指望乔游狗嘴里吐出象牙吗?
“你怎么会进来?”季观棋想要起身,但是被锁链困住,他扯动了一下锁链,道:“你看不出来吗?是我被困住了,到底谁色诱谁?”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恼火地扯动了一下困灵锁。
“你不准污蔑师尊!”乔游立刻怒了,他道:“师尊受了重伤,我爹说密室里有药,我特地来拿药的!谁知道竟然看到了你,白日宣淫,厚颜无耻!”
“……”季观棋气得脑仁疼,他深吸了一口气,气极反笑道:“好,好,是我,你满意了?你与其在这里说我,不如去找点药,不然你师尊可就得断……”
他顿了顿,偏过头,最后还是没把那个字说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忽然想起乌行白说的那句“假如真的死了呢”。
“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反正他死不了。”季观棋垂眸低声喃喃道。
“你身上是困灵锁。”乔游虽说是骄纵狂妄,但作为玄天宗的少宗主,这些眼力见还是有的,第一眼便认出了季观棋身上的困灵锁,他上前一步道:“师尊做的?”
“不然呢?”季观棋看了眼乔游,道:“要不你帮我解开它,我离开玄天宗,保证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乔游闻言,他沉默了一下,显然是在思考可行性,而后摇头冷声道:“这东西我解不开,只有师尊能解开,不过想要解决这件事情,我何必要放你离开?”
他抬手拿出了追月弓,对准季观棋的心口,直接搭箭,道:“我射杀你,照样能让师尊迷途知返,免得被你拖入深渊!”
季观棋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眼看着三根追月箭直接出现在了追月弓上,狠狠扯动了一下困灵锁,但是没有半点用处。
青鸾立刻化为原型,张开翅膀挡在了季观棋的面前,季观棋厉声道:“青鸾!让开!”
“死鸟!滚开!”乔游狠狠一击灵力直接打在了青鸾的身上,青鸾本就是飞行灵兽,并非是用来战斗的,它虽说战力不差,但和乔游比起来还是不够看,只撑得过两招便被乔游狠狠甩到了一边,他的一支箭穿过了青鸾的翅膀,将其钉在了地上,青鸾发出痛鸣声,乔游咬牙道:“看你是师尊坐骑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但是你,季观棋,你必须死,难怪师尊身上那么重的旧伤,别以为我看不出君子剑的剑气,你这般欺师灭祖,大逆不道,如今还敢这般厚颜无耻地引//诱师尊,你……”
他盛怒之下,三支追月箭陡然射出,季观棋之前为了救青鸾,情急之下捏碎了旁边的玉佩,但他也没抱有太大期望,之前乔游就说了,乌行白身受重伤,如今匆匆赶来估计是不可能了。
他眼看着三支箭朝着自己的心口射来,只来得及微微侧身,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却发现一把剑直接挡住了其中两只箭,而后一股熟悉的灵力祭出,眼前的乔游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直接扔出密室。
密室的门轰然关闭,将乔游关在了外面。
“乌行白。”季观棋看着拄箭半跪在地上的人,两只箭被他用剑身挡住,另外一支则是直接穿透了他的胸口,他狠狠吐了口血,脊背略微弯曲,扶着剑的手鲜血淋漓,却不是刚刚的利箭所伤。
他回过头看了眼季观棋,哑声道:“你受伤了吗?”
“……”季观棋看着乌行白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色,他顿了顿,道:“你怎么了?”
“没事,一时不查,被偷袭了而已。”他确定季观棋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胸口处的鲜血不断地扩大,将衣服浸透,他试图稳住自己的身形,想要起身朝着季观棋走去,却在走了没两步之后就半跪了下来,微微喘息道:“方天画戟,知道这个密室,乔天衣应该是炼化了方天画戟了。”
“所以你现在的本命武器被夺,才会这么虚弱?”季观棋问道。
“算是吧,不过不重要。”乌行白的确伤得很重,他靠着石柱,看着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人,唇角溢血道:“幸好赶上了。”
他看季观棋从头到尾都没笑过,甚至眉头紧缩,看向自己的眼神欲言又止,便忍不住笑了,道:“你别担心,我死不了,这伤看起来虽然重,实际上恢复起来很快,要是这点伤就能要我的命,那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说完,他微微一顿,看了眼四周碎裂的武器。
他的确是“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这句话在这个场景下,看起来还真是不太可信。
乌行白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丹药,他服用丹药倒是熟练,而后闭目养神,只是觉得季观棋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便睁开眼看向对方,道:“担心我会死?你别怕。”
“……你死了,这法器能解开了吗?”季观棋目光略微低垂,他道:“否则你若是横死,我就得困在这里一辈子,给你陪葬了。”
“……你先我现在解开它?”乌行白忽然意识到了季观棋的意图,他扯动了一下唇角,眼神温柔又固执,缓声道:“休想。”
他扶着墙,捂着胸口,身形踉跄地走到了季观棋的身边,将他抱在了怀里,声音虚弱却又透着一丝到死也不放手的偏执,一字一句道:“季观棋,你不准走,你别想走。”
季观棋没有吭声。
“我死不了,你也别想走。”乌行白抱着他,将头埋在了季观棋的肩窝,声音嘶哑道:“你还没有跟我说你喜欢我,你别想离开我……”
“我很久没看到太阳了。”季观棋声音平静,他道:“这里,和那个水牢,有什么区别?”
