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阳光驱散薄雾,云山显露身迹。
时辰尚早,香客,游人,都不多。清风观观主王真人带着两名弟子,侯在清风观门前翘首相望。
不远处上山路上,一群侍卫护着一辆马车,徐徐而来。
江西巡抚府的十余名带刀侍卫,护着马车来到云山清风观门前停下,两丫鬟婆子上前,卷起门帘,扶着巡抚夫人,舒夫人母女从马车里面出来。
待舒夫人母女稍事整理一下衣冠,移步往前。侯在一旁的王真人迎上:“舒夫人,今儿来得这么早?”
舒夫人微微一笑:“来早些,方显心诚。”王真人垂首称是,没让舒夫人看见他脸上那丝尴尬。天地良心,三清真人,管不到下棋啊
王真人陪着舒夫人母女,一殿一殿上香祈福。舒夫人心诚,点香,叩首,每一步一丝不苟。舒怡左顾右盼,没有母亲那份虔诚。
各大殿,事先有侍卫和道人一起清场,一些香客侯在一边。待舒夫人等人离去,才能进殿上香祈福。
舒夫人也不想耽误其他香客,按照程序上香以后,就随王真人来到会客厅休息。
待道童奉上茶水,水果,糕点。王真人陪着舒夫人,舒怡坐下。舒夫人微笑道:“又给真人添麻烦了,这些日子,时常来叨扰真人,真是过意不去。”
王真人道:“舒夫人勿要客气,舒夫人心里有事,贫道却苦无良策,贫道心里才是过意不去。”
舒夫人摇摇头:“真人修道之人,道法讲究顺其自然。真人实不必替我等俗人的名利烦恼。”
王真人面上一热,叹息一声。
舒夫人又道:“前日听说,有人出重金贿赂东瀛高丽棋手?”
“跳梁小丑,自取其辱。也更让人看轻我大华人,不说也罢。”王真人面露鄙夷。
舒夫人轻叹一声,眼里一抹遗憾。
一名侍卫在门口禀报:“夫人,外面有一女子,自称贾静敏,有事求见夫人。”
坐在舒夫人旁边的舒怡一愣,贾静敏,怎么没按约定的说法来?
舒夫人也一怔,正要在脑海里搜索一下贾静敏何许人也。身边舒怡道:“娘,这是我的朋友,想必是在外面看见我家侍卫字号,特来寻我?”
舒夫人笑道:“你的新朋友?这名字,我好像有点印象。”
“南昌有名的才女,我跟你说过的,我刚请她来做了红袖文苑的副会。”
“哦,对对。”舒夫人笑着对侍卫道:“找怡儿的,请她进来吧。”
片刻,贾静敏走进来,对着舒夫人行一礼道:“民女贾静敏见过舒夫人。”舒夫人微笑颔首。
贾静敏又侧身对着王真人行礼道:“贾静敏见过王真人。”王真人笑笑,点头示意。
贾静敏再侧身对着舒怡,舒怡抢先笑道:“贾姐姐,你就别和我客套了。”
贾静敏笑笑:“好,就依舒小姐。”
从贾静敏进来,舒夫人就在观察她,见贾静敏落落大方,举止有礼,模样又生得极为俊俏,心里有几分好感。当下温言道:“贾姑娘来得正好,我和王真人说说话,你和怡儿一起玩吧。”
舒怡一愣,正想怎么把话引到香水上来。忽听贾静敏道:“舒夫人,我这次是来有事禀告夫人的。”
哦?屋里诸人都是一怔。舒夫人问道:“那,贾姑娘所为何事?”
贾静敏再次屈身行礼,正色道:“舒夫人,民女有一朋友,想挑战东瀛,高丽两位棋手。这两人欺我大华无人。民女恳请夫人能援手安排比赛。”
舒夫人有些不解:“若是挑战,自去报名即可,何须要我安排?”
贾静敏道:“我这朋友,是想以一敌二,同时与日本,高丽棋手对弈!”
坐在一旁的王真人一愣,眼神一凝。
贾静敏对着舒怡使个眼色,舒怡一头雾水,你都不按计划说话,我怎么接你的台词?
舒夫人也是一愣,这大半年来,无数棋手,甚至包括皇上派来的国手,皆是壮志而来,铩羽而归。
所以丈夫整日为此忧心,生恐背黑锅。自己常来此地了解情况,也是希望有棋手,能战胜这二人,解决丈夫的这块心病。眼下大家都不报希望了,突然钻出来这么一位,敢以一敌二?
如果真有这份实力,自信满满,那以一对一,胜算不是更大么?
难道,这是一骗子,反正知道是输,故意以一敌二,沽名钓誉?
舒夫人心里一番计较,面上不动声色问道:“这是何方高人?怎地口气忑大?”
贾静敏道:“禀告夫人,他是南昌县生员,我弟弟的先生。秦枫。”贾静敏微微歪头看一眼舒怡。
舒怡终于明白怎么接口了:“哦!那天你给我看的那首词,可是这秦枫所做?”
贾静敏微微一笑:“正是。”
“娘!那首词写得真好,能写出那种水准的词,必定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舒怡顺着贾静敏的意思配合道。
舒夫人问道:“什么词?能给我看看?”
