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郑棠拐弯抹角的让徐湖来请,徐灏早早就出了门,原来是薛文约好的,他老家来了位表哥,说要在一起喝顿酒。====
徐灏没什么事自是答应了,这位表哥名叫薛继先,是个读书人,家境一般,据说如今在地方衙门里做事。
到了酒店,薛家小厮点头哈腰的把他迎了进去,二楼的薛文带着薛继先出来,笑着打招呼。
“来迟一步,莫怪。”徐灏含笑拱了拱手,坐下后一眼瞅见薛继先身后有个俊俏的跟班,微微皱了下眉。
他虽然没有被时下的风气传染,但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这跟班是怎么回事。
果然没走眼,这位年纪约十五六岁的跟班,乃是徽州人,以前是个戏班子的学徒,名叫巴英。
薛继先见其眉目清秀,花了二百两银子买的,改名叫做了英官,打扮起来颇有些女相,长得很好看。
大约白天二人以主仆相称,晚上自然就是妻妾之道了。
徐灏感觉很蛋疼,因迷上男风的薛文竟叫来了金陵很有名的相公林枫,并且他对英官似乎也很垂涎,不时色迷迷的打量人家。
徐灏摇了摇头,权当没看见吧,薛继先此人相貌堂堂,没有读书人的清高之气,显然被衙门锻炼的精于世故了。
如此四个人吃了几杯酒,气氛还算不错,那林枫为人最是伶透,见英官气呼呼的站在后面,便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忙招呼道:“兄弟你贵姓?”
“姓巴。”英官硬邦邦的说道。
“呦,原来是巴二爷。”林枫笑嘻嘻的恭维一句,因这座酒楼还有其他客人,说了声抱歉走出去了。
薛继先恋恋不舍的目送他出了门,这才收回了目光。倒是不在意‘巴二爷’的醋意。他心说今天见了京中的小旦,觉得比外省的好了几倍。先是相貌好,第二是衣服好,第三是应酬好,会说话,故此对薛文说道:“外面的小旦相貌也有好的,就是穿衣打扮有些土气,尤其是靴子,等闲不买新的。譬如夏天,几个月就是一件长衫。戴上凉帽,来衙门几乎都是三四个同行,不肯一个人独来,随便一两二两就行了。”
徐灏没太听明白,莫非相公还去衙门里应招?哪个官员这么大胆?
薛文笑道:“这么便宜?难道你没瞒着东家搂之可乎?”
薛继先说道:“哥哥取笑了,东家的墙岂能逾得?就是来的太晚了,动辄二更三更,害得我们总被吵醒。”
“三更天叫门?”薛文故意逗他,“到底不方便。你何不开个后门放他进来?”
薛继先一本正经的道:“哥哥真真是个趣人,取笑得岂有此理!作我们这行的,第一讲究的是品行,这后门要堵得严严实实。一个屁都不能放出来,才会让东家放心呢。”
这次别说徐灏了,连薛文也听不懂,连忙问他何故?可是一个常年京官。一个地方上的人,弄得彼此所问非所答,说得一团糟了。
这时林枫回来。薛继先转而问他道:“你们做相公,一年算起来可赚多少钱?”
林枫说道:“钱多钱少那都是师傅的,我们不过取老爷们赏的几件衣服穿着,等到出了师,方算自己的。”
薛继先又问道:“那一年下来,师傅能挣多少钱呢?”
