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在箱子上用力划了两下,胶带纹丝不动,纪潼惊了。
胡艾华笑起来,食指戳上纪潼的头:“他会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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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了这么一出,纪潼老实多了,开始一言不发地盯着梁予辰往外拿东西,防贼一样防着他。
箱子里大多是衣服,单用一层透明防尘袋裹着,简直令人疑心干不干净。总算这身家细软也没几件,两三下就拿完了。
梁予辰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停留在房内仅有的一面衣柜墙上。
“衣柜怎么分。”他问纪潼。
“你还想用我的衣柜?”纪潼一开口就气死人,“你想得美!柜子就这么点地方早被我占满了,腾不出地儿。”
说完一扭身接着装模作样地看书。
身后静下去,像收音机被人扔进了深海里,静得令人发慌。接着有割纸板的声音,还有箱子在地板上摩擦的沙沙声。
后来门开了又关,响起出去的脚步声。纪潼急忙回头看,发现地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两口纸箱裁矮了半截,并排在床底下藏着,就剩那个行李箱还靠在墙角。
看来衣服应该还在纸箱里。
纪潼非但没有不落忍,反而一撇嘴:“寒碜死了。”跟流浪汉一样。
几分钟后梁予辰回了房间,不用任何人嘱咐已经知道要随手关门。纪潼不想跟他长时间待在一起,干脆拿了睡衣先去洗澡。
等回来时推开门,梁予辰蹲在地上背对着他,正在拉行李箱的拉链。
上铺的床单已经铺上了,毫无特色的麻灰色。意外的是下铺也铺好了,是原本放在衣柜下面的干净床单。
一身背心睡裤的纪潼擦着头发坐到床边,伸出脚蹬了一下行李箱的轮子,拖鞋上的水甩出去溅到梁予辰的裤腿上。
“谁让你随便开我柜子的,弄坏了东西你赔?”
梁予辰心里这叫一个来气,帮你隐瞒早恋的事你非但不感激,反而三番四次刁难。他拿手抹了抹裤腿上的水,转过头来郑重回道:“你妈铺的,我没动过你东西。”
听着跟骂人似的,而且声音很沉,嗓音是发育完全后的成熟,比纪潼的厚得多。说完后又觉得口舌之争无益,低头继续自己的事情。
顺着他的动作,纪潼这才发现行李箱里全是书,除了书就只有皱成一团的报纸,掖在箱子的上下两头,应该是防路上把书磕坏。
梁予辰不打算把它们拿出来,只是一件件检查有无破损,左手边渐渐垒起一小堆。纪潼看着看着,慢慢眼放精光。箱子一多半都是漫画,而且是成套的。他也爱看,自然心里发痒,伸着脖子偷瞧。
“学霸也爱看漫画呀?”他索性将毛巾扔到床脚,人凑了过去,“我当你多认真学习呢。”
两人蹲在一处,梁予辰仍旧不肯正眼瞧他,气还没消,“我还有那么多外语书你怎么看不见?”
“哟,还有法语的。”纪潼挑拣出一本宽大薄硬的法文漫画,奇道:“你看得懂?”
“法语是我的二外。”梁予辰将书从他手里抽回来,重新摞回书丘:“你也别动我东西。”
嘿,以牙还牙。
“我看看怎么了,”纪潼根本不理会温良恭俭让那一套,倏地夺回那本书,“稀罕什么?整个房间都是我的,哪还有什么你的东西。”
强词夺理,刁蛮任性,梁予辰快被气得短命。
“诶,”他手肘碰过来,“这什么漫画呀,好看么?”
梁予辰手指在封面的“tt”上,关爱弱智的眼神:“胡姨不是说你上过网课么,《丁丁历险记》都不认识?”
现在收费网课果真全是唬弄人的,他开始怀疑纪潼能不能认全26个字母。
纪潼辩驳:“准备高考太忙了就上过5节课,你少瞧不起人,等开学了我一准儿超过你。”
梁予辰摇了摇头,不明白自己跟个小孩子置什么气。站起身道:“我去洗澡,你想看就看吧。”
反正你也看不懂。
“诶!”纪潼又不让他走。
他无声叹气,转过头正对上一双月牙似的眼睛。
一肚子坏水的纪潼蹲在地板上抱膝瞅着他,蓝白背心里的身体纤细单薄,像只没发育完全的刺猬。
“所有书都能看?不单指这一本吧。”
梁予辰无奈:“我说不能你听么?”
