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场生辰宴下来,朱家的人各个都不痛快。
从朱皇后到娘家朱国公府的人,再到世子夫人朱氏和严萱萱,简直没有一个能维持住笑容的,愁眉不展。
好端端的一场生日宴,办成了灾难扎堆日,晦气冲天。
当然,所谓的晦气,只是朱家人的晦气。对严诗诗来说,今日,是格外的阳光灿烂,连枝头的黄色桂花都比平日要浓郁芳香,宴毕,坐上出宫马车,朝窗外送行的萧凌挥手道别,严诗诗笑容都格外迷人。
“大表哥,别送了,快回去吧。”
马车轮子转动起来,萧凌走在车窗外,半步不落,沿着宫中甬道一路送行。严诗诗见他送了一程,又一程,忍不住趴在车窗劝他止步。
“好。”萧凌嘴上说着好,步子却不停,痴痴望着长相甜美的媳妇儿,良久才笑道,“我就送你到宫门口。”
听到这话,马车里的萧青青忍不住偏头偷笑,想起十几年前,严振山追她那阵,也是送了一程又一程,久久舍不得分别。这刚爱上的男女啊,真正都是痴情种子,见了面,总舍不得分开。
严绾绾没恋爱过,觉得新奇,一直凑在窗边看萧凌。
娘亲在身边偷笑,严绾绾又一直盯着萧凌瞅,严诗诗哪能察觉不到,禁不住羞红了脸,朝窗外囔道:“不用了,不用了,大表哥你快回去吧。我有娘陪,有堂姐陪,还有爹爹守着……”
言下之意,人太多,你不怕臊,我还怕臊呢。
说毕,这回没等萧凌的回答,严诗诗刷的一下拉上窗帘,关了个严严实实。
以为这回萧凌总该止步了吧,没曾想,他的脚步声一直响彻在外,很是固执。
“噗嗤”一下,萧青青笑出了声。
严绾绾调皮,等了好一会,见脚步声始终随行,便想揭开窗帘去看萧凌,严诗诗连忙抱住严绾绾的手,不许。
马车里的光景,萧凌看不到,但练武的他,耳力非凡,听出马车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甚至能分辨出哪一种衣料声是严诗诗的。
见大皇子萧凌如此固执,牵马随行的严振山倒是没想赶他走。严振山年轻过,追过心爱的姑娘,也热恋过,哪能不懂少年郎们的想法。唯有很喜欢自家女儿,大皇子才能固执如此,严振山都懂,也就不干涉。
这头的萧凌一直送到宫门口,才止步道别,那头的卢宴有样学样,走在严如莺马车边,也送到了宫门口。
严如莺可比严诗诗脸皮薄多了,见情郎如此,她整个人从头到脚红得像天边的晚霞,鲜艳欲滴。
卢宴的这份痴情样,落在严萱萱眼底,就像狠狠扇了她无数个耳光一样,脸疼得不行。
转眼,秋日黄叶落了一层又一层,不知不觉,一个月又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严国公府的日子格外的宁静,各房过各房的,偶尔去老太太的荣安堂吃个团圆饭。
“咱们如莺再过半个月,就要定亲了吧?”饭桌上,三夫人杨氏笑着打趣严如莺。
严如莺红着脸,低头吃饭。
三夫人杨氏见状,继续打趣道:“定亲的新裙子,郡主嫂嫂可绣好了?咱们如莺试穿了吗,是不是特别美?”
