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野补(二十三)
夏夜,蛙鸣虫唱,月朗星稀,廖翰国率领514团已经强行军第十个小时。上午开完会后,廖翰国没有作一分钟的停留,全团出发。马不停蹄,经吴家店、滕家堡,直到粉壁坳与师部侦察连汇合才停下了脚步,时间,已是晚上八点半钟。士兵们都累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想再动,就些干脆就睡了过去。这种强行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行了,由于连年征战,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大别山地区供给有限,部队的食物提供极其困难,一个月吃不到一餐肉是常事,大米粗粮也不能足额发放,士兵每天处于半饥半饱间,没有体力积累,一次这样的强行军,就能把他们打回原形。好在侦察连已经准备好柴火和炉灶,后勤立即生火做饭,争取以最大的速度给士兵们弄上吃的。
没有休息的不止只514团的伙头军们,团长廖翰国也没有休息,整个团部都没有休息,他们在帐篷里点着马灯,铺开地图,听侦察连长郭万全介绍情况。
“哇,一个小小地方,竟然摆下了两个日军步兵大队,我们可啃不动他。”514团参谋长李凤笑了。
“硬啃,只怕我们一个师也未必能啃下。”廖翰国说。
“对,我们首先就不要有想啃下的念头。”514团副团长李瑞全说:“还记得大洪山吗?真要打,我们七军绝对拿不下四十师团,为什么一直都是我们在主动打呢,还占了不少的便宜,这是战略问题,也是战术问题。我们这次也一样,零打碎敲,把这伙日军干死在这片山里。”
“今天晚上必须动手,明天一天,如果放手让他们行军,他们能走到滕家堡,后天就能轻松到达斑竹园。”廖翰国说:“每靠近一步,我们的回旋余地就少了一步,我们必须让日军把两天的路变成三天或者四天,才能在运动中消耗他们。在大洪山,莫天纵就是采用了运动这个法定,把四十师团给扯散了。按照颜僧武指挥官的话,莫团长这是跟日本人比谁的腿长呢!”
参谋长李凤,之前是旅部的参谋处长,对廖翰国的说话有点吃不透,不无担心的提醒道:“团座,我记得你说过,在大洪山的时候,你跟莫敌、凌云上之间有一套独立的密码是不是?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够与莫敌联系上,如果能够,是不是可以问问他,在这种时候,我们应该怎么打。”
李瑞全很认同的点点头,以一种期待的眼光看着廖翰国,在大洪山,他亲眼见过莫敌那种神出鬼没的调动,现在还充满了敬意。廖翰国想了想,从面子上看,他有点不愿意,大家都是上校团长,谁也不是谁的下属,谁也不是谁的学生,说句好听的是不耻下问,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低声下气。最后,还是求胜之心占了上风,为了取得胜利,低一回头又算得了什么。点点头,掏出钢笔,在昏黄而跳动的马灯灯光下,写了几行字,尽量简短而清楚的把事作个交待,让报务员用之前在大洪山作战时专用的密码发出。
莫敌在三门河收到电报的同时,随州的凌云上也收到了电报,报务员把电报译好,交给凌云上,凌云上立即就知道,这是廖翰国在向莫敌求教。凌云上也来了兴趣,让参谋把罗田地区的作战地图翻了出来,在桌面上加了一根蜡烛,一边等待莫敌的回复电文,一边思考,如果是自己的团处于这个位置,自己又应该怎么打这一仗。
靳同轩接到电报,笑了,这个廖翰国,还真会玩,这可是典型的军事秘密,照常规来说除了自己的直接上司,不能让其它人知道,他用这套密码发出,摆明了是不想让172师知道了。
莫敌正在客厅里跟英山县县长张应觉聊天,刚刚吃完饭,正喝着茶,本地茶不错,味绵而悠长。张县长很善谈,带着满满的诚意,希望莫敌能够长期驻兵英山,以保一境平安,这几天,有空就带着吃的喝的过来跟莫敌聊天,差点把三门河当成了县治。莫敌接过电文,草草扫了一眼,眉头锁了起来,顿时觉得沉重无比,这是一份咨询,更是一份信任,从根本上而言,是把一个团的命运,交到了自己的手里。让靳同轩把地图展开,拧亮日式的水壶式手电,把聚光点从巴河一直往北,最后落在这个叫平湖的河弯处。
“从电报上看,日军在圣人堂一带集结,从地图上看,是在巴河以东,一个叫平湖的地方。”靳同轩说。
莫敌苦恼的说:“我们没有来过这一带,对这个地方太过于陌生,为难啊!”
一边的张县长听到他们的对话,插话说:“你们说的是罗田的平湖么?”
莫敌抬起头来,说:“张县长对这地方熟悉?”
“不熟。”张应觉摇摇头,说:“不过我有个秘书是罗田河铺人,他每次来英山都要走过这个地方,应该知道一些。现在他就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你们问问他。”
说完,自顾自走了出去,不一会,带进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穿得很整洁,很干练,一脸的书生气。张县长告诉莫敌,此人姓吴,叫吴纯安,古人墩村吴家塆人,名门之后,高小毕业。
靳同轩很认真的倒了一杯开水,问道:“小吴可知道平湖圣人堂?”
吴纯安点点头,接过水杯。
靳同轩再问:“小吴可能向我们介绍一下平湖地区的地形地貌。”
吴纯安搔了搔头,明显不知道从何说起,四周看了看,看到了摊开在桌子上的地图。把水杯放在一边,指着地图,说:“这个地方就是平湖。”
莫敌和靳同轩都吃了一惊,靳同轩问:“小吴认识地图?”
