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数声巨响,北城门外的军营里火光冲天,十几座营帐被炸的无影无踪,浑身冒火的兵士哭喊着到处乱窜,令正在城头陷入苦战的平安大惊失色,匆忙格挡开丘福手中战刀,反手一剑削掉燕府死士的半个脑袋,缓缓退入亲兵身后。
数十位亲兵架起盾牌挡在前面,遥遥对着越来越多冲上城头的叛军,丘福厉声道:“平安你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多年情分都不顾了?你真的要与王爷为敌?”
平安冷道:“尔等皆是反贼,我父子深受国恩,不屑与逆臣为伍。”
丘福当下不再废话,带头举刀杀了过来,亲兵大吼着举起武器迎了上去。
平安抽空休息片刻,看了眼哭喊声震天的大营,到处燃烧着大火,又是一阵轰隆隆巨响,瞬间摧毁了囤积粮草的营房,平安看的目瞪口呆,想不出是什么火器这么厉害。
不过燕王府兵马不多又得分兵攻打各大城门,城内到处都是溃散的官军,振臂一呼不难转身迎敌,丘福区区二百多人有何惧哉?只要能活捉朱棣,再厉害的火器都没了用武之地。
突然一个浑身是血的校尉站在城墙底下喊道:“平大人平大人,不好了,刘大人反了。”
平安一听脸都绿了,刘震乃他手下副将,密云兵几乎都听命于他,他若反了那大营最少五百兵丁都会跟着一起造反。
总兵力不过千人的平安立时知道大势已去,最可怕的是此刻面临前后夹击的危险,果断喊道:“打开城门,随我杀出去。”
城外坐在马上的徐灏注视着黑夜中带兵左右冲杀的平安,没想到他竟是一员虎将,哪还有当日被自己暴打一顿的窝囊样,拼起命来杀人就和割韭菜一样利索。
生平第一次身处于混乱的战场外侧,血肉横飞的惨象令人作呕。徐灏真的见不得随处散落的残肢断臂,哀嚎的伤兵绝望呼喊,触目惊心。
没有人生下来就习惯刀刀见血的无情战场,古人也是一样,脸色发白的徐灏注意到兄弟们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相反北兵神色淡然,经历过战场的人到底不一样。
远处披头散发的平安一刀砍翻了副将刘震,翻身上马举起长枪,一鼓作气的朝着这边杀来。
眼下容不得徐灏胡思乱想,下令道:“点火。”
身前站在前排的三十名火铳手迅速用火把点燃了引线。两侧四架箱车背对着战场,去掉门板,露出纵横上百个格子,格子里密密麻麻插满了火箭,这武器名叫大连珠炮,地上架着的四具一窝蜂也冒出了青烟。
噼啪一顿乱响,迎面而来的敌军瞬间有十数人捂着头脸惨叫,有的伤势过重倒在地上挣扎几下就没了动静。
随即一支支喷着火花的火箭带出刺耳尖啸,轨迹变幻莫测的朝着前方乱飞。在这黑夜里就像是条条火龙蜿蜒呼啸而来,视觉听觉效果极佳,到处乱窜的火箭就像是死神来临,会令对手吓得心惊胆寒。而自己一方则热血沸腾士气大振。
又是一顿噼啪乱响,第二排火铳手转身退到后方装填火药,第三排火铳手点燃了引线,抱着粗短的青铜火器冲着敌人。轰!火光喷射。
“撤。”平安一声怒吼,狼狈跳下被打成了筛子的战马,放弃了逃回密云的打算。叛军既然埋伏在这里守株待兔,大概早有人去密云劝降了。
男人天性就喜欢厮杀,徐灏也不例外,等和敌人接触后竟然迅速抛开任何想法,隐隐间兴奋起来,再没了先前的恶心感,浑身发热不可抑止的激动了,只觉得全身充满力量。
刚要第一个策马追杀出去,沐毅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缰绳,叫道:“王爷有命,绝不许公子以身犯险。”
徐灏压抑住大骂沐毅多管闲事的冲动,冷静下来沉声道:“骑兵追上去,无需短兵相接,以马力驱赶待平安精疲力竭时,弓弩射杀之,务必提着人头回来见我。”
“遵命。”沐皙当即率领百名骑手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遥遥撵着残军败将往南方而去。
杀意来得快去的也快,徐灏摇摇头翻身下马走到位于最后方的火炮阵地,蹲下来爱不释手的摸着用纯铜铸造的炮管,感受着铁壁传来的炙热温度,今晚牛刀小试,一举轰没了平安大营,提前十年创建了具有战略性意义的火炮部队,也是当今世界的第一支战略机动炮兵营。
徐灏兴奋的对周围同样兴奋的兵士笑道:“今后咱们就称作神机营。”
经过一夜厮杀,黎明时分燕王府占领了北平所有城门,沐皙和徐灏抱着同样想法,有感于平安的悍勇不想伤了自家兄弟,于四十里地之外追的平安走投无路,于一条河边横刀自刎。
历史上平安曾屡屡重创燕王大军,乃是朝廷一方为数不多能征善战的将领之一,没想到靖难之役刚一开始就间接死在了徐灏手里。