“这可说不定。”林枫想了想,“一年粗略算起来,千八百两是有的,不过我们这一行应酬多,要体面,花销也大。”
薛继先吐吐舌头,说道:“有这么多?比我们做刑案的束脩多了十倍!唉,我如今实在懊悔,以前也应该学戏,比起做幕僚师爷快活多了。我们收徒弟是赔钱赔饭,学不成,十年八年也推不出去,即使被荐出去了,不到几个月灰溜溜的回来,还得花钱养着他。”
徐灏心说师爷幕僚那是有派系的,往往父传子代代相传,等闲想拜师也找不到门路,收徒弟是赔钱,但是一个有了出息,那就跟着受用不尽了。戏子就不然了,当徒弟是任师父鱼肉,等稍微红了一些,马上翻脸六亲不认,常言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绝对不是一句空谈。
薛继先犹自咋咋呼呼的说道:“我们想让徒弟孝敬师父,一辈子能碰见几个聪明人?真不如你们做相公的好。”
薛文笑道:“凤凰于飞,于彼中林,亦既见止,我心则喜焉。”
林枫也笑道:“薛爷又通文了,我们班子里就缺您这样的读书人,门口那个卖膏药的就像你,何必这么满口之乎者也,知道您学问高念过书。”
徐灏哈哈一笑,闹得薛文无奈笑笑,指着他点了点。
薛继先说道:“这是我表哥的书香本色,而我们做师爷的,不知不觉就讲起案情来了,三句不脱本行,就是你们唱戏的,为什么走路扭扭捏捏的呢?”
林枫被他无意中讽刺一句,也知道是无心的,没有在意,不过也不开口了。
薛继先忽然面向徐灏,问道:“令尊今年可出京否?”
闹得徐灏一头雾水,不得不正经颜色,文绉绉的道:“家父尚未离过京,今年未能,以待来年,任重而道远,未可知也。”
原来薛文没对表弟说明他的身份,只是含糊其辞的说上司之子,是以薛继先有此一问。
薛继先追问道:“可否是布政使司?”
徐灏说道:“不是,老人家是专任知府的。”
薛继先说道:“知府也了不得,听闻吏部的缺很多,若令尊大人明年荣任,小弟是一定要求栽培的。”
“自然,自然。”徐灏心说你就慢慢等吧,这一辈子是当不上知府了。
“来,喝酒。”薛文岔开了话,笑问道:“表弟你有一个五尺之童,美目盼兮,倘暮夜无人,子亦动心否乎?”
徐灏险些笑了出来。暗道老薛呀老薛,当着相好的面,用这么文雅实则下流的言辞,你这学问真算是学而致用了。
果然林枫没听懂,笑嘻嘻的听着,要不说这人得多读书么,就像后世徐灏的姐夫英语不好,姐姐晚上要去夜店,就用英语对徐灏说,要他帮忙打掩护。
而薛继先听得懂。正说到他的得意处,笑道:“亏了有这小童,驴子,小妾两样,他都作全了。”
徐灏忍不住问道:“奇哉!什么叫做驴子小妾?愿闻其详。”
薛继先得意的道:“我现在只用他一个跟班,比如你住西城,我住南城,若有事商量,我得骑着驴子过去。有了他。就可以写一封信,叫他送过去,如此代了步,不算驴子么?像我们这些为东家办事的人。时常到处走动,晚上一人独宿,委实清冷的很。有了他,也可以做个伴说说笑笑。嘿嘿。有个急的时候,还可以解解乏,岂不是算是小妾么?一个月八百钱。买几件旧衣服给他,一年花不到二十两,比起你们叫相公,才能抵得上两三回,我这算盘打得好不好?”
