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舞看着皇后一听说紫藤花可以吃,立马就变成了星星眼,刚刚的惋惜留恋早跑没了。
她不觉有些好笑,但心间又止不住柔软起来。皇后虽然比她大四五岁,还是她的主人,上下尊卑有别。但因着皇后时常露出的些孩子气,倒像是她的妹妹般。
雪舞柔声道:“民间时常会采紫藤花来蒸食,或者水焯凉拌啊,或者裹面油炸啊,再或是做成紫藤花饼啊,味都是极好的。只是这紫藤花的种子食之有毒,得注意挑拣出去。”
阿娇听了满不在乎地道:“那还不简单,咱们把花茎摘去,只留花蕾。”
她的性子向来是说法就是雨,听说了紫藤花可以吃。这日用过了午膳,吩咐了四福去温室殿告诉春陀带话给陛下早点回来,就上了步舆往黄环阁去,除了玉兰被留下来看家,其余如海棠、雪舞、紫荆和木趣÷阁全都挽了小提篮跟着。
到了黄环阁后,果见满满一廊的紫藤花还在不知疲倦地开着,深沉通透的紫色花海直把青玉地砖都映的泛着清亮的紫光。
阿娇怀着七个月的身孕,还是双生子,自然是没有亲自上手的机会了。她被海棠和雪舞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站在花海尽头的廊下瞧着紫荆和木趣÷阁领着宫人们采摘紫藤花。
午后的阳光很好,天也蓝的透彻,和煦的风呼呼吹在脸上,这所有的一切都叫人心里畅快。
阿娇深吸了一口气,立时就被空气中清甜淡雅的热烈花香醉倒。
她望着正在采摘的宫人想,这长长的宫廊怎么也得有百八十米吧,纵然现在到了花期尾声,还得除开花种和花茎都不要,也应该能有不少,够她吃个痛快的。
要是好吃,明年刚开的时候,捡最嫩的时候吃。
嗯……但是想想,好像又有点可惜啊……
还是先看花,再吃花。
阿娇满是甜蜜地纠结了一下,而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圆满的解决办法。
不得不说,她还真是一孕傻三年。
她就没有发现,她所谓的解决办法和她今年的处理有什么差别?
不都是一样的吗?傻娇娇。
众人在花荫下忙活了足足得有一个时辰,终于摘满了两箩筐的紫藤花。
但于满满的一长廊花海来说,不过才摘了一半都不到。
雪舞叫停手,又跟阿娇解释说:“皇后,这得趁新鲜的时候吃。摘多了吃不完就蔫了,两箩筐足够多了。”
阿娇从善如流地点头,自觉主动地散了约莫有三刻钟的步,实在觉得乏累了才上了步舆。
回到温室殿后,这两箩筐紫藤花立即便送往了少府,海棠亲自去传话说皇后晚上要吃。
太官令含笑应诺,亲自把海棠送了出去后,回来望着两箩筐的紫藤花,还真有些头疼。这皇后怎么还想着要吃这些平头老百姓才吃的东西呢?
但好在他师傅从前就是苦出身,到了开春后就爱叫小黄门给他采点野菜来吃。
是以,太官令还不至于像旁的御厨一样做惯了熊掌鹿筋,碰着这些寻常食材而发懵。
他挽起袖子,叫来十多个小黄门搬来一卷丝帛铺开,把两箩筐紫藤花倒上去。语气郑重地交代他们,“这花种可以入药,能治筋骨疼,还能防止酒腐变质。但吃的话,就有毒了。所以,小子们,都长眼挑仔细了。漏进去一星半点,咱就等着上下都添命进去。”
小黄门们被说的心惊胆战,战战兢兢跟鹌鹑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太官令巡视了他们一圈又一圈,直把他们逼的头都垂到地上,才又开口道:“也不是我吓唬你们,我这还是往轻了说的。这要一点不对,那都不止是咱们上下全都得杀了丢去喂狗,你宫外的亲人,只要没出五服的,也全都跟着咱们一块去死!知道什么叫株连九族吧?”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轻,却好似夏日的滚雷一样震响在人心上,叫人头皮都忍不住跟着发麻。
小黄门们听了他的话,俱都赶紧俯身道诺。
太官令瞧着敲打的差不多了,又宽宽他们的心。“当然了,咱们要做的好了,皇后殿下吃着一开心,咱们是上下都有赏!你们这些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了赏不也好吃顿好的不是?”
