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表姐?
王白确实很久都没有看到表姐了。王白的表姐祝柔虽然是葛碧玉的女儿,但一点也没遗传到对方的性子。从小就寡言少语,看人先是抿着唇三分笑,别人如何逗她也不恼。
虽说葛碧云与葛碧玉道关系微妙,但五个孩子相处得都还不错。按理来说,在王家四个孩子里,祝柔最喜欢的应该是嘴甜的银芝,或者是男儿王金,更可能是最小的王简。但都不是,她最喜欢王白。
王白嘴笨,总是安静地坐在祝柔身边看她绣花。祝柔从小家境优越,念了不少的书,王家穷困自然不会花大价钱送女子去学堂,因此王白的开蒙全都靠表姐。
在王白心里,表姐是仅此于小妹的重要的存在。只是上辈子,在她被赶出家门半年之后,听说表姐暴毙,连带着她那个尚未满一岁的儿子一起。
如今算算,离表姐生产没有几天了。
她知道王银芝为了让她去是因为什么,但她为了表姐,这次必须去。
“好,我去。”
出了房门,姨母早就等着,门外还站着王大成。王白一垂眸,看到他从葛碧玉袖口里抽出来的手。
王大成脸色一变,眉头就皱起来:“老三,还在那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送送你姨母?”
恼羞成怒之意昭然若揭。上辈子这样的场景王白见过了好几回,但她心思单纯只以为王大成和姨母关系亲密,并无他想。但看者无意,做者有心。在她被烧瞎之前,王大成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可见诬她为妖也有灭口之意。
“哦。”她一如往常答应,转头就把王简抱了出来。从她重生开始,她不允许王简离开她的视线一步。
抱上王简,单手就把柴刀从木桩里□□:“姨母,咱们走吧。”
葛碧玉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阿白,你拿着刀干什么啊?”
葛碧云听见声响从屋里走出来:“怎么还抱着王简呢?让你去相......看你表姐,又不是让你去玩乐!”
王金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嘴角一斜:“一个大傻子抱着一个小傻子,倒是好玩。”
王白抱着王简不语,王简搂住王白的脖子:“娘,我也好久没看见表姐了,我想去看看她。”
王银芝不想她们耽误时间:“就让她去吧,王白不犯傻太阳打西边出来。”
没办法,葛碧玉只好答应王白这么去李家村。一路上,看她不言不语,面如死水,不由得嘀咕。本来是打算让王银芝嫁到李家的,却没想到王银芝没同意,却让王白顶上。十里八乡都知道王白痴傻,葛碧云一直为她的婚事发愁,她要是嫁到李家,那岂不是王家得了好?
本以为做个媒能帮自己出出气,没想到却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过以王白的姿色,李家能否看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葛碧玉这么想着,脸色刚刚转好,一路上看各种花鸟惊叫、鱼虫异动,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要死了哦,这帮畜牲大白天瞎叫什么吓唬人!”
王白面色如常,王简想到了刚才王白说过的话,不由得抱紧了她。
李家村离王家村不远,日头微微偏西就来到一家大宅。这宅子外墙雪白,和周围农户的灰黄格格不入。进了院子,过了几道门才进入内院。
院子里,两个女娃正围着花坛转圈,看见王白皆笑开,一口一个表姨叫得脆生。只是还没等扑入王白的怀里,就被主人家的婆子拉了过去:“小姐,老夫人没跟你说吗,女儿家要有个女孩样,不要看见什么东西就扑过去,你怎么知道人家脏不......”
