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如雷声乍见般在祁凤钰耳边响起的话,震得她一瞬间无法思考,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楠。
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沈楠,你...”祁凤钰已不知该说什么,这更像是她下意识唤出来的一个名字而已。
而后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难道是,程思铭?”
沈楠莞尔一笑,对祁凤钰第一反应想到程思铭感到无奈,所以说,她和程思铭不对付果然已经根深蒂固在祁凤钰脑海中。
再当迎上对方视线,她实话实说,“不,虽然有他的关系,但说白了,也算是我偷听的。是十号那天,不知你还有印象吗,我在四楼教室无意间听到你们的谈话。”
祁凤钰噔得心头一沉,下意识后退一步,非要形容的话,她就像是只看到危险的猫咪,浑身上下的毛都竖起来,弓着身子做出进攻姿势,却又努力表现出一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沈楠见此更加疑惑,没有再问,却是将此先暗暗记下。
“那天,你竟然也在!”祁凤钰咬了下嘴唇,目光幽深,“你什么时候来的,你,你还听到什么。”
沈楠心下一惊,祁凤钰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当年也是她太过冲动,其实仔细想想就该明白,以两人当年的关系,祁凤钰怎么可能会将出国这么大的事情瞒着自己。
许是见沈楠半天没回话,祁凤钰有点着急,上前一步质问道,“沈楠,你...”
“没有。我到时,你们已快说完,只听到程思铭问你什么时候走,以及......”
后面的话沈楠没有再说,因为两个人都知道。
未尽之语是程思铭的一句问话,你真不打算告诉沈楠吗。
和祁凤钰的一句回话,不,从头至尾我都没打算告诉她。
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寂静中只能听到树上蝉鸣。
沈楠看着出神,又笑出声来,带着点点怀念。
“沈城死后,我决定离开魏家。我第一反应是去找你,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我那么肯定。可却听到你和程思铭的谈话,你准备出国,根本没有告诉我的意思。”
“我,沈楠,那时候,我...”祁凤钰眉头皱起,想要解释,可碍于什么原因,顿了一下,只剩下一句,“抱歉。”
沈楠又笑,八年的时间早已令她释然,更或者说,她现在依旧能站在这里与祁凤钰对话,本就是件满足的事。
“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你从来不欠我什么,反而是我。”
“那时的我太过偏激,只觉得便是连你也要将我抛弃。既如此,我绝对不要做那个被剩下的人,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沈楠摇头,“现在想想,那时我真是幼稚。”
“不管怎样,那些年在承德,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也很抱歉,最后说出那些话。”沈楠注视着祁凤钰,终究藏起眼中深处那一抹深情,独剩下往日寻常的高兴。
“所以,祁凤钰,我可以再次成为你的朋友吗。”
祁凤钰张张嘴,看着眼前的沈楠,让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树林里,自己躲在树后看沈楠揍人。
事到如今,她依旧记得自己当时心情,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
于是,她抱着好玩的念头,向沈楠伸出了交朋友的手。
多年后,当沈楠站在自己面前,她说,她想要再次成为自己的朋友。
这或许该被称之为命运的循环,只令她发出一声悠长叹息,“沈楠,我...”
“阿楠。”
“啊?”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祁凤钰愣了下。
“阿楠,你当年都是这么唤我的。”沈楠一本正经道,眼中满是执着,“祁凤钰,当年的事是我的问题,是我说出伤人的话,是我先推开了你。”
“阿楠。”祁凤钰皱着眉,终于唤出那个称呼,她想去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发现,她始终无法告诉沈楠,告诉她,当年自己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因为那个理由,不管是过去的祁凤钰还是今日的祁凤钰,都无法说出口。
于是她只能淡淡地又唤了一声沈楠的名字。
不过至此,已是沈楠最满意的结局,其他的已经不重要,她冲着祁凤钰伸出右手,“接下来,还请你多多关照。”
祁凤钰目光幽深,视线落在沈楠手腕上的血渍,那是刚才她抠出来的印子,更觉刺眼。
心里又道,就这般和沈楠和好,之后怕是会被程思铭那厮念叨死吧,一想到回去要和他解释,只觉头疼。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伸手握住沈楠的手,两人手掌相握,皆能感受到对方掌心温度,真是种奇妙的感觉。
对两个人而言都是。
可当两人同处一个房间时,祁凤钰还是感觉到浓浓的不自在。
要说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是两人握手言和后,祁凤钰开车准备回酒店,沈楠却发现自己出来的急没带钥匙,自然就跟着祁凤钰一起回来,重新开间房。
