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母亲在世,见到纪潼想必也会喜欢。
“不用多心,”他说,“我爸可能只是随便找你聊两句。”
纪潼唔了一声,复又吞吞吐吐:“还有。”
这欲言又止的神情看上去就像刚才的话题只是热身。
“还有什么?”
“你、你拷给我的片子里,有两个男的……”
梁予辰这才凛神。那是他有意掺在里面的,连片名中的那两个英文字母都是他亲手改的,就为试探纪潼的反应。
想不到纪潼真注意到了,看来翻得挺认真。
“两个男人的片子?”他问。
“嗯。”纪潼小声应。
“可能是拷的时候没注意,一起放进去了。”
“你怎么还有朋友看这个?”
他没回,反而问:“你点开看了?”
纪潼语塞,黑暗里翻了个身,像是又自行面壁去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看了。”
“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纪潼心惊,唯恐哥哥将晚上的窘事与那个片子联系在一起,兀自开始解释,“我今晚真的什么也没做,不管你信不信。”
这回变成梁予辰不说话。他怪自己太激进,可又期待纪潼不抵触,因此内心深处极度希望纪潼身体的反应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万籁俱寂,唯余两人不稳的呼吸。
梁予辰做了个仓促的决定。
他说:“潼潼,下来。”
纪潼意外:“下去做什么?”
“你先下来。”梁予辰执意。
纪潼犹豫片刻,到底翻身下床,泥鳅一样钻进了哥哥怀里。
一床被子拢住两个人,温热身体贴在一起,纪潼问:“你不是不喜欢跟我睡一起么,嫌挤,今天吃错药啦?”
梁予辰没答他,左臂揽着他的腰,呼吸近在咫尺,右手往后抬,够到台灯后拧上。
灯光尽敛。
纪潼不明所以,霎时什么也看不清:“哥?”
带着薄茧的指腹顺着身体往下探,隔着睡裤握住他身下脆弱。他惊得一弹:“哥?!”
梁予辰即刻松开:“软的。”
语气似开玩笑。
纪潼脸如火烤,瞬间几乎神志不清:“你干什么?”
梁予辰问:“硬了又软,憋着不难受?”
他将所有试探全隐在这番假意的关怀里,自己都斥自己卑鄙。
纪潼弓背后缩,唯恐他再行袭击。
“不难受。”语气强装镇定。
梁予辰重又揽上他的腰,铁臂箍住的人哪儿也逃不去:“脸皮怎么这么薄,从小到大没跟朋友胡闹过?”
男孩间抓鸟逗趣谓为常见。
纪潼心中却如纷乱的鼓点,忘了再推开梁予辰。晚上刚看完男人跟男人的片子,这会儿又被自己哥哥来这么一下,说是玩笑却不完全像玩笑,叫人怎么能不惴惴不安?
“有过,”他说,“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梁予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刚是跟你闹着玩儿,生气了?”就像是听见了他心里的疑问。
纪潼这才稍安,却背过身去:“总捉弄我。”
一颗心被引线串起,晃荡后却仍未停止。
梁予辰没再说话。
这一晚两人默契地装睡,听着彼此的均匀呼吸,俱以为对方已经进入恬淡梦乡,殊不知对方也跟自己一样,千头万绪纠缠半夜。
第44章破晓
11月整整一个月,纪潼再也不敢跟梁予辰睡在一起。
那晚过后他睁眼是手,闭眼是手,那只冲他耍流氓的手,日日夜夜在眼前挥之不去。他以为自己这是多年没被人摸过反应过激,隔天便将电脑里的影片删了个干净,以为删了片子就能忘了那晚荒唐的一分钟,可没想到记忆压根儿不听他命令,多次删除又多次从回收站自动恢复。
他不知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二十年少近女色落下了毛病?
惶惶不可终日间他只能成天与杨骁厮混。人家一对小情侣吃西餐他跟着,看电影他跟着,吃甜品他还跟着。一天过去杨骁忍无可忍,问他:“你知不知道自己特别费电?”
纪潼坐在高脚凳上,咬着杨枝甘露的吸管,心不在焉地摇头:“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丫是一瓦数特别高的灯泡!”
