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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疯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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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在朦胧的灯光中相望几眼,冰流已经快步走过来,腰间的同心佩都被撞得叮当作响。

“你不舒服?”她托住他的手腕,关切问道。

李衡的目光不曾挪移,就这么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答非所问,“我们不该在这里相见的。”

冰流闻,亦是觉得好笑,二人就势倚在一侧的门板上向下,滑坐在地上。

“今日有人来找过你?”

“有,你呢?”

“有啊,真是烦。”李衡干脆将后脑都靠在了门板上,仰头望着斜上方的横梁,也时不时转头望望她,“当初我明明是暗自期许着,我们的婚礼,如今都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搅和了。”

原来钟意之说得没错,这场婚礼,根本不是什么成就圆满,只是一个开端,一个序幕,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他应该感到庆幸,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二人的目的还是一致的。

至于更多的……

至少此时,他们的眼中都只有彼此。

他暂时没将今日见了何人,说了什么说给她听,她也就不解他烦恼所在。

但她还是选择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明日清晨,我们就可以见到你爹爹了。”

“是的,到时候,可得十分清醒过来,你也是。”

笑意这才终于蔓延到李衡眉眼之上,他抬手摸了摸她耳上的玳瑁耳坠,又摸了摸她的耳廓,鬓角,及至那件璀璨的步摇。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倾身,在她嘴角轻轻触了一下。

“忙碌一天,早些睡。”

他起身,踉跄向着新房相反的方向而去。

“李衡。”她亦起身,试着唤住他。

“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我曾经也认真地憧憬过今日这一天。”

也只有同李衡一起时,世人才能粗浅的瞥见一些,关于宁冰流少女时候的甜蜜剪影。

翌日,钟意之拎着一个用锦缎精细包裹的礼盒出现在珹王府大门前,接受了禁军格外严密的搜查后,才得以入内。

看出来这王府只是被草草翻修,连前院的砖石都多有破损,钟意之被绊了个踉跄,正低头研究,就已经听见小庄的声音。

“陛下不是说过,准允世子婚后在王府留三日,然后我们再回双阙山么?现下又是做什么?”他虽尚在养伤,嗓门倒是不小。

前来宣旨的内监也是傲慢得很,直接反问道:“陛下的心意,也是你这样的人可以随意揣测的吗?”

小庄被气得简直要旧疾发作,雍叔连忙上前,将他拉至了自己身后,随即和颜对那内监说:“至少陛下没说,今日不许世子和世子妃今日拜见王爷,没错吧?”

内监“哼”了一声道:“陛下没说过的事,我不管。总之,今日正午之前,所有世子带来的人,都要撤出王府。”

内监走后,小庄哭丧个脸,问道:“雍叔,他们非得这么欺负咱们世子吗?”

雍叔却神秘一笑,“傻孩子,这是好消息。”

皇帝临时又改了主意,几乎一刻都不再让世子在京中待着,说明日晨的早朝上,肯定发生了什么。

这些不必与小庄解释,雍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抬头,就去笑脸招呼客人,“钟公子,你来了,世子就在里面,快随在下来。”

李衡就站在堂上,穿着一身绛紫的衣袍,当真是容光焕发,且比平日里更加散发着天潢贵胄的气质。

见了来人,李衡便立刻露出笑意,“我以为昨日意之兄定会来的,不想等到最后也未见到,实属遗憾。”

看你挺开心的,哪里有半点遗憾的样子?

钟意之笑眯眯地想着,随即用起了李衡管用的招数,以退为进。

“我不过是个给世子殿下帮忙的八品候补,岂敢在世子的大喜之日叨扰呢?”

看到李衡的笑容中渐渐染上了一丝尴尬,钟意之随即伸手一推,“这礼物,是薛大人早备了托我送来的。”

可别指望我会给你们送贺礼,哪怕违心的也没有,半个子儿都没有。

李衡轻笑了一声,“意之兄这话说得就没意思了,礼物什么的,哪有心意重要?”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拌嘴?”

“哪里拌嘴?我与意之兄投缘,我们说话是颇有乐趣罢了。”

投缘?投缘你怎不跟我过呢?

钟意之偏要在心底再腹诽这一句,随即才意识到,方才是谁来了,是谁在说话。

冰流梳着高高的发髻,每步都走得规规矩矩,两旁又长又重的两树步摇才不会打到脸颊。她今日的妆容也很精致,向来自生自长便已经很自成形态的眉毛被修剪过了,变成了细细弯弯的柳叶,面颊的飞红也被很好的描摹到,唯剩那双眼睛还是他熟悉的寒冷模样。

可现在,那双眼睛望向她的新婚夫婿,自是柔情蜜意万分。

两人站在一起,真似一对璧人。

倘若将昨日之前的七年通通撇去,真似一对璧人。

终于亲眼得见这样的场面,钟意之一瞬间的失语。

“昨日你没来?”