萧青青笑道:“三弟妹是有千里眼不成,我今日刚绣好,还没来得及拿给如莺试穿呢,你就抢先问了。”
严诗诗伙同严绾绾,故意凑到小姑姑身边,道:“小姑姑,我好想看你穿上美美的新裙子呀,要不,你别吃饭了,现在就跟我去娘亲房里试穿裙子吧。”
严诗诗话音刚落,严绾绾就一把抢掉了小姑姑手里的筷子,起哄,催着小姑姑现在就去。
严如莺臊得手足无措,闹了个大脸红。
一家子人围绕着定亲的新裙子,左一句玩笑话,右一句玩笑话,热闹极了。
不过这些热闹可与世子夫人朱氏和严萱萱无关,她俩坐在饭桌边,从头到尾面上都淡淡的。
世子夫人朱氏心头有事,已经连续好几日没睡好了,右眼一直跳个不停。传言右眼跳灾,朱氏越发心绪不宁起来。
严萱萱自从那日在卢宴跟前闹了个没脸,就不怎么爱往人堆里钻了,偶尔遇上严诗诗和严如莺,也是绕道走。偏生严国公府有家规,每逢初一、十五,必须吃团圆饭,严萱萱这才硬着头皮出席。
出席就出席吧,闷声吃完饭就走,也耽搁不了多少功夫,没曾想,她们一伙人居然当着她的面提什么“定亲”。听到“定亲”两个字,严萱萱耳朵就跟针扎似的,隐隐发疼。
“祖母,娘和我吃饱了,先行告退。”严诗诗她们闹着要看定婚裙子,严萱萱再也看不下去了,“啪”的一下,放下竹筷,拉了世子夫人朱氏起身要走。
老太太淡淡扫过她们母女,点点头。
这一年来,接连出了那么多事,老太太对大房的态度彻底冷淡下来,一点挽留的客气话都懒得再说。
世子夫人朱氏往日是最在意别人态度的,今日心事重重的她,就跟没看到老太太的冷淡似的,走出荣安堂老远了,也没抱怨一句。
娘亲的反常,严萱萱自然看到了,但严萱萱也没询问。实在是没什么好询问的,自从朱皇后在生辰那日被宣武帝冷落后,朱氏一脉就事事不如意。先是国丈朱国公在户部捅了篓子,被宣武帝斥责,后是朱国公夫人摔了一跤,摔坏了脑子,卧床静养。
外祖父和外祖母齐齐出事,娘亲心神不宁,多正常的事,严萱萱也就不多嘴多舌了,陪着娘亲静静走回大房。
严萱萱心里的这番平静,一刻钟后,被彻底搅乱了。
“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严萱萱刚陪着朱氏走进堂屋,还没落座呢,一道焦急的呼喊声从院子里传来。
“怎么了?”世子夫人朱氏紧张至极,死死盯着跑来的小厮,这个小厮她认的,是世子爷的贴身小厮阿旺。
阿旺冲进堂屋,一把跪到世子夫人朱氏面前,哇哇叫道:“世子夫人,大事不好了,咱们世子爷他……被关进天牢了!”
世子夫人朱氏听了,白眼一翻,整个人栽倒在地。
“娘,娘……”严萱萱平日再镇定,此时此刻也是唬了一跳,连忙抱起昏迷过去的娘亲,一声声呼喊。
可朱氏似乎惊吓过度,怎么唤都唤不醒。严萱萱连忙指挥婆子们赶紧抬去床榻,又让丫鬟去唤郎中,郎中接二连三掐了很多次人中,朱氏总算悠悠醒转过来,可双目无神,痴痴呆呆的。
“娘,我爹爹到底怎么了?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下大牢了?”严萱萱一个劲问。
床榻上的朱氏眼角转了泪,好半晌,才哽咽道:“还能是什么事,户部那笔几千万两的亏空,找了你爹爹背黑锅!”
严萱萱愣住了。
半个月前,外祖父朱国公因为户部亏空之事,被宣武帝斥责。这事儿,严萱萱是知道的,可她到底是个生长在后院的姑娘家,朝堂上的事儿没去深打听,还以为外祖父被斥责过了,事后尽心尽力找补回来,就万事大吉了。
哪里料到,出了大事,定要追责到底,而这次找的背黑锅的人,竟是她爹爹?
她爹爹若是定了罪,下了大狱,她岂不是跟着成了罪臣之女?
思及此,严萱萱眼前突然一黑,栽倒在地。
不,我决不能成为罪臣之女,这是严萱萱昏厥前,脑子里回荡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