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从来不是英雄
杨婼然微微张着小嘴,眼中满是恐惧之色,她从未上过战场,甚至连杀鸡都没有看过,可今日,看到了什么?那是一股银色骑兵,他们铁锁相连,碾压过后,无数生命倒在了地上,有的人头没了,有的人被拦腰截断,大地之上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儿,残肢断臂到处都是,鲜血、肠子、五脏六腑。这就是定国军骑兵么,果然是一群恶魔,怪不得那杀人不眨眼的贼寇王庆也那么的怕。
王庆大军之中只有一辆华贵的马车,这是他为杨婼然准备的,可是现在,这辆马车就成了定国军士兵眼中的猎物,他们可不知道马车里待着的是杨婼然,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当即纵兵追赶马车,离着十几丈时,岳飞张弓搭箭,一箭射死了车辕上的马夫,那马儿也受了惊,疯了般狂奔起来,一下子倒把岳飞甩在了身后。杨婼然坐在马车里,颠的换头昏脑的,她连马都骑不好,哪里懂得如何驾驭马车,就这样被疯狂的马儿带到了别处。王庆红了眼,有心留住马车,保护好杨婼然,却被十几个定国军轻骑围住,根本脱不开身。
萧芷蕴、岳飞等人领兵大战王庆,赵有恭也没有闲着,他领着亲兵慢慢游弋在外围。如今赵有恭已经很少亲自上场厮杀了,贵为秦王,没必要事事当先,而且就算他想,其余人也不肯的。一辆马车出现在视野里,看那马车异常华贵,周围还跟着不少淮西骑兵,想来马车里是什么重要人物吧。赵有恭微微一笑,抬手道,“活捉马车上的人。”
“喏”于莱拔出骑兵刀,对所部百余名骑兵喝道,“兄弟们,随某上!”
杨婼然的马车早已不受控制,那些淮西骑兵也是无奈之下才跟过来,哪会想到这稀里糊涂的就跑到别人怀里去了。
于莱亲领百余亲兵,不多久便清理了那二十几个淮西骑兵,只是那辆马车并没有停下来,这会儿赵殿下等人才明白过来,敢情是战马疯狂了,而不是那些淮西贼兵慌不择路。木女侠往腰间一探,几枚暗器迅速出手,那可怜的战马呜呼一声,一下跪在了地上。最倒霉的还要属杨婼然,她此时已是小脸煞白,长发散乱,马车骤然停下,小脑袋可在内壁上,撞得晕晕的,耳朵里也嗡嗡作响。
三娘打马上前,让亲兵将马车围起来,冷声喝道,“里边的人,赶紧出来!”
没动静....三娘又冷喝一声,还是没动静,其余人顿时戒备了起来,用刀挑开车帘,往里一看,三娘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车里倒是没什么凶蛮之徒,只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这小娘子美的不成话,连同为女人三娘看了后也是又恨又羡慕的。此时,那小娘子傻乎乎的坐在车厢里,小脑袋晃来晃去,就跟傻了一般。
三娘也许不认得杨婼然,可阿朱和木女侠都是见过她的,瞧见美到不像话的女人,木婉清就警惕了起来,碰碰赵殿下的肩膀,眼睛一瞪,那表情好像是在说从现在开始不准跟那女人说话。就木女侠的醋劲儿,赵殿下识趣的点点头,很干脆的往后站了站,也不知道是不是纯心刺激下木女侠,赵有恭故意往秦红棉身边凑了凑,然后眨了眨眼,本王跟你老娘在一起,你应该不吃醋了吧?
看小两口酸来酸去的,秦红棉抿着嘴直乐,这赵有恭虽然风流了些,可比那段正淳好多了,至少敢作敢当。
木婉清蹲下身拍拍杨婼然的小脸,神色古怪道,“杨婼然,你傻了?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王庆请你去顺阳王府当王妃了?”
刚刚马车颠簸的那么厉害,马匹又被木女侠暗算,杨婼然没有直接撞晕过去算是非常不错了,一双凤目眨了眨,好半天才恢复一点神智。眼前的人模模糊糊的,至于刚才说的什么话,也没听清楚,本能的小声道,“什么?”
