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鞋送给了杨骁,又因为一条围巾与哥哥起了争执,稀里糊涂。
鞋的事或许是不该事先不打招呼,可他送给杨骁的东西不止一两件,往往是对方看上什么就拿走什么,没什么可计较的。一双不合脚的鞋,送给喜欢它的人,总比在柜中积灰要强。况且梁予辰也说了,随他处置,难道这句话是假的么。
他打心眼儿里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也不觉得梁予辰值得为此生气。
至于围巾,更叫他意难平。就因为他提了一句给北北戴的围巾,哥哥就像被人踩了尾巴。
纪潼想不通。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北北在自己哥哥心目中占了这样重要的一个位置,他竟然还全无察觉。他们会发展下去么?哥哥难道不介意北北像男孩儿,不介意北北总说脏话?
好多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着他。
困意被这场争吵吓跑,他就这样睁着眼睛捱到了12点,心中油烹火烤,终于按捺不住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门边,小心翼翼打开了门。
客厅的窗帘是常年不合拢的,总是拉到两边挽成一个结。月光浸进来,将空荡荡的房间占满。梁予辰平躺在沙发上,头枕扶手,颈后垫着一个枕头,应当是胡艾华给他拿的。身体太长,他就像以往在客厅歇午觉那样将两条腿挂在另一头的扶手上,显而易见睡得很不舒服。
但就是这样,他仍然不肯回房间。
站着看了一会儿,纪潼的脚底板冻得冰凉,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挨着沙发沿坐下,盯着他紧闭的眼睛轻声问:“哥,睡了么?”
没敢上手推。
梁予辰眼睫微颤,缓缓睁开,晦暗幽深的瞳仁冷淡地看着他。
纪潼忽然就有些瑟缩,很想让他戴上眼镜,那样也许亲切些。
“你怎么在这儿睡觉?”
明知故问,很傻的开场白。
梁予辰身上盖着一床不算厚的棉被,沉沉压着四肢跟躯体,掩盖所有肢体动作,也没有其他反应。
“回屋睡吧。”纪潼讷讷地道,“这里不暖和。”
梁予辰仍一动也不动,沉默盯着他。
他只好再多说一点。
“哥,别生我气了。”他嗫嚅,“你要是心疼钱,鞋我赔你。至于围巾,你非要给她,我、我也没有意见,以后我记得自己带,还不行吗?”
真心话掺着违心之语,只想让这次争执快点过去。
说完他切切看着梁予辰,抿紧下唇,等着有只手来揉揉自己的手或是摸摸自己的下巴。
可惜过了几秒,梁予辰的黑眸却敛起所有光——
梁予辰仍然失望,失望得像溺水的人艰难摸到救生衣,却发现已经漏气。
那双眼重新闭上了。
他翻过身去背对纪潼,不仅拒绝开口,甚至拒绝聆听。
第29章冷战
这一晚纪潼独自躺在上铺许久没能睡着,脑子里一会儿出现一双鞋,一会儿出现一条围巾,一会儿又冒出一个寸头,将他的脸扎得生疼。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跳下床就往客厅跑,没想到沙发上空空如也,探探手,连体温都没留下。
梁长磊正系着个围裙在餐厅忙活早餐,听见动静探出头来喊他:“潼潼起了?过来吃包子,我早上现去买的。”
纪潼瞬间将手收到背后,失魂落魄地挪过去,坐在椅子上就开始发怔,直到他后爸把筷子塞给他才反应过来问:“我哥跟我妈呢?”
“去医院看你秀兰姨去了。”梁长磊摆上小咸菜,“听说昨天在医院输了一天液,北北应该累坏了,他们去了正好换她歇一歇。”
纪潼噌一下站起来,筷子都翻到地上,急切地问:“怎么没叫我?”
去医院看病人为什么是自己的妈带着梁予辰去,那不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跟他喊了十几年的秀兰姨吗?还有,梁予辰难道连房间都没回过,连衣服都没有换,否则自己不可能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就这样讨厌自己,讨厌到宁愿没地方睡没地方待也不跟他碰面?