话音未落,看王白把腰后的柴刀插在门口,脸色一变顿时讪讪地闭嘴了。
王白迈入卧房,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她皱了皱眉。床上,祝柔面色微白,肚子大得可怕,勉力向她招手:
“阿白,我好久都没看见你了,快过来让我看看。”
祝柔这是第三胎,因为前两个都是女娃,所以这一胎她婆婆格外重视,轻易不让祝柔下床。
王白放下王简,把脑袋凑了过去,王简也把脑袋放到了她的手底下,虽然比这两人大不了几岁,但祝柔的目光慈爱,竟比葛碧云还能让两人感受到温柔。
“我这几天就要生产了,到时候你们两个常来,和你们的外甥玩。”
王简试探地把手放在被子上,感受祝柔肚皮的弧度:“表姐,你怎么知道是外甥啊,我想要外甥女陪我玩。”
祝柔的脸色顿时一变,她勉力微笑:“你表姐夫三代单传,我得给他留个后。这一胎确实是男孩,改不了了。”
她最后几个字虽然轻,但神色是笃定的凝重。厚重的棉被之下,还能看出肚皮的起伏,像是水流之下的暗涌,有什么在鼓动着。
王白看出祝柔的脸色不好,想到前世祝柔的死讯,目光深切:“表姐,你的脸色,不好。”
祝柔嘴角的笑意有些不自然,她让丫鬟出去带上门,然后轻声道:“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没有哪一个母亲是容易的,大夫说等我把这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说着,摸了摸王白微黄的脸颊:“我听我母亲说,姨母怀你和王金的时候,也是这样吃不好睡不好。于是找来了一个高人卜算问卦。高人说姨母肚子里的定然是个男胎,姨母大喜过望。没想到生下小金之后,又生下了你。可谓是双喜临门,之前受过的所有的苦就都值得了。”
“双喜”吗?如果是以前的王白定然会信了表姐善意的谎言,但是王白重活一次,知道那件事的前因后果。那个“高人”就是要烧死自己的妖道。十七年前他没算出葛碧云肚子里还有个她,十七年后就要亲手杀了她。心术不正之人,说出的话自然不值得采信。
况且她也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白来”,白来世上一遭,也有不算数的意思。
她这一辈子,在父母眼里算不得数,在仙魔妖的眼里也算不得数。
不过幸好,有表姐和小妹,她这抹“白”也算是勉强有了彩色。
王简左右看了看,脆生生地问:“表姐夫呢?”
“他去收租了。”祝柔一笑,说完,咳嗽两声:“阿白,屋里太闷了,你把后窗打开。”
王白站起来,却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她抬起脚,看到脚底是一点香灰。
祝柔微微坐起来:“这几天丫鬟们忙着准备接生之物,忙得昏了头,连求佛时掉下的灰也忘了收。王白,你把鞋脱下来让她们给你刷一刷。”
王白摇头表示不在意,她把后窗开一个小小的缝,发现后面是一堵墙,墙根下早已长出了一人来高的杂草。再清新的风都吹不走屋内浓重的药气。王白想起表姐的死亡,总觉得自己错漏了什么信息,但一时片刻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门外,姨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让王简小心别碰了表姐的肚子,然后出了门。
院子中,站着一对衣衫素洁的老夫妇,虽然头发花白,但神态平和,见到她首先就是有礼地一颔首:“这位姑娘,可是王家的大女儿王银芝?”
王白道:“我叫王白,排行老三。”
二人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看向葛碧玉。葛碧玉道:“李先生,怪我没有提前和您说。王家的大女儿早已经有了意中人,她和你们家公子是有缘无份。但我想着,也不能白白受了你们一回之托,却没把事办成。这不,我就把他们家的另一个女儿找来了。”
这二人就是祝柔家隔壁的李老秀才夫妇。
两人真不愧是饱读诗书,听完这推脱之语面不改色。只是沉吟了些许,和王白单独说了两句话。问她年岁几何,家中情况。
上辈子的王白浑浑噩噩,一个字都答不出。让李家人大失所望。
这辈子王白也不答,但只有一句话:“我此生不婚嫁。”
被魔尊隐峰骗过之后,她对人间情爱已经毫无期望了。
李秀才多看了她两眼,笑道:“十里八乡都说王家的二姑娘心智不足,依老夫看王姑娘是大智若愚,敦默寡言罢了。也罢,是尘儿情缘未到,我们两个就不强求了。”
二人告辞,葛碧玉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失望,看着王白平淡如水的侧脸,叹道:“李老秀才满腹经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看你不是大智若愚,你是愚不可及!也不知道日后谁能娶了你,那也算是做好事了。”
王白看天色也不早,远处乌云有渐渐盖过来的趋势。于是向表姐告辞。只是临走之前,想到表姐后窗的杂草,内心一动。
拎起柴刀,她来到了后墙。将杂草利落地割下,没了杂草的遮挡,后院更加宽敞。微微一垫脚,就能看到隔壁。
王白拎起柴刀,刚想回转,突然听到隔壁的低语。
“你果真不想去看看?”