二十年来,北平城内的军民早已习惯于听从燕王号令,身处北方对于战争并不陌生,夜晚家家户户紧紧关闭大门,有逃来的散兵流勇,男人拎着菜刀隔着房门保护妻女,所幸城内大部分士兵都是北方人,并没有大规模的趁乱为非作歹,伤及无辜的恶事并不多。
第二天一早到处张贴告示,解释朝廷命燕王自制一方,招降的官军衙役等到处维持治安,城里很快就恢复了秩序。
大批原北平文武官员纷纷倒向燕王一方,朱棣当即委任官职,道衍和尚做了参议,擅长占卜的金忠做了王府记善,二人随侍帷幄。千户唐云做了北平留守总兵,张玉朱能丘福等都升任为都指挥佥事,凡有功之人一并升赏官职,徐汶也因功做了千户将军。
原北平布政使参议郭资被任命为布政使,协助燕王世子朱高炽处理内政,按察司副使墨麟任命为按察使,指挥使张信任命为北平都指挥使。指挥佥事吕震,都指挥同知李濬陈恭等俱都升赏不题。
徐灏嫡系锦衣卫出身的书吏张亨被破格提拔做了按察司参议,李友直被提拔做了布政司参议。
城外庄子里,珍珠带着媳妇们一路喊着“胜了胜了”跑向了内宅,立时阖家上下都轰动了。所有人都往这边聚来。
老太君急忙问道:“灏儿和咱家人有没伤亡?老天保佑,祖宗保佑。”
随着进来的李秋扑通跪在地上,兴奋的道:“回老祖宗,除了大少爷身边战死了四个亲随外,三少爷身边之人俱都平安无事。”
萧氏等徐家女眷全都狂喜,再没有比无人死亡更令人开心的消息了。全家人欢声雷动。
老太君惊讶的道:“怎么可能?难道那官军都是豆腐做的不成?”
李秋仰起头来,得意的道:“少爷带着小的们使用火器,真是太厉害了,霹雳一样就冒出无数火蛇,没等敌人杀到近前,就被打的死伤过半,其余人等慌忙抱头鼠窜。然后少爷就下令骑兵追击残敌,如此轻轻松松的杀死官军二百余人,斩了将领平安首级。”
老太君大惊道:“可是那先帝义子平家后人?你们糊涂。怎么能杀了人家。”
李秋赶忙说道:“是他自刎而死,非是少爷要杀他。”
“唉!”老太君脸上毫无一丝欢容,一声长叹,“灏儿他瞒得咱们好苦。事已至此无话可说。听老身之命,谁都不许议论外事,收拾一下马上进城。”
初时的喜悦过后,冷静下来的徐家人都不免害怕起来。自家少爷追随燕王造反,那可是满门操斩的死罪,一时间徐家人心惶惶。总算是有老太君等徐家女眷坐镇,使得很多人忐忑不安的心情渐渐平稳下来。
屋里老太君等下人们散了后,急忙命萧氏把二儿子叫来,不一会儿徐庆堂大步进来,沐凝雪上前给公公道了个万福。
老太君说道:“赶紧派人去接增福一家子,迟了就怕来不及了。”
徐庆堂说道:“娘您放心,那兔崽子一早就写信过去了,今晚三弟就能进城。”
“好,好,你父子做得好。”听闻三儿子一家平安无事,老太君这才终于喜上眉梢。
如今徐家对搬家也算是训练有素了,很快车队在李秋的保护下,没用上半个时辰就进了北平城。
城内除了处处可见的血迹证明了昨夜一场大战外,尸体什么的都被收拾干净。
徐家车队浩浩荡荡一路皆畅通无阻,无人阻拦,在百姓羡慕的目光中缓缓进了内城。
朱巧巧和沐凝雪坐在一起,感受着自家在北平的超然地位,清楚这一切都是徐灏一手换来,要不然就算贵为王府亲戚,也断不会于兵荒马乱中连盘查都省去了。
望着王城内旗甲鲜明,军容整肃,站满了手持刀枪剑戟的燕王大军,杀气腾腾令人战栗。
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一身戎装的燕王朱棣正在当众训话。
“你快瞧,灏儿站在王爷身边。”
朱巧巧笑嘻嘻的指着神色严肃的徐灏,捂嘴笑道:“呦!我还以为他会摇着羽毛扇子,扮作诸葛军师的模样呢,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将军。”
沐凝雪与有荣焉的露出笑容,聚精会神的注视着丈夫一举一动,不想错过哪怕一个细节。
当然也顺便看着高大威武的燕王,就见朱棣怒气冲天的道:“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今祸迫于躬,实欲求生,不得已者。义与奸邪不共戴天。必奉行天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鉴予心。”
徐家女眷就这么痴痴望着远处的徐灏动作从容的撩起裙甲,单膝跪地,朗声道:“吾等愿誓死追随燕王清君侧,奉天靖难!”
“清君侧,清君侧,奉天靖难,奉天靖难!”
顷刻间,城内城外到处响起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所有兵士齐齐举起手中武器,用行动回应着燕王的誓师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