纪潼眨眨眼:“我很乖的,别人的东西从来不乱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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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不仅把所有书都翻腾了一遍,还把其中感兴趣的挪到了书架上,美其名曰为行李箱减负,坚称自己是好心。
梁予辰没翻脸,还挑了本《简明法语教程》给他。才来一晚上就开始学习忍让包容,前路漫漫。
夜里11点,两个人跟各自父母打过招呼,回到房间熄了灯。
黑暗里梁予辰爬上床架,木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没请纪潼开台灯,纪潼就装没想到。
虽然喜欢那些书,可纪潼心里还是讨厌梁予辰,还是想他走。
空调调成睡眠模式,窗帘严严实实地拉拢了,一切跟以前都没差别。可就因为多了个人,这房间仿佛就彻头彻尾变了样,怎么躺怎么别扭。纪潼失起眠来,干脆开始筹谋如何能将躺在他上面的人赶走,越快越好。
月光透过窗帘布照进来,斜斜地映在床角。他头枕着手背,想着想着脑袋又开始放空,目光落在轻烟一样的床尾那一隅。
就在他的注视之下,梁予辰的脚慢慢从毯子中伸出来,悬在床外,像凭空多出来的。
他这才意识到:梁予辰太高,床太短。
一般人到这时候心里即便没有不忍也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但纪潼是个例外。他两只手慢慢从脑后收回来,盯着那双赤裸的脚,严肃思考一个问题——
梁予辰吃的什么饲料长这么高?
第4章聪明人也会糊涂
第二天杨骁等狐朋狗友得知消息,纷纷致电问候。
“听说你那便宜哥哥已经送货上门了?”郑北北一开口就是十二分的调侃。
“得了吧,”纪潼趴在阳台上无聊眺远,接着翻了个身,见落地窗那边他妈在热情如火地给梁予辰端早餐,顿时肝火烧脑,“狗屁送货上门,是货到付款。”
电话那头立刻笑出猪叫。
“你跟杨骁在一块儿呢?”
“在啊,”郑北北叫了声“醋没了麻烦加醋!”,接着道:“我俩在东门外边吃兴祥包子呢。”
客厅里他妈也给梁予辰拿了叠醋。
“靠,”纪潼恼道,“你们怎么不叫我?”
“你妈天天给你做那么些个好吃的,我俩吃的这些什么时候入得了你的法眼?”
这都是以前他拿来揶揄这两位死党的,炫耀终将换来报应。此刻纪潼的人生就像桌子上那叠老陈醋,酸。
他唰的拉开门,径直走到玄关换鞋,胡女士在后面伸长脖子喊:“哎!小兔崽子不吃早饭啦?!”
“不吃!”他抄起钥匙就跑,“我不爱沾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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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家属院东门外,前前前校长的三姑奶奶的妹妹开的兴祥包子正在营业。热气腾腾的三摞蒸笼摆在店门中招徕生意,旁边还有炸油条跟油饼的,里头有卖南瓜粥和小馄饨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郑北北他们坐在最靠里一桌,一见到门口的纪潼就赶忙伸手招呼:“这儿!”
纪潼走过去拉开凳子:“怎么选了这么僻静一座儿。”
“方便你诉苦啊。”郑北北朝他挤眉弄眼,声音倒放低了。
店里全是熟脸,不是小学的班主任就是中学的体育课老师,等闲的苦大声诉不得。
“老板!”他憋得肺疼,转头喊,“来一笼包子一碗豆浆,多加点儿糖!”
“好嘞!”三姑奶奶的姐姐的儿子吆喝道。
“苦啊,”杨骁笑得见牙不见眼,“咱们纪潼潼苦啊,豆浆都要多加糖。”
面前的深红漆木桌上坑坑洼洼,油迹斑斑,透着小店特有的市井味。纪潼又嚷嚷:“下回别来这家了,脏不脏啊。”
郑北北差点儿伸手捂他的嘴:“祖宗你小点儿声!我真怕老板抄起凳子给你脑袋开瓢。”
老板恰好左手蒸笼右手豆浆送了过来,听见半截话便笑眯眯问:“开什么?”
杨骁吓得立刻低头假装沉迷美食。
“没什么没什么,”郑北北慌忙摆手,脸上挤出两个酒窝,“我们在说开学,开学就吃不上这么好吃的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