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堂,谢柔跟乔西晨正排练对手戏。
乔西晨饰演的蘩漪急切地拉着谢柔,她表情相当悲切,嘶声喊道:“萍,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信的人,我现在求你,你先不要走!”
谢柔目光闪烁,躲开她:“不,不成。”
“即使你要走,你带我也离开这儿。”
“什么,你简直胡说!”
“不,不,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儿”乔西晨不顾一切追着谢柔:“日后,甚至于你要把四凤接来,一块儿住,我都可以!只要,只要”她热烈地抱住她:“只要你不离开我。”
谢柔惊惧地望着她,退后几步,隔了好半晌,才颤声道:“我我怕你真疯了!”
我怕你真是疯了!
这句话,直直戳进了台下观众席的阿春心里。
真是疯了,谢柔这句话是对蘩漪说的,但也是在对她说。
是啊,真是疯了才会喜欢你,疯了才会跟你在一起啊!
可是她没有疯,她才不会陪着她发疯。她有喜欢的人,她多么热烈而有小心谨慎地爱着那个男孩啊!
那个男孩,约莫也深爱着她吧,就像周萍与四凤。
曾经一度,阿春都恨不得,谢柔和韩定阳就像周萍与四凤一样,是亲生兄妹,那样该有多好,那样的话他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可不是,他们是比兄妹还要亲近的一对青梅竹马,他们彼此疼爱对方,暗恋对方,他们有婚约,天造地设情有独钟,他们一定会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只要谢柔幸福,她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她自己,就让她和蘩漪一样,下地狱吧!
舞台上,周萍与蘩漪两人已经几近崩溃的临界点。
“不,你不要这样说话你过来,你你怕什么?”
“哦,我不要你这样笑!不要你这样对我笑!”
蘩漪歇斯底里地拍着自己的头:“哦,我恨我自己,我恨,我恨我为什么要活!”
台下,阿春红了眼睛。
她也恨她自己,为什么要爱上她,为什么要这样怯懦而卑微地爱着,活着。为什么不可以大胆地说出自己的喜欢,为什么?
她近乎痴了。
没一会儿,排完戏的谢柔坐到她身边。
“不是吧!你看哭了!”
“啊。”阿春连忙擦了眼角渗出的眼泪,解释道:“是你们演的太好了。”
谢柔连连摇头:“我觉得跟她走戏,没有跟你演的感觉,她的演技,连你的一根手指头的动作都比不上,太假了。”
“你是作为我的好朋友才这样想,客观地说,乔西晨演技还是不错的。”
“天地良心,我绝对讲的大实话,你比她演得好一百倍!”
“谢谢你这么捧我场。”阿春说“不过柔柔,你别再去找乔西晨闹了,她没有对我做什么,是我主动把这个角色让给她的。”
谢柔看着她,无奈又不甘。
“到底是为什么啊!”
阿春说:“我是真的很想去走那个秀,这才自愿放弃的。”
“那是什么秀?”
“泳装秀吧。”
“泳泳装!!!”谢柔捂着胸口。
“你别那么惊讶。”阿春捏了捏谢柔的脸蛋:“咱们要投身的这一行,思想可不能保守,身体是本钱,你不把你的本钱露出来,谁捧你呢。”
“阿春,你在说什么呀!”谢柔不理解:“难道咱们不是靠演技靠实力出头吗?”
“演技和实力是很重要,那是基础,可是只有基础还不行,咱们还要不断地垫高地基呀!机会从天上飞过去的时候,你不站得更高,怎么够得到。”
谢柔困惑地看着阿春,有那么一瞬间,突然觉得她有点陌生了。
“别那样看着我,柔柔。”阿春叹息了一声:“也许你哥哥或者阿定能在未来你成名的道路上帮到你,可是我不行啊,我必须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来。”
谢柔突然没有话说了,无可否认阿春说的都是对的,她没有任何话语可以反驳,这个社会,未来,都是摆在面前,非常现实的东西。
成长,与之相伴而来的就是蜕变的阵痛。
阿春正在蜕变,从毛毛虫变成美丽的花蝴蝶,谢柔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却帮不了她什么。
毕竟她只是她的朋友,关系再好,也只是朋友,没有办法左右她自己的决定,以及她的人生。
几天后,迎来了十二月中旬一场极其痛苦的四级考试。
谢柔站在教室门口,抖了抖羽绒服的一身寒雪,刚坐到位置上,就看到同样一身黑色羽绒服的韩定阳走进教室。
一进来,就有前排好几个女生抬起头来看他,目光一直从他进门一直追到他坐到位置上,都没舍得移开。
他看了看坐在自己后面的谢柔,顺手捡起她的准考证。
前后排啊。
谢柔一看到他如见救星,慌忙抱住他的手膀子,大喊一声:“阿定!”