小黄门们经他一说,对这差事的恐惧又去了几分。心里都想只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谨慎点小心点依照太官令的要求挑拣上五遍,哪会出错?便又有了几分欣然和跃跃欲试。
太官令连吓带哄地叮嘱过小黄门们后,便去了案台后做相应的准备。
他刚把十多个鸡蛋打散搅出泡沫来,还没来得及煮饴糖块。就听得有小黄门怯生生地叫他道:“太官令,这花都是择好的。”,他抬眼望去,又听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全是说这花已经被择的干净了,去过了花种和花茎。
他心下泛疑,当即便洗过了手亲自去翻拣。
结果,还真的都是处理过的。
太官令不由感叹,能在皇后身边伺候的谁不是伶俐人呢?
但哪怕皇后身边的人已经择过一遍了,他也不能就这样囫囵不管了,直接就洗净了做菜呈上去。
这里面说不准还有漏的,不能偷这个懒啊!
这可是送来了叫他做的,出了事自然还是他的责任。
太官令拍拍手站起身来,温声道:“看来温室殿那边送过来之前就挑拣过一遍了,但咱们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还是得从头到尾细细来上五遍,就怕其中有一朵两朵没有挑干净。”
小黄门们听了便都又垂头下去仔细挑起来,看能不能找到漏网之鱼。
太官令瞧了他们半响,又叮嘱道:“轻点!手上都轻点!这娇嫩的花儿,叫你们揉碎了还怎么吃?”
小黄门们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双手都快不知道怎么动了。
等小黄门们仔仔细细把两箩筐紫藤花择了五遍,又用清水洗净控干后,依照太官令的要求分成三盆放好。
一切准备妥当后,太官令便叫小黄门们都下去,连打下手的都没有留。
他要做三个菜,依照先后顺序是紫藤花饼、紫藤花蒸菜和紫藤花煎饼。
太官令先把第一盆的紫藤花用煮开融化冷却的饴糖腌上,这得腌上半个时辰。再把面粉、油、水和成水油面团,又把面粉加油又和成油酥。
面团醒上两刻钟后,上手把面团揉光滑,包住油酥擀成椭圆形,折叠再折叠后擀成长条,切成大小适合的九个剂子。
趁着这紫藤花还得腌上两刻钟,他便先把这里搁下。
转头去把打散搅拌均匀的鸡蛋中和入面粉,一起倒进第二个盆里同紫藤花搅成稠糊状。这是要做煎饼的,得赶着一煎好就呈上去。是以,他和匀后也把这个撂下,去做蒸菜。
太官令手脚麻利地往蒸锅锅底铺上一层韭菜,既能防着粘锅,还能叫蒸菜带着隐隐的韭菜香味。接着他又往第三盆里倒进去了一小碗油同紫藤花拌匀,再加面粉和盐拌匀。接着就是点燃火,把菜放进蒸锅开始蒸。
武火蒸上一刻钟后,他冒着热腾腾的白汽用长筷抄一下,以防粘连。
这紫藤花蒸菜还得再蒸上一刻多钟,他便又趁着这功夫往锅中热油,把第二个盆里的紫藤花糊倒入锅中,均匀摊开。
花香味和油香味吱吱啦啦地直往他鼻子里,他却不敢有半点的出神。等到烙的两面金黄赶紧出锅,这紫藤花煎饼就算是做好了。
他忙中抽空地瞅了眼殿中刻漏,见是酉时四刻了,第一个盆里的紫藤花已经腌足半个时辰了。便赶紧把九个剂子擀开,包上腌好的紫藤花,收口、摁扁,放进煎锅里烙的里外金黄好盛出。
五月的天,已经有些热了,又是在厨下。太官令头上微微出了些细汗,却歇也不敢歇,赶紧把蒸锅里的紫藤花蒸菜端出来。
三个菜总算齐了,他脸上有了笑意,扬声叫道:“赶紧的,趁热送到温室殿去!”