钟意之再次被问到同样的问题,深吸气,恨不得一口气脱出:“昨天我是来过的呀,只不过你们家王府里也一气儿来了太多危险的闲杂人等,一会儿是完全属于敌对阵营的大权臣,一会儿是转管杀人放火的阴者司大头子,我一个出身来路不明的八品候补,又怎好现身呢?于是只能在墙头上看了两三眼就撤了!”

但他终究没有说,只是云淡风轻的微笑,“没,昨日睡过头了。啊,不过,还是要,祝福你们,百年好合。”

方才被他吝啬说出口的贺语,此时已经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出来了。

李衡挑了挑眉,“我们的时间不多,现在就去吧。”

今日叫钟意之来,也是为了让他来看一眼,发疯的珹王,究竟是何模样。

珹王府内院东南角上是一个独立的套院,这里在七年前落了锁。

李衡和冰流是借着成婚叩拜高堂之名,没有让第三个人一同进去的道理。

于是临去前,李衡嘱咐钟意之,寻个禁军看守察觉不到的位置,远远地看着。

“放心,这事我在行,我自会找一个最合适的地方。”

李衡迟疑一阵,脸上略带窘迫,终究还是道:“还有,家父他……身在病中,心智全失,希望你们心中能有所准备,别被吓到。”

没有人愿意说出这样的话,李衡担心的不止这些。

“不会,走吧。”

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李衡吃痛微微皱眉,看看钟意之已经先行一步,去找合适的地方。

东南的院门上有两道锁,平日里只有在禁军每日换防时才会打开。

看守的禁军也知道今日的情况,于是慢悠悠向李衡行了礼,便去开锁。

哗啦哗啦的锁链声响中,李衡双手尽握,方才尚在嘱咐别人,现在没人比他更紧张。

冰流握住他的手,希望他能多少得到一些力量。

门锁打开,他们可以进去了。

门内的院落和外面的珹王府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里面的草木久未打理,不是已成枯枝,就是过分茂盛地长在瓦片间、砖缝里,杂乱无章,倒显萧索。

檐下有两个燕子巢,却没有鸟雀的叫声。这院子里的岁月更替,连借住的燕子都已经不知几代。

正堂之中,陈设早就蒙尘破旧,身着灰布袍的中年男子低头在角落里席地而坐,花白的发丝在空中颤抖,他竟是完全融入了背景,没能让人一眼瞧见。

李衡愣住了。

他无数次想象着自己的父王是过着怎样生不如死的艰辛日子,现在亲眼所见的其实并不算最糟。

然而,这是亲眼所见的现实啊,怎能不让他锥心痛楚?

冰流发觉他在发抖,捏了捏他的手,将他带了回来。

李衡上前一步,俯身下去,“父王。”

地上那人全无反应。

“父王,是我,我来看您了。”

依旧。

冰流亦俯身,与李衡道:“先扶王爷起来。”

于是二人各自扶着珹王的一边手臂,将他架起,准备扶去那边的座椅上。

冰流明显感觉到,珹王藏在衣袖下的手臂已经干瘦僵硬,看来他的疯病已经不止影响头脑。

“是我杀了阿蓉。”

忽然,耳边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一直缄默的珹王,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三人都不动了,冰流赶忙看向李衡,发觉他已经是在苦撑,忍了好一阵,已是双目发红,才又将珹王扶着坐下。

阿蓉是珹王妃的闺名。

“是我,杀了阿蓉。”

生怕有人没听见似的,珹王又说了一遍。

这时,李衡反倒恢复了一些,他吸了下鼻子,沉声道:“父亲,孩儿昨日成婚了,孩儿用了一些办法,终于让阿澄成为了我的世子妃。”

“是我杀了阿蓉。”

“所以今日,我们来向您行礼。”

“是我杀了阿蓉。”

近乎是赌气般的,李衡当做听不见珹王的每句话,终于与冰流一同下拜,起身。

“我们就要出城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救您出来,治好您的病,请您一定要等我。”

珹王这次略抬起了头,没有再用那句话回应,过不了一会儿,他就又低下了头,专心研究自己的手指。

“我们走吧。”

出了院门,那个前来宣旨、负责督促世子回去守陵的内侍就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等着。

明知他不怀好意,李衡与冰流根本就没看他一眼,径直而去。

“这下世子殿下该相信,的确是你的父王杀了你的母妃吧?”

李衡驻足,已经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冰流死死地拽住他,才将人近乎拖一般地领走。

忍耐,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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