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7)第二章(17)
一九六六年九月初的一个午夜,在北京市少年宫的一间会议室里,正在召开一个极秘密的红卫兵干部会议。
会议的参加者仅限于各学校红卫兵的主要领袖。
会议召集人是个颇有政治家风度的年轻人。据传闻,运动开始以后,他一直与上面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的很多想法和建议,都是直接来自于上面。
他压低嗓音向与会者报告了当前局势:“在中央文革的支持下,市民阶层迅速地走上了造反舞台。他们矛头向上,表面文章是造党内走资派的反,实质上,是要打倒的所有老干部,向夺权。”
“从此,中国历史上最残酷、最复杂、阵线最混乱的一场阶级搏杀开始了。令人费解的是:斗争的双方都是人。”
“所以,如何判断这场斗争的性质,就成了问题的关键。
我看,无非是两种情况:或者是内部的反党集团,以中央文革小组为代表,操纵和利用了群众的某种情绪,进行的一场反党阴谋活动;或者是党的领导干部真的变修了,按照社会变革的辩证法,成为了继续革命的对象。“
“对斗争性质的不同理解,将成为不同立场的分水岭。”
“何去何从,诸位只能自行选择。”
“我要提醒大家的是,老人家在这场斗争中已经作出了选择。他亲手发动、支持了文化大革命;而且,夺走资派的权,改朝换代,恐怕是文革最本质的动机。”
“当然,党内及党的最高层,一定会有人做出完全相反的选择。一个被打倒了,另一个接替上去。斗争会持续几十年、上百年,一直到在中国实现了。”
“诸位,好自为之。”
去***,什么阶级斗争,什么继续革命,统统是扯淡!
陈北疆生硬地拒绝了刘南征要用汽车送她回校的好意,独自骑着自行车离开少年宫,向后海方向慢慢地骑着。现在,她有许多问题需要认真地想一想。
她真恨,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他们,是一群蝇营狗苟的流氓,没有头脑,没有廉耻,只知私利。就像一大堆混了群的蚂蚁,互相争杀、吞噬而毫无目的性。他们需要领袖,需要纪律,需要统治。
自己,就是担负这种历史使命的统治者。
她不崇拜,那个人太浪漫,太多农民式的民主意识。陈北疆想,如果自己能取得他那种权威地位,一定要以绝对的个人意志统治世界。别的一切人,都必须绝对服从。
陈北疆来到景山后街时已是凌晨三点钟了。
一大群农村中学的红卫兵挤在路口,他们是到广场去接受伟大领袖检阅的。一个个兴奋、紧张、呆头呆脑的。
群氓!陈北疆在人群前面停下来,愤愤地想。检阅?哼!
人家就出来十几分钟,挥挥手。你们几十万、上百万人要等上一天,欢呼、跳跃,幸福得掉眼泪。这就是我们的民族?
路口已完全被堵死,陈北疆不想绕道走。她对着人群怒喝一声:“让开!”
人们惊愕地望着她,挤得更紧了,没有人给她让开道。
“让开!”她又重复了一次。这一次,她的声音很低,也很平静。但是,挂在车把上的武装皮带已经拿在了手里。
人们还是没有让开道。
啪!武装带重重地落在一个壮小伙子的头上。小伙子留着个马桶盖式的分头。他先是下意识地捂住头愕然地看看自己的同伴们,又看看陈北疆,然后又不知所措地不动了。
人们都愣住了,没有一丝反应。
武装带再抽过去时击中了小伙子的面门,前额的皮肤绽开一道口子,血水喷了出来。
人群有了反应。没有人再敢说话、喧哗,鸦雀无声。
武装带第三次抡过去,击中了小伙子的后脑勺,他身体向前一倾,一下子跪在地上,双手仍然护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