等到酒店,祁凤钰瞧着沈楠还粘有血渍的右手腕,也就让她过来,帮着用酒精消毒下。
祁凤钰住的总统套房,沈楠坐在客厅一点不拘束,随手拿起份文件,还是先问了句,“祁凤钰,你这桌上关于项目的文件我可以看吗。”
顿了下,才听见里屋祁凤钰回答,“可以,你看吧。”
桌上是这次项目的文件,没什么沈楠不能看。
那边祁凤钰之所以在里面半天没出来,纯粹是觉得有点不自在。
毕竟半个小时前,她可是还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原谅沈楠。
可现在,对方已经坐在她沙发上,等着她给处理伤口呢。
祁凤钰转身拿了盒酒精棉签,又带上几块创口贴。
长舒口气,明白自己再这么拖下去只会更奇怪。
于是等她推门出去,看到的就是盘腿坐在沙发上的沈楠,头顶暖橙色的光洒在身上,镀上一层好看的颜色。
对方低头看着文件,津津有味。
一瞬间,祁凤钰只剩恍惚,不自觉又想起上学时,沈楠也总是这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
至此,也就是眨眼的事,祁凤钰笑出声,更觉自己的忐忑有些奇妙。
即便她们八年未见,可在某种意义上,她们都知道,对方从未变过。
听到声音的沈楠抬眼瞧过去,“怎么了。”
祁凤钰过来坐在沈楠身旁,带着点感叹的语气道,“就是想起来,你以前似乎说长大后要当个研究员,没想到,还成真了。”
沈楠耸肩。
祁凤钰摊手,“手伸出来,至少给你消毒一下。”
就见沈楠右手手腕上,三个半月形的月牙带着深红色,一路过来,血渍已经干涸。
“没关系,已经...”在祁凤钰不容置疑的视线中,沈楠还是将手伸过去放在对方掌心中。
因为伤口已经结痂,所以蘸有酒精的棉签点上去,沈楠并未感到刺痛,反而有些痒痒的,下意识想找点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她低头看着手中策划案,“后期款项你这边完全可以再提升点。”
沈楠比划一下,“大概这么多,研究所那边可以接受。”
祁凤钰噗嗤笑出声来,“要是让袁策在这听到,你可要完。”
沈楠一脸无辜,“我这次来本就也不是要帮他,只要这个项目成功了,我的任务就算完成。”
“所以,多三个点,完全没问题。”
祁凤钰贴了两个创口贴在沈楠手腕处,两人相视一笑,一时间,过往八年的深渠似乎瞬间被填平。
“祁凤钰,所以你打电话过来就是说,你就这么和那家伙和好了。”电话那边是程思铭阴沉沉的声音。
程思铭这个发小与祁凤钰从小就认识,多年来他其实并不怎么会妨碍祁凤钰的选择,毕竟祁凤钰从来也活得明白,可唯独在沈楠这件事上。
当年如此,现在依旧。
对程思铭来说,自己发小喜欢女生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毕竟自己就是个双性恋,可发小那人重感情,怎么就偏偏用在沈楠身上。
你说你祁凤钰这身份,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都八年了,还在那颗歪脖子树上挂着。
不管从哪个方面,程思铭一点都看不上沈楠。
可说破天,祁凤钰从来不是个会因旁人劝阻而有所改的人。
电话那头程思铭长叹口气,“凤钰,你们两人那摊子烂账,难道就都要这么一言蔽之的过去吗。”
祁凤钰半天没有说话。
程思铭又叹,“凤钰,你们...”
祁凤钰:“思铭,我和她只是朋友。”
程思铭听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朋友,朋友,真是见鬼的朋友。
当年你也是这么信誓旦旦地给我说,结果隔天就又说你喜欢上人家了。
一想到自己当年为祁凤钰操的心,人家到跟没事人般。
祁凤钰哪里不知道程思铭在想什么,“思铭,这次是说真的。我和她分开的不是八天、八个月,而是八年。时间可以将很多东西带走,现在的我们,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祁凤钰,你也说了,现在你们是朋友,那之后呢,未来呢。”
祁凤钰沉默。
这可把程思铭气个倒仰,“你这家伙还真在想以后啊。”
祁凤钰无奈笑笑,“这不是你提起来的嘛,怎么还能怪我。”
“你还在这和我倒打一耙?祁凤钰你可真行。”
“我这不就随口一说嘛。思铭,不可能的,这么多年过去,真的不可能。”
程思铭在电话那边嘟囔一声,最后勉强说道,“行,行,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
两人又闲聊几句,便挂了电话。
程思铭放下电话,迎上秦玥那双满是好奇心的眼睛。
“喂喂,有八卦怎么能不分享。”秦玥简直激动到搓手。
这可是祁凤钰的八卦,百年难遇。
“想知道?”程思铭一脸坏笑。
“当然。”秦玥坐过来给程思铭又倒了杯酒,“求科普,听起来这位可是祁凤钰的初恋。”
程思铭冷哼一声,一点也不想承认那人身份,可偏偏又是事实,捏着鼻子都要认。
他侧身瞥了秦玥一眼,“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怎么不去问祁凤钰去。”
秦玥耸肩,“思铭,你这话说得真不够意思,凤钰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能给我透露半分才怪。”
“我说是不是和她当年出国有关。”秦玥猜测道。
程思铭没想到她一猜一个准,眉头一挑,算是默认。
可后面的,秦玥再问,程思铭怎么都不肯再给答复。
程思铭透露的意思是,当年祁凤钰是被逼出国的。
可在秦玥角度来看,她当年和祁凤钰于国外相识,在知道祁凤钰身份后,怎么都觉得她出国实在没必要,祁家根本不缺她这个镀金身份。
于是程思铭的默认,在秦玥听来,就是祁凤钰为爱追人出国。
只能说,这是个阴差阳错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