“看来真的是傻了,我问你,是不是跟王庆来的”木女侠吼了一句,却把杨婼然吓了个够呛,她一听王庆的名字,本能的要挣扎着站起来,木婉清好心想去扶,却不曾想杨婼然反应非常强烈,张牙舞爪的去挠,抄点挠在木女侠脸上,“你不准过来!”
此时杨婼然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幅幅血淋淋的场景,残肢断臂,鲜血好像还在往下流,太可怕了,那些人太可怕了。杨婼然状若疯癫,木女侠也不是那种烂好人,哼了哼便不再理会杨婼然了,倒是三娘有点同情杨家小娘子。曾经何时,自己也和杨婼然一样害怕过,那一次扈家庄百余口性命死在眼前,血淋淋的场景这辈子都忘不记的,扳住杨婼然的肩头,三娘眉头一紧甩手给了杨婼然两个响亮的耳光。感觉到疼痛吼,杨婼然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呆呆的抬起头,眼前的情境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远处站着一个银甲男子,长发拢起,手中握着一把刀。
是他?忘不了华阴县相见的场景,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赵有恭,只不过那时候他还是晋陵王,还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至少,才杨婼然心里,就只见过一次面。不过现在好像情况不一样了,他是秦王殿下,这两年关于秦王的传说不知有多少,他定鼎关中,北征契丹,武州城外,斩十余万契丹勇士,这个儒雅俊美的男儿,竟有铁血般的意志。他是个英雄,是大宋朝无数男儿的偶像,更是无数少女的梦中郎。当王庆攻城时,杨婼然曾经盼望过英勇无畏的秦王殿下能够解救洛阳百姓于水火之中,可她没有等来,那个心目中的英雄,就站在洛阳城外,看着这座前朝古都变成炼狱场。
当洛阳城破,王庆踹开杨家大门时,杨婼然就知道那个男人不是英雄!
踉跄着推开三娘,摇摇晃晃的朝前走了两步,凤目里噙满泪水,杨婼然就像疯了一样斥责起来,“你为什么不救救洛阳,你手里握着兵,为什么不来?多少人视你为大宋英雄,你做了什么,你眼睁睁看着洛阳城落于贼寇之手,你知道么,洛阳城里死了多少人....那王庆害了多少人家.....你是秦王,为什么不能救救我们?”
不知怎地,赵有恭脸上的笑容没了,眉头渐渐紧锁起来,心疼么?确实很心疼,那可是洛阳,大宋西京,洛阳至于华夏子孙,不仅仅是一座城市,可是洛阳不是他的,是赵佶的,至少现在还是赵佶的,难道为了洛阳葬送自己的关中子弟么?错了么?心里一遍遍问着自己,杨婼然的恨,代表了多少人的恨,也许真的错了,可后悔么?不,赵有恭一点都不后悔,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会选择放弃洛阳,牛皋大军未来,便于贼兵硬战,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也许这一次失了人心,可真的不在乎,至少关中子弟的心更加坚定了。
阿朱却是听不下去了,杨婼然知道什么,殿下那时候要是去洛阳,除了当个烂好人,又有什么好处?走过去推了一把杨婼然,杨婼然身子虚浮,轻轻一晃,就坐倒在地,阿朱躬着身喝骂道,“臭女人,就你好心,殿下要真的无动于衷,何须牛将军一来,就调兵遣将,堵死贼寇,殿下要是真的无动于衷,就该早早的回关中,那样王庆也能多祸害洛阳城几天。你指望东京兵马来救你们么,呸,知道嘛,东京两万禁军外加一万郑州兵马让人家一万贼寇钉在永安县附近,一寸进不得。”
阿朱越说越激动,到后来似乎要打杨婼然,赵有恭走过去拉了拉阿朱,看着神情痴傻的杨婼然,心情无比复杂。
“杨婼然,有一点你说错了,本王从来不是英雄,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本王只会做该做的事。你让本王来拯救洛阳,为什么你们自己不来拯救洛阳,当那些失落的西京子弟默不作声时,你们做了什么?你们什么都没做,他们的家人就在贼寇之中,你们没送上一丝安慰,你们躲在家中冷眼旁观,觉得庆幸。是你们自己放弃了洛阳,为什么来责怪本王?记住,以后少跟本王大呼小叫的,再有下一次,送你去教坊司!”