乌行白的身体顿时一僵,他低头看着抵在了自己胸前的刀,脸色略微扭曲了一瞬,他半眯着眼睛看向季观棋,道:“你什么时候拿的?青鸾给你的?”
他一下子就猜到了是青鸾叼给季观棋的。
“解开困灵锁,放我离开,乌行白,你现在身受重伤,不想再加一刀吧?”季观棋看着乌行白不解的目光,他轻轻扯动唇角,有些无奈,又像是故意的,他说道:“你总不会以为我还喜欢你吧?怎么会有人喜欢骗子呢?”
刀尖已经刺入了乌行白的皮肉,他身上可真是新伤叠旧伤,乌行白甚至都不看一眼刀尖,他死死盯着季观棋看,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不忍。
可是他失望了,季观棋的眼神很平静地与他对视着,甚至能清晰地看懂里面毫不掩饰的恨意。
“我喜欢你。”乌行白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他道:“抱抱我吧,季观棋。”
他抬手再次将季观棋以一种不可反抗的姿势拥入怀抱,甚至季观棋都来不及撤回刀刃,这把短刃直接穿过他的胸膛,从背后刺出,乌行白紧紧搂着季观棋,疼得浑身微微发颤,却死活不肯松手。
“你松手,乌行白!”季观棋的语气里难掩慌乱,他厉声道:“你快松开!你在痛,你知道吗!你在痛!”
“我知道我在痛,所以……你还是心疼了对不对?”乌行白喉咙里满是滚烫的血气,他强行将人压在了床上,而后自己握住了季观棋的手,轻声道:“别怕,我不会死。”
“不,乌行白,你要干什么?!”季观棋看着乌行白紧握着自己的手,而后用力将刀刃拔出,鲜血顿时喷溅到了季观棋的脸上。
乌行白低头去吻他,仿佛是为自己的猜想得到了印证而高兴,甚至带着一丝虚弱的兴奋,他破罐子破摔一般地笑了起来,道:“你爱我的。”
他压根儿不管自己身上严重的伤势,也不管这样子是多么狼狈,胡乱地吻着季观棋,最后将对方的衣服褪下,低声道:“邪修出现的太多,我们没有时间了,天谴不能继续留在你的身上。”
“你要做什么?”季观棋的皮肤裸露,他震惊地看着乌行白。
对方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干这事儿?
“我爱你。”乌行白笑了一声,他轻轻托着季观棋的腰,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强压着对方,道:“我真的很爱你。”
强横的灵力直接冲开了返生符文,连续解开了多条,乌行白压根儿不管那么多,他只是在难受的时候稍稍停顿一下,紧接着便直接冲进了对方的身体里。
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有经验,季观棋疼得脸色顿时惨白,乌行白意识到不对劲,他立刻缓下。
“出去!”季观棋声音发颤。
“忍一忍。”乌行白轻轻吻着他,道:“很快。”
解开返生符文只是为了快速恢复灵力去做这个事情,说出去有谁相信,但乌行白就是这么做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
季观棋仰躺在床上,他微微蹙眉,身下早就没了知觉,只觉得一片粘腻,他闭着眼睛,喉咙里溢出了一丝哽咽。
“你哭了?”乌行白的脸上露出了慌乱,他抬起手,轻轻擦去了季观棋的眼泪,毫无章法地吻着对方,小声道:“我吓着你了是不是?对不起,对不起观棋。”
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浑身是血,重伤之身还要吻着对方,季观棋最后实在是撑不过去直接陷入了昏迷,而乌行白也有些撑不住了,他在昏迷前还要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胡乱吻一下季观棋。
乌行白必须要在他死前将天谴弄到自己的身上来。
因为天道石碑批文,乌行白,神识碎裂,身死道消。
这天道石碑的批文正好对应上了金孔雀给乔游的那句“父死师亡”。
神识碎裂。
能让乌行白死亡,也只有这一条路了,所以这个批文,他不得不信。
等季观棋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浑身都散架了一般,他勉强才睁开了眼睛,一缕日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屋子,他先是愣怔了一下,而后才惊觉自己不在密室了。
而四周的布置也都异常熟悉,正是他之前住的小木屋。
“青鸾。”季观棋第一时间就想起来被乔游所伤的青鸾,一只鸟从窗外飞进来,它还有些不稳,当着季观棋的面张开受伤的翅膀,似乎是在告状。
看到青鸾这样子,季观棋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试图动用灵力,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的困灵锁还是没有消除,只是这次可以下床自由走动了,但是他起身走到外面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竹林所在的山被一道光束困住,他一眼便看出这是“画地为牢”。
只是从一个不见光的囚牢到了一个熟悉的囚牢里。
有“画地为牢”在,季观棋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