梁长磊看了眼地板上的筷子,一时误解了他的这种急切。
“潼潼。”一开口颇有种苦口婆心的意味,“别太多心。你妈带你哥去只是瞧着你还没起,况且予辰跟北北认识,他也挺关心医院的情况,没有别的意思。”
话说分明,纪潼却连早饭也不肯吃了,穿上衣服就火速出了门,拦了辆车赶到医院。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虽然关心北北那边怎么样了,但他完全可以发条信息问一问,不用这样火急火燎地冲过去。何况梁予辰跟他妈已经过去了,他再去也帮不了什么忙。
但似乎就是因为梁予辰去了,所以他更要去。
到了医院门口他才发现自己多莽撞,连人在哪儿也不清楚,又拉不下脸给梁予辰打电话,便打给他妈。寻着他妈给的地方找过去,隔老远就见输液室外的蓝色胶椅上依偎着两个人。
依偎是他自己定义的,因为靠得近,远处看跟依偎没两样。
是梁予辰跟郑北北。两人都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郑北北在吃早饭,脖子上松松围着一条墨灰羊毛围巾,很眼熟。她围巾上的耳钉也换成了钻石款,昨晚匆忙间没有注意,今天一看,灯光下显得格外亮。
她哪来的钱?
纪潼胡思乱想,梁予辰给她买的吗?为了讨好她,就像讨好自己一样。
梁予辰就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杯连锁早餐店外包装的豆浆。他之前说过,自己不爱喝这个,太甜。
那这杯豆浆是谁的,又为什么由他拿着。
纪潼觉得自己小气,一杯豆浆也计较得牙酸。他走过去站到两人面前,北北第一个发现,神情疲惫不过心情似乎还好:“你怎么也跑过来了?”
梁予辰转过头发现是他,目光又平淡避过。架在鼻梁上那副眼镜像道有形的屏障,隔开了他们俩。
除了牙,纪潼喉间也开始冒酸水:“我打扰你们了么?”
享受惯了特别对待,骤然间恢复平常都让人受不了,何况是冷遇。
郑北北显得挺莫名,看了眼手里的东西:“吃个油条,没什么打扰的吧。你来看我妈?”
他稳住情绪点了点头:“秀兰姨怎么样了?”
“还好,输完液准备回家了。”
“嗯,那就好。”他装成无事,“我妈在里边儿陪她?”
郑北北点点头:“胡姨跟予辰哥特早就来了,说你还在睡懒觉。”
梁予辰的目光始终没与他对视。
纪潼揪着裤缝,声音软乎沙哑:“没人叫我,其实我可以起。”
郑北北怕他心里别扭,怨怼梁予辰过来不叫他,调侃着解围:“无所谓吧,来不来都行,你要再晚来点儿我们都到家了,予辰哥也是想让你多睡会儿。”
她越是护着梁予辰,纪潼的心反而越不是滋味。二十四小时不到,他已经从最好的朋友、最受宠的弟弟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人。
他挨着梁予辰坐下来,悄然拉住哥哥袖子,说话都显得底气不足:“哥,我也没吃早饭。”
如履薄冰地撒娇。
郑北北听见了:“这儿还有半根油条你要不要?”
说完将纸袋包着的油条递了过来。梁予辰向后微撤,衣袖顺势抽离。
纪潼垂眸盯着他哥微分的膝盖,僵着手不肯接:“我不爱吃油条,我哥知道。”
“那你什么意思,想让予辰哥出去买?外面挺冷的。”
“不可以吗?”他问。
说话时还带着娇矜与蛮横,刻意要与郑北北较劲。
“可这周围——”
“不用理他。”梁予辰忽然冷冷剪断话锋。
纪潼怔住。
郑北北讪讪将嘴闭上,手里的油条吃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我来是为了看北北,”梁予辰今天第一次直视他,“不是给你买早点的。”
纪潼鼻根一酸,险些当场红了眼睛,两片能言善辩的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没想到梁予辰居然会这样跟他说话,而且是当着外人的面。
郑北北缓和:“凑合吃一口。”
纪潼别过身去背对他俩:“不吃了。”
三人话题不畅,就这样沉默坐在输液室外的走廊间。没过一会儿,胡艾华让梁予辰去叫护士,说针差不多走完了,拔掉针头就能离开。
她又让梁予辰叫两辆车,玩笑说纪潼不来的话一辆就够了,真是多费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