教坊司,对于女子来说,那是一座恐怖的地狱,去教坊司,不如死。杨婼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看赵有恭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恐惧,为什么这个男人如此心狠,以前那些男人见了她,哪个不是温声软语,就是贼寇王庆也是极尽温柔,他就是秦王赵有恭,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杨婼然安静了下来,岳飞也打马赶到,他知道马车里坐着的是杨婼然后,脸上写满了失望,“殿下,王庆领着人过了伊水河,那些箱子没能截下来。”
“不用急,王庆跑不了的,鹏举,给萧帅传令,不必管残兵了,迅速赶往伊阳城,本王要以最快的速度剿灭王庆!”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默不作声的杨婼然,赵有恭朝三娘点了点头,“三娘,麻烦你走一趟,送她回洛阳。”
伊阳城附近,杜壆聪明的没有跟定国军在城外发起大战,他让人弄了许多拒马,将这些拒马放到大军之前,左右六排之多,在如此多拒马之前,骑兵显然是无法率先发起冲锋的,钱林和呼延庆又不愿用大量士兵生命去冲击拒马阵,于是双方就僵持了下来。本来杜壆是想领兵出城接应王庆的,可钱林、郑彪等人一来,他只能暂且放下王庆。好在王庆命大,领着万余残兵撤过伊水河后,从伊阳南门陆陆续续返回了伊阳城。当身后传来王庆安全撤回的消息后,杜壆长松一口气。
杜壆也随后退回伊阳,郑彪赶紧让人清理前边的拒马,赵有恭很快就与萧芷蕴合兵一处抵达伊阳城外,不过赵有恭好像并不急着攻打伊阳,让士卒在城外光明正大的扎起了营寨。伊阳一时半会儿到没什么问题,但登封和永安的贼兵可就不好过了,牛皋、林冲、高宠再加上东边的东京兵马联合猛攻这两个地方,登封还好,可永安已经变得摇摇欲坠了。夜里戌时,趁着贼兵困乏,高宠领兵发动了夜袭,这一次永安守军再没能坚持住,被高宠占了城头,随后打开南城门,大军一拥而入。
腊月初七辰时初,牛皋、林冲以万余士卒,猛攻登封,历经一个时辰的血战,终于拿下了登封北城,随后贼兵撤走,被埋伏在登封西边的杨再兴所部一路追杀,除了投降的,余者死伤无数。
当初王庆费尽千辛万苦,打造了从伊阳到永安的链式防御,在定国军强大的战力下,仅仅坚持了两天便土崩瓦解。如今只剩下了一个伊阳城,又能坚守多长时间?
伊阳城里,王庆自然是气怒的很,面对定国军,他真的是一点胜算都没有,从头到尾,被人按着打,甚至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逃往伊水河的时候,方翰也被人杀了。如果李助还在,一定会为困境中的王庆想一些良策,可惜李助早就死了,如今跟在身边的只有杜壆、黄仲时这样的武夫。最让王庆生气的是,杨家小娘子也丢了,一想到杨小娘子绝美的容颜,就觉得肉疼,直入心口挖去了一块肉一般。
“诸位,现在如何是好,定国军强横不可敌,我部紧守伊阳能成?”
杜壆早想过这些了,所以一听王庆问起,立刻拱手道,“大王,决不能死守伊阳,伊阳离我顺阳府太远,反倒是朝廷兵马前来更容易,如今永安和登封的情况不知怎样了,一旦牛皋解决了东边的问题,率兵前来,我部可就要被困死在伊阳城了。”
杜壆说完,余者就点了点头,其实杜壆所虑也属正常,对淮西贼兵来说,邓州顺阳才是老巢,这伊阳与顺阳隔着一座伏牛山,在这里久待,能安心就见鬼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