吴纯安点点头,不无得意的说:“这有什么难的,我还画过,前几年,我在罗田县府工作,就负责省测绘队在罗田的后勤工作。高敬亭离开红山后,红山改为英山县,张县长过来任职,从罗田浠水两县调了不少人员过来协助工作,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才来的英山。到了英山,这两年,业余时间,就是把过去英山的旧地图重新整理,也算是划地图吧。”
莫敌和靳同轩相视一笑,捡到宝了!
“平湖历史悠久,人杰地灵,地处罗田南北咽喉之地,南宋时便在此建镇立关,抵御金兵。当年岳家军在此地斩寇杀贼,大败金兵,荡平胡虏,平胡之名由此而得。这条是巴河,我们叫天堂河,平湖这个地方,是有名的一河夹两山……”吴纯安口才不错,滔滔不绝。
有了吴纯安的协助,莫敌和靳同轩研究了一套作战方案,发给廖翰国。廖翰国正在与自己的两个助力分析莫敌这个作战方案的可行性,又接到凌云上的电报,电报中说:翰国兄能否及时通报作战进展情况,兄弟对此极为期待,胜利在望,凌云上。
李瑞全大笑,说:“我们还研究过屁,人家凌云上都已经看到胜利了,我们还前怕狼后怕虎的。照着方案作战就是,别多想了,我们的思维不如莫天纵,再想也想不出更好的点子来。”
廖翰国大笑,李凤也摇头不已:人比人,气死人!
饭做好的时候,士兵们也休息了一会,有些还睡了一觉。吃了晚饭,各排开始整理装备,准备战斗。
准备战斗的工作比行军还苦,直到深夜,准备的东西才勉强达到了廖翰国的要求。看到堆了一地的松明和松脂,廖翰国点了点头。
七月份,山谷里的南风正凉,山上的松树在南风的吹拂下,发出阵阵松涛声,巴河如同一支漏斗,下游的风往上游吹,越到上游风越大,越到河边风越狂。
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廖翰国说了声:“准备战斗。”只见弟兄们以连为单位扛着树明子,背着灌满松脂的竹筒,以连为单位,迅速离开。
具体作战方案是副团长李瑞全设计的,在来时的路上,李瑞全看到松树上挂着竹筒,知道这是用来收集松脂所用,松脂具有极强的燃烧性。参照莫敌的方案,李瑞全要求每个战士在周边收取五个以上的灌满松脂的竹筒,集中放在一起。一个团一千多人,每人五个,这得需要多少松林才能找到,弄得快的回得早,弄得慢的就难说了,直到晚上十二点过,最后一队收取竹筒的弟兄才回到驻地,足足在周边走了三个小时。统计收集到的竹筒,足有六七千筒,堆在地上,大大的一堆。先回来的弟兄也没有占到便宜,廖翰国要他们以排为单位,一排放倒一棵松树,劈开成木块,再扎成松明子火把。
侦察连在这里守了半天,对这一地方早就烂熟于胸,在李瑞全的要求下,定下了一个最适合的地点,那是巴河弯处滩涂的南头,河水在这里有一个回水弯,扎营的日军认为有河水作为屏障,比较安全,巡逻哨基本不走到这个区域。而这里也因为取水方便,成为帐篷的密集区。
下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有一片漆黑的天,深手不见五指。负责运送松脂筒的一营弟兄把所有的物料集中在圣人堂的南边,接下来就是传送工作,在李凤的要求下,以侦察连为首,弟兄们葡伏前进,轻轻的滑入水里,趴在地上站在水里,组成了一条传送线,松脂筒一个一个传上去,火把一个一个往前递,很快,在日军帐篷的外面,松木块和松脂筒堆积出两座小山。
在弟兄们全部撤退后,侦察连长郭万全点着了手里的松明子火把,塞了过去。
火,在冒了一点黑烟之后,腾空升起。南风吹来,不到一分钟,火苗就窜起老高。距离最近的两顶帐篷一下子就被火苗点燃。当几个光溜溜的日本人从帐篷里鬼一般跳出时,巡逻的日军才吹起刺耳的哨声。
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日军钻出帐篷,第一感觉就是天怎么这么快就亮了,当他们看明白是从南边着起的大火时,大火已经开始漫延,靠近大火的二十几顶帐篷全部被点燃,并迅速向周围席卷。
火烧连营,日军乱成一团,还没有着火的忙着搬家,已经被烧毁帐篷的日军士兵纷纷向没有火的北边山坡集结,山坡下很快就密密麻麻站得水泄不通。
“第一,不可恋战,第二,扔完第二个*,必须快速撤退,第三,日军追上来,不要理睬。”二营长对手下的战士们说。
在丁家湾的山坡上,早就埋伏在这里的二营每个战士一手提着一个*,早已焦急得手心冒汗。
“扔!”第一枚*出了手。
“再扔!”第二颗。
“撤!”随着一声高呼,山坡上的二营,跑了个干干净净。
至于下面密集的日军群成了什么样子,二营可顾不了那么多。
这时候,日军的枪声响了起来,漫无目的的往四周狂射,而这个时候的514团上校团长廖翰国,早已钻进自己的帐篷里,发出了呼呼的鼾声。
巴河边的日军,一直闹腾到天亮,才停下枪声。确认周边没有敌情后,日军开始收拾河滩的残局。损失惨重,相当的惨重,三分之一的帐篷被烧,连同里面的东西,背包,衣物,枪支,弹药,什么都没有了。一些日军虽然从帐篷里跑了出来,除了一条兜裆布,就是一身的烟熏,蹲在巴河边,哭得象不懂事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