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沐左鸿的声音伴着开门钥匙清脆的碰撞一同传遍小小的套居,他将手中的钥匙随意搁下,两三下踢掉鞋子带着些许期盼的快步走到一处昏暗的房间门口,将手中的包裹打开掏出一瓶不知名的东西,深吸口气后打开了房门。
“嘶——”门开的瞬间,房中响起一个清丽的女声。随着那轻微的抽气声沐左鸿眼前一花便被什么猛地扫了脑门,扑扑簌簌的落下些许亮丽的粉末,呛得他连连倒退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那擦着他过去的人在房中迅速的飞了一圈,随后找到他晾衣服的金属架子,背着午后昏黄的落日安稳的落下。
“沐?”那女子等待了许时,轻慢开口,声音如同磬石相撞。
“咳咳...嗯...”沐左鸿好容易稳住气息,喘息着点头冲蹲在金属杆上的女子招招手,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瓶子。“下来吧索斐娅,我给带了吃的。”
女子皱着眉头眨眨繁复的双眼,那双明亮的眼眸随着她的动作倒映出了千万个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沐左鸿,他们每个都在做着相同的动作,说着一样的话。她身着宽松的月神长袍,双手抓握住坐在身下的金属杆将身体前倾,微歪着头,背后迎向光线的涅瑞伊得斯双翅出于本能的缓慢振翅拍打,黑金相间的巨翅下细碎靓丽的尘粉掉落在沐左鸿未收好的衣服上,将那些平凡的服装盖上华美的罩层。他迎着黄昏的罗阳仰头看着高处正一心研究他手中物什的女子,镜片后原本清明的目光染上些许迷醉的神采。
只要能看到这个人,就什么都值得了。
“什么?”索斐娅指着他前递的右手。“花蜜。”他因她的声音清醒过来,微笑着再度招手。索斐娅却没有动,她漠然将前探的身体收回扭过头将视线抛向窗外的夕阳,那单调的色彩被镜像反复折射入她的双眼,倒映出天下间万千人类无法形容的华泽。
沐左鸿等待了一阵子,看到她并没有再度移动的欲望后,便缓慢地迈开步子,轻声踱到她身侧。
一步,两步,三步......
他终于谨慎的挪到那个凝坐着的姑娘身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她搭在衣架上的指尖。
“!”
一声惊喘后,沐左鸿刚触到的温暖便转瞬即逝,他苦笑着拍打身上头上大量的闪亮粉尘,朝一霎那飞到大衣橱顶部落定的索斐娅投去目光。“别怕,我们已经接触这么久了,还是不信任我么?”话语落下,她依旧紧绷蜷缩,戒备的看着他。“外面很多人在找,不想再回实验室吧,对么?”他在一室沉默中等待着,直到对方缓慢的、谨慎的点点头,才微笑起来。
“那过来吧,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继续飞。”他将手中的瓶子放在地上的榻榻米中央,后退几步便放松的席地而坐,以然无害的姿态等待着她的下落。
可她还是没有动。
“怎么了?”沐左鸿压住心中的失落,平静的问道,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
“......”索斐娅动动身子,再度冲刷了下明亮的双眼,在长久的欲言又止后选择了开口。
“腰带。”她只吐出了一个单词,沐左鸿却明白了她的顾虑和不安。他点点头站起身,在索斐娅的目光中缓慢的解开扣搭,将整条皮带从腰上抽下来对折两下放到稍远些的地方。静立两秒后,他太息一声,将整条裤子和西装外套都脱下来折叠好放到距离两米外的地方,穿着纯白的底裤和微起皱褶的衬衣盘腿在原地坐下,金属色的镜框反射著微弱的光线。
说起来确实有些可笑,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宽衣解带脱得只剩内衣,对方竟然是因为怕他攻击自己。
衣柜上的身影终于有了动静,对方踟蹰一阵,在确认他身上再没什么能够套住或捕获自己的东西后闪动翅膀翩然落下,双膝着地自然的跪坐在他对面,伸手去够面前盛满花蜜的瓶子。沐左鸿抿着嘴角看索斐娅摆弄了那个拧的死紧的瓶盖一通,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被螺帽边缘干涸花蜜粘住的瓶盖拧开,终于抬起头用那双斑斓的眼眸盯着自己,求助般的伸出手。
不枉他特地耗费的时间,效果不错。
“打不开么?”他明知故问,随后看到对方乖巧的轻轻点头。
“人类对于帮助别人都是会要求回报的。”他伸手拿过瓶子后轻松拧开瓶口说道,接着,在毫不意外的看到对方皱起眉后将馥郁着浓香的瓶子身递还给她,自然的添了一句“不过我不用了。”
“...为什么?”索斐娅的动作一滞,咽下口中的蜜汁偏偏头。
“因为能帮,对我来说就是回报了。”他伸出手指推了下眼镜,放下的手顺势搭在身前。
“......这不算数。”索菲娅摇头。
“怎么不算?再说,不是讨厌这些么?”他低头脱离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眸,把玩着手中的瓶盖,努力令自己镇定。
还差...一点。
“...可...勉强算...”索斐娅将空掉一半的瓶身搁在身旁,凝神思考了一小会才说“...好的人类。”
好人...么。
“那么就是说,我可以向提出等同行为价值的要求了么?”沐左鸿看到对方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点头,随后站起身带着肃穆和契约性的庄严感直立在他面前时,心中莫名的悲凉与欢喜混杂搅动,虽左右冲撞,但到底没影响他强大的控制神经。
“我希望,能够触碰一下。”他将原本盘起的双腿后屈改为跪姿,以同样的态度正襟危坐。
“一下?”
