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冰院的大门还差几步,里面的尖声叫骂已经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走在两人身后窃窃私语的如笙和凝儿抖了一抖,赶紧闭上了嘴。
方管家敲了敲院门,没有人搭理,便推开了半掩着的院门,脚还没踏进门,突然一个东西朝他飞了过来,只见他敏捷地一侧身,躲开了偷袭他的物件,一声脆响落在了海棠的脚下,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已经四分五裂了。
方管家的眉只是微皱了一下,很快就在他脸上找不到了,站在门外大声地说了句:“二夫人,大夫人和大少奶奶来了。”
听到这一句,里面的声音更大了些,海棠仔细听了一会儿,好像在骂,什么贼坯,贱人之类的。
院里跪下一大片,二夫人站在正屋的台阶上,发髻有些松散,眼里冒着火,口里不停地怒骂;二少奶奶秦小柠正扶着她劝说着什么,陪着笑脸;杜姨娘有些偎缩地看了看来人,赶紧好言相劝;只有那静,安静地站在一旁,低着头微闭着眼,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还有一个大丫鬟站在台阶下面,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掸,那丫鬟是二夫人的陪嫁丫头冬梅。
“弟妹,这是怎么了?”夫人扫了一眼跪在下面的下人,温和地出言相询。
二夫人看了眼她,表情马上换了,扯过秦小柠手上的手绢,抹了一下眼角。“大嫂,你可来了,这贼坯都欺负到咱头上了,这可让人怎么活啊!”
“来,都进屋里说,不要把自己的身给气坏了。”夫人示意小柠扶着她婆婆进屋。
“大嫂,你得给我做主啊。这镯可不是普通地东西啊,你也知道。就咱们俩有,你说我、我怎能不气啊!这贼都偷进了后院,这府里也忒不太平了。”
“你别急,喝口茶先。弟妹最后看到那镯是什么时候?”
“昨儿,昨儿我还好好的戴着呢。”
“二夫人睡觉时取下来了吗?”
“当然,难道在我的手上被偷的,我会不知道吗?”二夫人不高兴的看了一眼插嘴的海棠。
夫人示意海棠不要插话。继续问:“你放在什么地方呢?是谁帮你收起来的?”
“就放在平时放镯地地方呗,喏,那屋里的首饰盒里。”二夫人扬着颌示意东厢房那边。“刚刚想去找来戴,就发现不见了。”
“是不是放别地地方了?再找找看嘛。”
二夫人“唰”地站了起来,“大嫂,你这话说得,我难道想丢吗?都找了,没有!”
海棠看了看跪在外面的人。一张张发白的脸,让人看着不舒服。“二夫人,是怀疑自己院里的人偷的吗?”
“我可没这么说。”斜了眼外面的人,“不过,不从我这里查起,难道先去棠园查?”
海棠扬扬下颌。“二夫人真是明白事理。婆婆,既然二夫人都说了,从这漱冰院查起,咱们就按她的意思办吧。”
“弟妹,你想怎么查呢?”
二夫人恨恨地剐了海棠一眼,“打,给我狠狠地打!我就不信他们能忍住不说。”
“这,这不妥吧?这要是传出去了,也不好听啊。”夫人好言相劝。
“那大嫂地意思是,我这镯就白送人了?不查了?”
夫人面有难色。海棠想帮夫人解围。“二夫人,要不先问问?如果实在是问不出来。再打也不迟啊。”
“要是能问出来,我发什么火?大少奶奶,不是我仗着辈份教你,对付那些贼坯就得狠点!”
海棠冲着她点点头,“二夫人说得是,海棠是担心,如果让那贼发了狠心,把镯给砸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行,就让大少奶奶帮我问好了。大少奶奶,你得一定要帮我问出来啊!”二夫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端着杯茶拿着茶盖趟了趟,小啜了一口。
海棠看着二夫人的神情,心暗想,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二十年都不丢,怎么会这么巧这时候丢了呢?这会儿怎么还是这副模样?难道里面有什么阴谋吗?