他无辜且脸皮厚,吸溜一大口西米:“节能灯而已。”
杨骁气绝,想到晚上还得送季晴杨回学校,两个人的小树林第三者不能有姓名,当即拿出手机翻通讯录。
纪潼警觉:“你打给谁?”
“打给你哥。”杨骁忿忿,“让他来把你弄回去。”
话音刚落手机已经被握紧:“谁让你打给他的!”
他引着脖子无论如何不许。
“祖宗,”杨骁无语,“你们这又是闹的哪门子别扭,能不能别老这么上铺打架下铺和?这么大的人了你不嫌烦我还替你臊。”
季晴杨合上粉底镜笑出了声:“杨骁你这张嘴有谱没谱到底,上铺打架下铺和像话吗?”
素来只听说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头一回听见这种改编。
这么句无伤大雅的玩笑,纪潼却当场像被人戳了心:“就是!像话吗?谁跟他打架谁跟他和?”
“没打架你怎么不让他来接你?”杨骁边拆台边拨号,“喂予辰哥,快来把你弟领回去,算我求你。”
简直是苦苦哀求,弄得纪潼只能默默不语。
梁予辰挂了电话,骑车三十分钟到了商场门口,见到神情跟动作都极不自然的纪潼,白卫衣外穿了件淡蓝色牛仔外套,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拿。
他已经察觉到纪潼对他的生疏,也或多或少猜到是为什么,因此这段时间他刻意没有逼得太紧。纪潼不想见面那就不见,不想说话那就不说,想纪潼的时候他就看看他们在城堡前拍的那张合照,还有纪潼坐他肩上的那张背影。
多少夜都是这么过来的,不在乎再多等上一段日子。阴曹地府纪潼都肯跟他去,他不相信纪潼对他不钟情。
“杨骁呢?”
“跟季晴杨先走了。”纪潼站在台阶自上而下答。
梁予辰倾斜车身:“上来吧。”
朱红方砖上黄叶满地,中午扫完下午又是一层,比巴掌还大的枫叶交错层叠。纪潼走过去,先望见他哥踏在落叶上的右脚,忽然发现梁予辰居然还穿着两年多前那双鞋。
来来往往的人行色匆匆,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往后座跳,已经有了许多顾虑。
“哥,你把背包给我吧,我抱着。”
抱着包就不能抱着腰。
梁予辰以为他是好意,淡淡一笑:“不用,不沉,两三本书而已。”
纪潼却抿唇坚持,伸出手自行拿住了包的一角:“给我吧。”
梁予辰只好将包取下。
抱着包,纪潼坐上了车,姿势有防御的意思,不过梁予辰看不见。
“坐稳了?”
“嗯。”
“怎么不抓着我?”
“手里有包不方便。”
梁予辰静了一下,回头凝视他片刻,眼神中似有受伤,但终于什么也没说,蹬上车往前骑去。
十来分钟路程,两人罕见地没有聊天。
到了家,胡艾华在做饭,梁长磊打下手。兄弟俩换了衣服洗手吃饭,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客厅新闻联播的声音远远飘来。
梁长磊闲聊:“潼潼找没找实习?”
纪潼端着碗摇头:“还没。”
“不急,”后爸体谅,“下学期还有机会,实在不行让你哥也帮你留意,现在法语热,慢慢挑慢慢选,争取毕业能直接留在单位。”
胡艾华反对:“不能像予辰一样考研?”
“能是能,”梁长磊喝了口汤,“我是怕潼潼不愿意,还是看孩子意愿。”
外院的研不好考,两个当父母知道纪潼素来怕辛苦,能考当然好,要真不愿意考他们也不勉强。
一家人除了梁予辰齐齐看向纪潼,纪潼含了一粒米:“我还在考虑。”
他也想过毕业后的去处,考研也行。要依他自己,多在学校待上三年没什么不好。
胡艾华一听,顿时高兴地给儿子夹了一筷子牛肉:“赶紧好好考虑。你要能跟予辰一样考研读博,留校当个老师,一辈子稳稳当当的,我没准儿能延寿十年。”
他停筷侧目:“哥要读博?”
梁予辰神态平常,依旧沉默地吃着饭。
“没影的事儿,别听你妈的。”梁长磊谦虚,“考不考得上还是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