是那个李老秀才的声音。
王白转头,看到隔壁是一片竹林,翠绿掩映之中,一间小木屋坐落其中,一侧的木窗正对王白,那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
“父亲,且不说我身体抱恙,就说那姑娘无心婚嫁,我又何必强求?”
这声音很明显就是那个李尘眠的。
“哎......”李老秀才不再劝,叹息一声后声音就消失了。
天空开始变得昏暗,竹林也似乎能感受到风雨欲来的气势,开始摇曳作响。隔壁的灯亮了,窗纸上映出一个瘦削的身影,像是一张素白的纸上一蹴而就的一杆劲竹。
王白刚想收回视线,隔壁就笑着问:“站在墙前的可是王家的姑娘?”
“你是李尘眠?”王白直接问。
“正是在下。”李尘眠咳嗽了两声:“请恕我身体抱恙,不能见客。”
王白摇头道:“我不想见你。”
隔壁沉默了一会,竟是低低一笑。然后又咳了两声。
王白听着他的咳嗽声,突然想起上辈子死前听到的一句话。魔尊隐峰说,她本来的情劫是嫁给一个病秧子。以她上辈子的心智,除了王家村附近也不可能会走到哪里,这十里八村的“病秧子”除了李尘眠还能有谁?
难道他就是自己本来的情劫?
王白一时怔愣。虽然没有什么逾越的想法,但知道本该参与她人生的人就离自己有一墙之隔,任凭她活了两世也难免会有感触。
“我以为你会......”他低低说着什么,然后一叹:“罢了。王姑娘,天色渐晚,风雨欲来。你还是不要在外面为好。快回去吧。”
比她大不了两岁,说话却老气横秋。
王白看了看天色,觉得他说话也算是对。于是拍了拍身上的叶子,拿起柴刀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她没看到在她走后,那扇木窗缓缓打开,清新的书香和浓烈的药苦,都顺着微风溢了出来。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笑声传来,四个指尖搭在了窗台上。
那指节,竟然比那窗纸还要白。
王白回到家,有表姐送的伞仅仅是湿了鞋袜,但一路上护着紧紧抱着她的王简,还是稍显狼狈。
她没进主屋,和王简回了自己的房间。
两人用热水泡了脚,王简被薄被和棉衣裹了两三层,勉强睡着了。王白坐在窗前,听着雨声不说话。
雨夜里,隔壁的声音反而更加清晰。王金和着炉火的噼啪声先传来:“王白回来了?不来回话,这是被李家退货了?”
葛碧云叹道:“我就说不行。人家李秀才虽然家道中落,儿子还是个病秧子,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可能看上王白?”
王银芝笑道:“娘,您也别生气。王白什么样,十里八乡都知道了。她被退回来那是意料之中的事,咱们家不丢人。”
最后是王大成滋溜滋溜的喝茶声。
王白垂下眸子,看着窗台前放着的柴刀。刀背上一层铁锈,零星的光亮之下,竟似鲜血一般深红。
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王家村和隔壁几个村子,家畜皆像是得了疯病,鸡犬不宁。村里的老人说,家畜异动,不是有天灾就是有人祸。
王家人更是害怕,王大成和葛碧云向来很信鬼神,最近十里八乡都有异相,只怕要出大事啊。
王银芝更是愁云惨淡,要是王家村出了什么事,把张公子吓跑了怎么办?对方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莫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不敢来了吧?
所有的村民们都惶恐至极,以至于夜不能寐。
王白也没有睡。她坐在王简的旁边,听她小小的呼吸声,握着手中的柴刀。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铃响。
这声音清脆,像是透过薄雾而来,却透露着莫名的妖异。
“福生无量天尊!王善人,请恕贫道不请自来之罪!”
她猛地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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