“打得好。”徐灏只得佩服万分。
忽然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人,乃是薛文的师爷,薛嫂子的娘家三叔,家穷又是个迂腐读书人,给他一口饭吃而已,偏偏此人极为喜好相公,奈何手中没钱,先前在门外偷听了半天。
人一冲进来,三叔马上问道:“这件事,愿学焉。绥之斯来,盎于背,将入门,则茅塞之矣,如之何则可。而国人皆曰:若大路然。吾斯之未能信,明以教我,请尝试之。”
噗!徐灏一口酒喷了出来,指着他好半天,对着薛文叹气道:“我,我算是服了你家了。”
“嘿嘿,你家也那样,咱们大哥别说二哥。”薛文毫不在意的笑道。
徐灏顿时无语,可不是吗,昨晚兄弟六个,倒有五个不在家,气得几位弟妹结伴跑去找老太君诉苦,世风日下。
林枫还是没听懂,起身送过去一杯酒,数着三叔脸上的疙瘩,估计是半辈子没成亲,憋得失调了,问道:“你也说人能听明白的话好不好?再来你这脸太难看了,我有个方子,你用香糟十斤,猪油三金,香皂一斤,皂荚四两,银硝四两,放在蒸笼里蒸熟了,你把脸贴在上面,让糟气钻进你的面皮,即可把你的糟气都驱尽了。”
三叔一愣,说道:“放你的屁中之屁,你想必是糟过来的。来来,我倒要闻闻你的脸上有糟香乎,无糟香也。”
说着把老脸贴在林枫脸上,摩擦了两下,林枫心里一阵麻,似乎脸上痒了起来,叫道:“哎呀,小心你的糟气过了人。”
三叔腆着脸笑道:“为什么从前不过,今日过了呢?未之过也,何伤也。”干脆一伸手把林枫搂在怀里,“有兔爱爱,实获我心。”
噗!徐灏又是一口酒喷出,没想到林枫竟嬉笑道:“人家嫌你的脸,我倒爱他。”
噗!
林枫伸手在三叔脸上使劲捏了几下,挣脱出来笑道:“也算打了火枪,记得给钱。”转身就跑。
噗!
三叔跟在后面追了出去,林枫又跑了进来,后头的三叔仰着他那斑驳的脸,“等你到了我手,决不会放过你。”
徐灏实在受不了了,赶紧起身走到阳台躲避,不然这么下去就不是喷酒,而是喷血了。
不怪后世那么多的好基友,真不理解捡肥皂有什么好的?徐灏觉得不可思议。
屋里的男人们还在恬不知耻,三叔虚心的请教薛继先,“方才要请教你的话,我只知泌水洋洋,可以乐饥。至于蒸豚之味,未曾尝过,不识其中之妙,到底有甚好处,与女子好合如何?”
薛文笑道:“据我看来,原是各有好处,但人人常说男便于女。”
三叔转而问道:“你且把其中之妙谈谈,使我也豁然贯通。”
这时薛继先接口笑道:“此种事只可意会,难以言传,说出来太粗俗下流。这样,我用坐车坐船打个比方,如我们这个职业,似乎是车子轻便,但总不能去哪都带着家眷吧?有了他就像有了家眷。至于其中的滋味。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难以尽述。
嗯,我有个同僚曾做了个对子,‘瘦宽肥紧麻多粪,白湿黄干黑有油’。所以说最妙的是油,其次为水,至于内里收拾,放开呼吸之间,使人骨节酥麻,魂迷魄荡。船之妙处。全在筛簸两样,而不会筛簸的,与挛橼无异。若车一轩一蹬,则又好于船之一筛一簸,其妙处在紧凑服贴。”
阳台上的徐灏都听呆了,就见林枫红着脸说道:“你这个赶车的,真是个行家。敢问你那辆车是什么车?算了算了,罚你三杯酒,不准说了。说得人这么不堪。”
薛文狂了起来,大笑道:“快哉,快哉!竟是闻所未闻,我这船是天天坐的。车却机会寥寥,并且每次总坐不进车里去,到了门口,非人力可通。又唯恐坐了粪车,则令人掩鼻而逃也!”
薛继先笑道:“有个法子,就是粪车也能坐。用大木耳一个。水泡软了,拿来做你的帽子,也算做了车里的垫子,管他什么粪车,随便你坐了。”
此时此刻徐灏整个人都傻了,木耳木耳,难道套子也是咱老祖宗先用木耳明出来的?
薛文一个劲的抚掌大笑,“领教了,今日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矣。”
徐灏无语叹息,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与此同时,徐家一群妯娌在一起闲聊,王玄清说道:“最近出了许多新闻,你们听见没有?”