韩定阳吓了一跳。
“阿定居然在我前面!真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我的阿定定!”谢柔用力蹭着他手膀子,羽绒服袖子松松泡泡的,有一股鸭绒味道。
“阿定定,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呃。”韩定阳将手臂从她怀里抽出来,转过身,默默地拿出单词本:“我裸考。”
谢柔“嘁”了一声,装吧,才不信你裸考。
播放听力的时候,谢柔一头雾水,丫的,基本全部听不懂。
什么鬼,说了什么,你俩能不能慢点聊,什么?这到题就过了?
等等,到哪道题了?
啊啊!
韩定阳很轻松,差不多录音放过一遍,他就能听懂,选出答案。
他再回头看谢柔,这家伙皱着小眉头,咬着笔杆子,正在a和b的选项中苦思冥想,最终笃定地选了c,这是她唯一听懂的一道题。
然而,韩定阳低声说:“现在放的录音,是后面那道题的。”
一遍听力下来,谢柔几近崩溃了,后面的题基本不想做了。
五十分钟后,韩定阳做完了试卷,看看监考老师,然后小心翼翼回头扫了眼她的试卷。
空白了一大片惨不忍睹。
韩定阳心说这家伙是不是觉得上了大学就万事大吉了,以前高三英语还能上高分,现在居然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谢柔望了望正在玩手机的监考老师,用笔戳韩定阳的背,低声哀求:“阿定啊。”
韩定阳没理她。
“阿定定啊。”
他偏头看她,比嘴形:“叫爸爸都不行。”
十分钟后,谢柔:“爸爸!”
韩定阳不忍心,还是偷偷将机读卡从背后递了过去。
“快点!”
“啊啊我爱你阿定!”
韩定阳微微挑眉,摸了摸自己的下颌。
爱了他这么久,难得居然会在这时候承认。
虽然谢柔只顾着抄答案没有在意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不过韩定阳心里却渐渐地开了花,酿着陈年的蜜,甜甜腻腻的。
“同学,抄得开心吗?”
监考老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谢柔的2b铅笔突然顿住,一瞬间全身骨头都硬了,机械地回头,看到监考老师板着一张脸,直接扯过她手里的机读卡,质问:“谁给你的!”
“没有谁!”谢柔连忙说:“我我捡的!”
“捡的?”
韩定阳心里暗自腹诽:
蠢货!这都能被发现。
韩定阳的机读卡还没有写名字,所以老师前后左右地检查周围同学机读卡。
“那是我的。”他淡定举了手。
监考老师就要收走韩定阳的试卷。
谢柔连忙道:“老师,是我抢了他的机读卡!真的,我抢他的,跟他没关系!”
“一会儿说捡的,一会儿说抢的,你当我傻?”
谢柔都要哭了,追着监考老师苦苦哀求:“真的,求求你了,老师,真的跟他没关系,是我抢了他的机读卡,他不愿意给我抄的,我我都不认识他!”
韩定阳扶了扶额,索性也就不考试了,背起斜挎包,走过去拽着谢柔的手,将她拉出了教室:“算了。”
算了,这么多同学看着,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阿定。”谢柔全身都在抖,连声音都变了:“怎么办啊阿定!”
韩定阳本来还想说几句风凉话,嘲讽她不好好准备,这时候知道着急了。
但是看着她哭兮兮又害怕的样子,他心就软了,说不出硬话更不忍责怪她。
“大不了明年再考,小事。”
“真的吗?真的不会有问题吗,会不会全校通报批评?”