“就一下。”他点头。
“...可以,请吧。”索菲亚将双手交握放置于胸前,背后黑金相间的大翅展开到极致,月长石色的袍服与双翅上绚烂的色泽交相辉映,在光芒下熠熠生辉——她以为沐左鸿要触摸她的翅膀,毕竟人类总是因为它们才伤害她的。
可她猜错了。
沐左鸿摘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放到一边,以小幅度的频率挪动到靠近索斐娅还有二十厘米左右的地方,而后他调整自己的跪坐姿势,振袖、正身、挺腰、俯首,双掌置于额上,冲着眼前正向下俯视他的女子以最标准的古礼虔诚的跪拜下去,亲吻了她莹白的接近透明的圆润脚趾。
一触即分。
他退回原位戴好放置在一侧的眼镜,睁开眼的一瞬间却被悄无声息靠到他近前的索斐娅悚到,挑起一边的眉毛露出了些微惊讶的神色。在他的设想中,这就是最后一步了,他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个举动而主动靠近自己。
“这不算数。”眼前规立的女子皱着眉头俯视他,执拗的抛出句短语。“为什么?”这回轮到他不解了。
“这是,我族的王势之礼。”她在沐左鸿面前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跪坐下来,与他平视“以王礼相待,我却并未回应。我欠,两份了。”
“在我看来却已经是还清了。”沐左鸿难得的耸肩,语气轻快。
索斐娅歪着头盯住沐左鸿的脸庞,繁复绚烂的双眼折射出不知名的三千世界,那些华章般的倒影中涵括了形色各异的人心,却映不出一个她想要的答案。眼前的男人平静的微笑着,清秀斯文的脸上满是温暖与无争的包容,那双掩在镜片后的褐瞳与她不同,单调的色彩和极简的分布满盈的都是她一人的存在。
崇拜么?大概不是。圈套么?却也...并无相似。
是,什么呢。
“为什么?”索斐娅轻声问道,声音中满载着第一次面对低等生物无解的困惑。
“我第一次帮助藏匿时就曾说过了,记得么?”他微笑起来,抬起手掌隔着虚空缓慢的描绘她的样子。
为什么,人类?
不知道,只是觉得,暂时重要过我无趣人生中遇到的所有东西而已。
“......”
二人在回忆中沉默片刻,直到索斐娅再度拍打双翅直立起身打破了它。她低下头与沐左鸿自然上扬的视线交汇,顿住片刻,像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后撤半步,随后俯下身在他额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轻吻。
“鄂迩倪蒂斯的祝福。”她在沐左鸿因震惊而僵直的视线中直起腰身平静的点头,冷漠的脸上挂起一丝几不可闻的微笑,如同融冰的初春,盛夏的池底。
“多谢,沐。”
“不...不必客气。”沐左鸿咬紧牙关狠狠地瞌上双眼紧攥起拳头,可饶是如此,他竭力伪装出的平静仍脆弱的不堪一击——骗谁呢,明明他应答的话语抖得好似风中枯叶。
这是一份多么巨大的殊荣,谁能想到它竟会在竭力讨好接近对方近两个月,他几乎要放弃的这个时间毫无预兆的来临。
他的,生命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