*****
刘彻今天酉时两刻就回了温室殿,一路上满怀期待地想:也不知道阿娇叫他早点回来干嘛,这来带话的四福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只说皇后就这么说。
雪狮子正在廊下由小冬子刷毛,它舒服的仰着脖子。
它忽然听得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它低下头去往门口看,没一会果然见得是皇帝回来了。
小冬子也瞧见了皇帝,连忙跪下行礼。
自然是没有人要求一匹马行什么礼,雪狮子还是悠然自在地站着。它望了下天色,心想主人今天回来的还挺早。
脚步声转瞬便到了它跟前,一只手轻轻地落在它脖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和煦地同它说话。“刷毛呢,舒服吧。”
雪狮子仰起头看刘彻,轻轻踢踏着四蹄。
刘彻只停了一下,就抬脚要走,他还惦记着要马上见阿娇呢。
雪狮子见他要走,也不要小冬子给它刷毛了,哒哒哒跟了上去。
刘彻走了一阵见它一直跟着,以为雪狮子想要点零嘴吃,回头让春陀拿块饴糖来喂它。
雪狮子开开心心地吃了糖后还是跟着,这下刘彻总算明白了它是也想跟进去看看阿娇。
他蹲下去搂住它的脖子,来回摸了它好几下。雪狮子享受到主人的热情后,眉开眼笑地伸出舌头去舔他的手。刘彻被它湿热的舌头舔的痒痒的笑出声来,他把它又胡乱摸了几下就起身唤它走。
进到寝殿,却听得四下里都是静寂一片。
雪舞同海棠正立在门口,见得皇帝回来俱都敛身行礼。
刘彻摆手叫起,问道:“皇后睡下了?”
他的声音很小,几乎得靠看嘴型才能懂他的意思。
雪舞就根本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来回答。
雪狮子从他们的蹑手蹑脚中看出来了,主人这是又睡着还没有起来。
怀孕了就会一直这样吗?还是以后也会一直这样?
雪狮子不知道答案,只能自己承受这份忐忑和担忧。它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朝外走,那委屈的小模样,真是可怜坏了。
刘彻便叫来小冬子领着雪狮子出去跑一圈,散散心。
等到他转到偏殿去洗漱更衣完后,刚准备去侧殿看会医书,就听说阿娇醒了,当即便往寝殿去。
阿娇一醒来就记挂着紫藤花做的吃食,问雪舞:“少府送膳来了吗?”
“还没有。”雪舞一面同玉兰小心翼翼地扶她下榻,一面答她道。“您饿了吗?估摸着也快了。”
阿娇不置可否,轻轻一笑。
她怎么会说是怕自己睡过了?怕送来的吃食都凉透了,再热就没那么好吃了。
刘彻一进殿里,就隐约听见阿娇说什么吃的,转头吩咐春陀去少府催催。
殿中的长毛地毯到了五月实在是暖和的不像样了才总算撤了,刘彻的赤舄踏在青玉嵌金的地砖上,总算不是了无声息了。
阿娇听音识人,都不用回头,就语气欢快地叫他道:“你回来了啊。”
他正转过屏风往里进,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脸上若有若无地染上了笑意。
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忽视他作为大汉皇帝的至高威严,哪怕是对姐姐们私下里也是自称朕,但却特别窝心阿娇这样和他恍如民间夫妻的相处之道。
他要他的娇娇始终像小时候一样待他,把他当夫君当朋友,却不要把他当皇帝。
他已经很孤独够孤独了,而今后的人生他还会更加孤独。
但只要有阿娇,他就拥有了这世间最珍贵的陪伴。
这就够了。
尤其是,再等两三个月,他马上就能迎来他们的孩子。
他会倾尽所有去爱他们!
刘彻笑着走到梳妆台边,望着昏黄铜镜里的阿娇问她:“今天累吗?有没有哪难受?”
阿娇摇头,继而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今天去采了紫藤花,还叫少府做成膳食。
刘彻也是新奇不已,饶有兴趣地问她做成什么菜?怎么做?
阿娇被他一下问懵,她还真不知道。“这得问太官令吧——”
刘彻失笑,转身亲自去盆里绞了帕子来为她净面。
等洗漱完后,少府来送膳的人正好来了。
阿娇终于能如愿吃到了盼了一下午的紫藤花。
总的来说,都很不错,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花香四溢。吃一口,叫人恍如置身于紫藤花架下。
紫藤花饼香甜适口,酥松绵软,清香满口。
紫藤花蒸菜有些绵绵的,细细品味起来,似乎还带着点别的清香味。
至于紫藤花煎饼,则是吃着有点脆,带着些香甜气。
刘彻很爱这花香味,直说闭着眼都能看到那一架密密匝匝繁盛的紫色花朵。
两个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把三碟菜吃的干干净净,至于送来的别的菜不过略微动了动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