贾静敏取出叠的整齐的一张纸,打开,双手呈上。舒怡窜过来接过,两姑娘一起眨巴一下眼,就此完成沟通。
舒夫人接过,默念:“人生若只如初见比翼连枝当日愿。”这词,越有阅历的人,越能读出味道。情绪越低落的人,越能引起词意共鸣。
舒夫人,两样都有。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对词意的感悟,远胜舒怡。
舒夫人再将这词默念两遍,抬头道:“怡儿说得对!能写出这种水准的词,必定是有真才实学的。”
舒夫人将词叠好,还给贾静敏。这种涉及男女之情的诗词,倒不方便给王真人品评。
待贾静敏收好词纸。舒夫人对王真人道:“王真人,不知,今日可有棋手挑战?”
王真人摇头:“没有,迎战之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那王真人,是否方便安排一下?就让这秦枫,以一敌二?”
王真人苦笑:“我倒无妨,只是那东瀛,高丽两位棋手,绝不会答应。”
舒夫人点点头,转头对贾静敏道:“真人所言,你已听到,东瀛高丽棋手拒绝,我也无奈。若是一对一,或有可能。”
贾静敏尽量做出诚恳的模样道:“秦枫特意嘱咐,一对二可战,对方拒绝也就罢了。但绝不一对一出战。”
对方拒绝也就罢了?舒夫人一念闪过,这法子,比重金贿赂,倒是高了一筹。
舒夫人淡淡道:“既如此,王真人,麻烦你通传一下,若是他们拒绝,也就罢了。”
王真人起身行一礼道:“谨遵夫人吩咐。”转身往客房外面走去,临出门,回头看一眼贾静敏。贾静敏的眼神刚好对上,贾静敏迅速垂头错开眼神。
王真人站在西大殿门前,这后面就是客人暂居院落所在。
王真人面带犹豫,这南昌县生员秦枫,近在咫尺,若是有心要来挑战东瀛高丽棋手,早就该来了!
现在大华明秦枫无计可施,只能赌东瀛高丽棋手罢战!为大华挽回一点颜面。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法子。下棋的人,生性骄傲!几乎天下无敌的棋手,更是骄傲!你让两个目前天下无敌的棋手,以二对一,这是对他们极大的羞辱。他们绝对不会接受!
想是巡抚夫人,也觉得走投无路,默许了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这场围棋之战!
或许这样,能保全大华一点面子?可以保住巡抚不受牵连?
可是,这种方式,就是自欺欺人!世人都能猜到,东瀛高丽棋手的罢战,绝不是因为你棋艺高深!而是因为你拙劣的手段!这计谋,会让天下人鄙视。就连那贾姑娘,刚才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输了棋,还有机会赢回来!
输了大华的国誉,还有机会赢回来吗?
王真人深深吸口气,修道之人,也修凡尘道理。今日若是顺了秦枫、舒夫人的意,明日失去的,就是大华人的心性品德!
对不起了,秦枫,你心愿虽正,然行径不直!
对不起了,舒夫人,我辈有所为,有所不为!
清风观西大殿后,一座客居小院。
东瀛棋手日海,在自己房间,正襟危坐。望着面前的战书,怒道:“秦枫?竟敢以一对二!?这就是大华人的智慧?明知不敌,故意以羞辱的方式来挑战。我绝不接受!大华读书人,技不过尔尔!”
隔着小场对面,另一座客居小院。
高丽棋手李昌赫,也是一脸怒容:“大华无人!安敢出此下策。我怎么会答应这么无理的要求?”随手将手里的挑战书,扔在桌子上。
一名随从进来行礼道:“李师,王真人来访。”李昌赫点点头。
王真人满面春风,带着两随从走进来。先冲李昌赫缉一礼,笑道:“不知李先生,是否接受秦枫挑战?”
李昌赫回一礼,摇头道:“大华棋手,我至今未遇对手。秦枫自知必败,故意以一敌二遮羞。我是不会接受这样的挑战!”
王真人笑笑,点头道:“既如此,那我就只安排秦枫与日海先生对弈。告辞。”
“等等。”李昌赫奇怪地问:“日海先生知道秦枫提出以一对二?”
“知道!你们收到的战书,一模一样。”
“他愿意接受?”
“是的!想必他听说过秦枫的名气吧。”
“哦?什么名气?”
王真人犹豫一下,迟疑道:“秦枫深居简出,在民间籍籍无名。但在大华顶尖棋手中,被称为棋圣。这一战后,我个人认为,恐怕很长时间,再不会有大华棋手来迎战了。”
李昌赫点点头:“好!待日海先生与他对弈后,我再与他对弈!”
王真人摇摇头:“不,秦枫只对弈一次,要么一对二,要么一对一。你如果拒绝,就算是不接受秦枫挑战,秦枫也永远不会再和你对弈。”
李昌赫一愣:“什么意思?”
王真人道:“就是你和日海先生,在大华的围棋比赛,基本结束了。日海先生或许,比你多战胜一位大华棋圣。当然,或许他也会输给大华棋圣。”
李昌赫怒道:“这不公平!”
王真人一脸爱莫能助:“那又如何?”
李昌赫:“我”
王真人摆摆手:“我先去日海先生那里,拿他签名挑战书。这样,你再考虑一下,我先告辞。”
王真人转身出门,换一脸喜气洋洋,带着随从朝日海居住的院子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