“你以为这是高中,安心了,不会有事,最多不过废掉这次考试。”
“阿定,我对不起你。”谢柔低头,闷闷地说:“真的,特别特别对不起。”
韩定阳撸了撸她的脑袋:“笨蛋。”
虽然韩定阳不大放心,晚上还给她发短信,叫她别想这件事了,想多了晚上又失眠,但谢柔还是自责地检讨了一晚上。
第二天课间,有人把她从教室叫出去。
看着面前高高瘦瘦的女生,谢柔想了好久,才记起来,她叫蒋亦初,上次在研究室遇到过,韩定阳他学姐。
“学姐找我有事么?”
快上课了,蒋亦初懒得跟谢柔废话,直言说道:“你知不知道昨天你害定阳被老师狠骂了一顿!”
谢柔心猛地一提。
蒋亦初生气极了,有点激动:“四六级作弊,真的追究起来,轻则取消学位证书,重则量刑你知不知道!”
取消学位证
量刑!
谢柔整个都懵了。
“我我不知道,阿定说没事的,阿定说”
“你是傻的吗?自己没脑子不会想,作弊是多严重的事情!”蒋亦初愤恨地看着她:“你以为上了大学,就什么都不用管了?这次事情要不是我们老师压下来,你以为定阳能这么轻松就蒙混过去了?”
谢柔眼睛红了,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蒋亦初狠狠地说:“哦,你这次考不成,明年再考就是。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定阳的档案里挂一个考试作弊的不诚信污点,将来保研考博,甚至出国深造,都会受到影响,你担待的起吗?”
“你们艺术生自甘堕落,但是不要拖着定阳。”蒋亦初转身离开。
阿春拿着水杯从教室出来刚好听到蒋亦初说完这句话。
“说谁呢!”阿春走过来,拦住蒋亦初:“艺术生怎么了,你别看不起人,我们也是六七百分考进来的,谁自甘堕落!”
阿春声音很大,周围同学基本上都是传媒艺术学院的,听到这句话,也都围了上来,愤愤不平地声讨蒋亦初:“对啊,你凭什么看不起艺术生?”
“你什么学院啊,这么牛逼了不起。”
蒋亦初翻了个白眼,她的确看不起她们,不仅仅是她,其实学校里很多人都不是很喜欢传媒艺术学院的同学们,因为她们是整个学校最会打扮,也最能闹腾的一群人,他们颜值高身材好,引领着学校时尚的潮流,走在路上是相当亮眼的一道风景线。
可是这样特立独行的一群人,是绝不会引起踏踏实实勤恳学习的同学们的好感。
蒋亦初沦陷在了表演系同学声讨的浪潮中,而阿春回过头来,却不见了谢柔的踪影。
寒天雪地,白茫茫的一片干净世界。
谢柔哭着走在操场上,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寒风凛冽地刮着,眼泪一流出眼眶便迅速被风干,成为冰碴子,冻得脸都麻木了。
她走到电科学院的图灵雕像前,停下了脚步。
她想向韩定阳道歉,可是千言万语也堵在心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因为自己的愚蠢,差点毁了韩定阳的前途!
能弥补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连道歉都没用。
因为当他不怪你的时候,道歉变成了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谢柔被靠着图灵雕像蹲下来,一抽一抽的哭泣变成了捂嘴低声的嚎啕。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满心的歉疚,除了哭,却什么都做不了。
温暖的研究室里,韩定阳穿着工作服,正在摆弄一件光滑的机械智能手臂。
学长周平亮打开窗户透气,惊呼一声:“唷,外面有女生蹲在雪地里哭。”
韩定阳头也没抬,淡定喃了声:“被冷哭的吧,快把窗子关上。”
周平亮关上窗,漫不经心地说道:“蒋亦初说去找人撕逼,怎么还没撕完,我还有个算法要找她论证呢。”
“撕什么。”
“就上次作弊的事儿。”
韩定阳突然抬头,周平亮连忙捂住嘴:“噢,说漏嘴了。”
下一秒,韩定阳猛冲到窗户往外望去。
冰天雪地中那一团瑟缩的熟悉身影,一瞬间摄住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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