其她人都摇头,王玄清继续说道:“我昨日听玄红说的,大哥被灌醉了,在人家房里滚了下来,在自己鞋里撒了一泡溺,丢了大丑,后来又被张家老二的小妾设计在晚上骗到了花园里,泼了一身的粪,更是颜面扫地。气得他一心报复,也让张家老二闹了个大笑话。”
朱巧巧问道:“什么笑话?而他,狗改不了吃屎。”
王玄清说道:“有人看见张家老二在个土窑子,一个人找良家,被些土棍打了进去,将他剥了个干净。当时围着个破草席子,不能出来,惹得看热闹的人,把土墙都挤倒了,后来不知怎么回去的。”
袁氏说道:“有这等事?大哥好手段,这么糟蹋他。”
朱巧巧说道:“他在我面前很老实,家里又不是没女人,何至于此?”
王玄清笑道:“老实人专会做这些事,不老实的都有心眼,反而不去做了。”
沐凝雪见时候不早了,说道:“该去老太太屋里了,等会再聊吧。”
当下她们一起去了千寿堂,陪着老太君吃过中饭,又闲谈了一回,各自回去。沐凝雪送萧氏去了介寿堂,萧雨诗等人纷纷过来请安。
萧氏问徐湘月:“你们太太病好了没?”
“好多了,就是不爱动,哪也不愿去。”徐湘月回道,“怕我闷得慌,说这边老爷太太又疼我,可以多住些日子,不用早晚去请安。”
正说着,朱巧巧进来给萧氏请安,萧氏笑问道:“你这么早就来了!”
朱巧巧说道:“过来瞧宝贝的。”
沐凝雪笑道:“天阴的要下雪,有什么可瞧的?外头下雪了没?”
门外的小丫头马上说道:“掉了点雪花。”
“趁着没下起来,咱们去闹红榭看梅花吧。”萧雨诗提议。
朱巧巧却说道:“你们去吧,我要陪着太太。”
萧雨诗说道:“你可得去,翠柳还要听你作雪中梅的诗呢。”
“哎呦。”朱巧巧叫道:“我知道什么雪呀梅的,那天不过是顺嘴吹牛罢了,她还当了真。”
大家都笑了,这时打二门的老婆子拿着个玲珑剔透的西瓜灯进来,手里还有个礼帖,说道:“堂下二姑奶奶给太太请安,问奶奶们好。此刻在老祖宗那里呢,先教我把这个送给太太,奶奶们瞧,过一会儿就要过来。”
萧雨诗接过礼帖,递给了沐凝雪,萧氏说道:“赏妈妈一吊钱,回去请姑奶奶过来吧。”
涟漪等女孩子围着西瓜灯观看,忽然现里头有一张纸,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张冰纹笺,上写着一《鹊桥仙.咏瓜灯》:并刀细镂,千花万叶,费尽良工心思。柔枝缠绕,却分明更间着连环字。
窗前巧制,檐前轻挂,消遣闺中游戏。夜深光暗,到天明剩几点盈盈烛泪。
大家都说好,萧氏说道:“好是好,就是收的台颓败了些,这是哪个姑娘作的?”
涟漪说道:“这正是她见到的地方,本该写出来,真想一见作者。”
萧氏笑道:“过些日子就要过年了,你们也得开始做灯构思灯谜了,也让我们跟着乐乐。”
正说着,见徐灏何儿子们一同进来请安。涟漪拿着那词,向徐灏笑道:“请教请教。”
徐灏接来一看,说:“到底你这丫头有兴致,这几年咱们把这些事都掷下了。”
回头看见瓜灯雕的甚好,笑道:“今年咱们也弄这个玩玩。”
沐凝雪说道“教外头作了,孩子们寻思,我们看罢。”
徐灏说道:“那没意思,还是我们自己作有趣儿。”
嘉兴说道:“叔叔,瞧他那手才有趣儿呢。”
萧氏忙问:“手怎么了?”
徐灏笑说:“昨日晚上就是作这个来着。走了刀,把左手大姆指头划破,洗了一点血水。今日还裹着呢。”
萧氏拉过来看看,埋怨道:“这么大的人可,还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