在夫人耳边轻轻说了两句,夫人怀疑地看了看她,但还是点了点头。得到夫人的同意,海棠吩咐冬梅去把那个首饰盒拿了进来,然后走到台阶下面,在跪着的人群里走了两遭,最后停在了一个小丫头的身前。
小丫头看着地上的阴影,轻轻地抖了一下,“你,叫什么?”
“回,回大少奶奶,我叫,我叫画儿。”
“画儿。”海棠略一沉吟,“你起来,跟我来。”
“是。”小丫头撑着地爬了起来。
海棠已经走进了正堂,“二夫人,等会儿我问她什么,希望您都要不打断我,可以吗?”
“你忙!”
“谢谢。”海棠看着低头走进来地画儿,“打门关上,就站那里吧!”
“是。”画儿回头关了门,手不安地纠了一下衣角。
“你今年多大了?”
那丫头有些错愕地抬头看了海棠一眼,立马又低下了头,“十四。”
“什么时候进了府啊?”
“一年前。”
“家里是哪里的?”海棠边问边瞄着众人的脸色。
“扬州。”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吗?”
画儿摇摇头,“前年发大水,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嗯,昨儿二夫人什么时候睡的?”
画儿先瞄了眼正瞪着她的二夫人,飞快的回道:“大概是二更了。”
“什么时辰?”
“大概是亥时三刻。”
“大概?嗯。是你服侍二夫人睡下地吗?”
“不是。”
“哪你怎么知道是亥时三刻?”
画儿绞了绞衣角,“因为,因为,那时夫人房里的灯熄了。”
“当时有谁在二夫人房里?”
“应该是冬梅姐姐吧。”
“应该?就没有别人罗?”
“我,我不知道。”
海棠乱扯了一会儿,挥手指了指偏厅,“行了,你到那边等着吧。如笙,你去随意叫一个人进来。”
如笙领了命,开门去领了一人进来,这人是个老妈,有些年级了,跪了些时辰,这腿肚还打着颤。
“这位妈妈姓什么?”
“老奴姓江。”
“江妈妈在园里都做些什么事儿呢?”海棠喝了一口茶,话说多了,有些干。
“老奴是专门打扫的。”
“江妈妈一般都什么时候休息呢?”
“老奴瞌睡大,一般是亥时不到就睡着了。”
“昨儿晚上也是这样?”
“天天都是这样。”
“早上什么时候起呢?”
“卯时不到就起了。”
海棠停了一停,“江妈妈早上有看到什么人从夫人房里出来吗?”
老妈也停了停,“没有。”
“行了,你也去那边等着吧。”海棠又挥了挥手,“如笙。”
如笙会了意,出门去叫人。海棠看了看一直捧着首饰盒站在一旁的冬梅,“冬梅,二夫人昨晚把镯放在哪一格了?”
冬梅打开盒,指了指最下面一格,“就这一格。”海棠瞧了一瞧,然后说:“放在那边吧。”
跟着如笙又带来了几个人,海棠都是胡乱的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偷眼瞄了瞄二夫人,神色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进来的是一个年级大点的丫鬟,如笙弯着腰在海棠耳边说了句,“她也是二夫人的心腹丫鬟冬雪。”
为何冬梅刚刚没有跪,而她却跪在外面呢?“冬雪?”
冬雪轻轻点了点头,“婢冬雪。”
“夫人日常起居,你都在一旁服侍吗?”海棠盯着她的眼。
那丫鬟含笑回答:“是地。”
“昨儿晚上也是?”海棠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这坐太久还是有些累。
“没有,昨儿冬雪有些头热,夫人让我早些回房歇了。”
“平时夫人都把玉镯放在哪里?”
冬雪看了一眼,茶几上地盒,用手指了指,“就放在那盒里。”
“一般放在哪一格呢?”
“这个,好像也没个定数,有时在第二格,有时在第三格。”
“你和谁一个房间?”这园里这么多下人,应该没有人会一人一间吧?
“冬梅。”
“她什么时候回的房间?”
冬雪想了一想,然后抬头想要去看冬梅,海棠及时地挡住了她的视线,冬雪咬咬牙,“快三更的时候。”
“这么肯定?”
“嗯,当时婢还没睡太沉,冬梅进来后,没多久就听见三更的梆声了。”
海棠满意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