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特别想收复河南,想叫昔日匈奴刺向汉朝后背的利刃,变为汉军指向匈奴前胸的长戟。
河套平原,地势开阔平坦,土壤肥沃,水草丰盛,实实在在的一片沃土。
作为蒙古高原与陕甘黄土高原的分界区域,河南地不仅在农牧业上具有无可取代的巨大优势,而且在军事上更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
从战国末年至西汉初年,中原王朝的汉族统治者和北方的匈奴统治者,在这里展开反复争夺,最终匈奴人取得胜利,占据了河南地。
河南地距离西汉的国都长安不足千里,匈奴的骑兵只需疾驰一二日便可到达,屏蔽长安的北地、上郡等地不时成为汉匈交战的前线,长安也就一直处在匈奴铁骑的威胁之下。
刘彻即位那年,匈奴人的战火甚至烧到了甘泉宫,引得他发誓必雪次辱。
对于西汉王朝来说,匈奴占据河南地,就如一把锋利的尖刀插在背后,它所构成的威胁,远比匈奴对西汉边境接连不断的袭扰来得严重。
是以,趁着这次匈奴进攻渔阳,河南之地防守薄弱时,他当机立断令卫青领军先佯装救援渔阳,而后奇袭河南之地。
只是,大汉立国到现在,尚还没有收复失地的先例。年轻的天子到底还没有自负到觉得自己胜过先辈太多,他也怀疑自己能不能做成这事。不过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呢?
也不知道是为了给自己打气,还是给娇娇解释。
他不由自主地轻声说起来,“一旦匈奴被赶出了河套平原,就会失去漠南最为肥美的草原。而大汉得到它,不仅收获了天然的牧马场,更能够移民以实边。
更重要的是,干旱少雨的鄂尔多斯高原,并不能为匈奴人的牲畜提供多少牧草。
换言之,失去河套平原后,整个河南地都将被收复,那可着实是一块不小的地方。”
阿娇重重地应了他一声,伸出双手揽住他肯定地道:“你就是爱操心,卫青一定能替你收复河南之地。”说到这,又有些失笑:“你还是操心吧,不操心你不得难受死。”
刘彻听她说的容易,禁不住也笑了,若是果如娇娇说的这样容易就好了。
阿娇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前世时刘彻就靠着他自己硬生生地闯出了一片前所未有的丰功伟绩。这世,她好歹也算半个先知,她就不信他能吃半点亏。
卫青善战,也能战。
前世时河南之战是春天爆发的,当卫青领着数万精锐骑兵突入河套平原之时,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之前分散开来各自寻地方过冬的匈奴各部,都开始返回河套平原上为牧马牛羊寻找牧草。
只是由于此时牧草尚不算充裕,匈奴各部都散开了,并未聚在一起。
等卫青带着三万早有准备的骑兵突入河套平原时,正好打了这些游牧部落个措手不及。
阿娇听说差不多就是单方面碾压,汉军的铁骑追着散开的匈奴牧民和牛羊满草原跑。
但是匈奴人生于草原上,长在马背上,论起地形和机动性肯定比汉军胜过百倍。
是以,汉军实在难以全歼其有生力量的。
因此,河南之战的斩获不算太惊人,斩、俘合计为三千零七十一人。
但所俘获的牛羊却达百万余头。
从游牧民族的情况来看,这只怕就是游牧于河南地的匈奴部落大半的家产了,实实在在重创了匈奴人。
更叫刘彻高兴的是汉军全甲兵而还。
汉时打了胜仗,战死士兵的甲胄和兵器都要回收,打了败仗就回收不了了,成了敌人的缴获了。
全甲兵而还,说明损失极少。
如今虽然是夏季,匈奴大部已然集合,但阿娇却不担心胜负。
甚至忍不住期待:说不得这次卫青斩获的会更多,匈奴的有生力量会受挫的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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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深夜,在远在长安的皇帝夜不能寐时,卫青内心的激荡也只多不少。
他每次望见身后连绵不绝的军队时,都还是会有一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他卫青,竟然真能从一介马奴成为了领三万骑兵为天子还击匈奴的大将。
深沉如墨的夜里,他策马前进着,耳边全是浩荡汉军所带来的马蹄声和铠甲兵器的撞击声。
大军已经连续赶了几个日夜的路,所有人都在今日黄昏开饭时才知道他们并不会去驰援渔阳,而是要反其道行之去突袭渔阳。
全军立时哗然,便是几个副将也大吃一惊。
卫青只是淡淡一笑,说这是和陛下商量好的,故弄玄虚来迷惑匈奴人。
从军者,大都为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儿,早就恨透了每次都是匈奴人骚扰烧杀汉边,这次听得陛下和将军有意要给匈奴人来个以牙还牙,全都痛快极了,只恨不得立时就策马到了那河套草原上叫匈奴人见见汉人的威风。
同样的夜里,睡不着的还有韩安国。
没日没夜在城墙上身先士卒地和匈奴人鏖战,早叫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将有些吃不消了。
早年在武安侯死后为了避祸有意受伤的右腿,更是在淋了点雨后开始整夜整夜地疼的叫他不得安生,睡不着他便索性登上渔阳城中最高的地方望去。
匈奴人已然安营扎寨,灯火如豆地点点摇曳在夜风中。
一整个白天的鏖战后,匈奴人终于安静了半宿,为第二天的苦战养精蓄锐。
韩安国的目光没有在肉眼能望得见的帐篷上停留太久,他更关注那些不大的却树木足够茂盛的小山丘。
匈奴人绝对会在这其间设埋伏,他担心来驰援的部队会吃亏。
但是重兵围城之下,他根本送不出消息。
虽然他长了去年的记性,屯军到了三千多人,却也只是能咬牙坚持些日子,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韩安国忍不住幽幽叹息,他到底是老了,连这时局都有些看不透彻了,若是去年陛下听了他的进言停军屯,还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境地呢?
唉,老了,得服输啊。
天下到底属于那些如朝阳般冉冉升起的年轻人,若是有幸熬过这次,他要向陛下告罪求退了。
等韩安国又领着两千多人辛苦支撑了三五日后,却见得匈奴的援兵竟然分出了一半有余往右北平方向去了。
副将松了口气,“这下咱们的压力小了,就是不知道朝廷的援军怎么还不到?”
韩安国看了他一眼,徐徐道:“朝廷的援军不会来了,我们要靠自己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