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女鬼坡谜案
这里是关中长安,一个千年古都,宣和六年七月中旬,秦王府组织了第一次关中祭天仪式,这次仪式,主要是为了庆祝关中大运河咸阳地段的开通。历经一年半有余,关中大运河的开拓终于初见成效,在杨邦乂的统筹规划下,关中大运河从咸阳渭水一直到延安府,又从延安府绕到河东入黄河如今主干道已经挖通,就剩下如何开拓大运河之流,以便关中百姓用以灌溉了。关中大运河的开拓,源于赵有恭的一个偶然所想,至于能不能完成这个壮举,连赵有恭自己都没有多少信心,所以当杨邦乂拿着拜帖,说大运河已经初步完工时,赵有恭脸上那份欣喜是无法掩饰的。
当年隋炀帝贯通京杭大运河,全程三千五百多里,众人都在质问隋炀帝暴政,残害民生的时候,却忘了这条大运河为江南带来了什么,如果没有大运河的开拓,就没有江南之富庶。如今关中大运河起浩瀚程度一点不亚于京杭大运河,甚至比京杭大运河的开拓还要难,因为关中土质不比江南,很多地方沙化严重,必须夯实地基,用石料加固堤坝。一开始真的很困难,好在坚持下来了,可以说关中大运河集聚了关中几百万百姓的心血。宣和五年的时候,大部分活都是靠着那些异族苦力来做的,自从进入宣和六年,百姓有感于秦王府仁政,自愿加入开拓大军中,这才让大运河进展更加迅速,进而提前完成了主干道的开拓。
按照规矩,河道开通,都是要祭祀龙王的,因为开河要有水,要水就要讨好龙王爷。七月十七,咸阳城外,无数百姓载歌载舞,远处旌旗蔽日,无数士卒守卫着运河两岸。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因为从今天开始,关中百姓再也不怕干旱了,有了水,就可以灌溉庄家,关中也能恢复往日盛景。赵有恭一身金龙袍,朱娘子与萧芷蕴也一身盛装分居左右,祭祀于巳时开始,一直持续到午时,随后便是明日行舟水面,算是大运河彻底投入使用。
不知道是不是祭祀感动了上天,这一天傍晚时分,咸阳变得阴沉沉的,不到两个时辰,大雨便倾盆而下,同时还伴着轰隆的雷鸣。一场暴雨,对于江南百姓来说司空见惯,可对于关中百姓来说无异于下了一场金子,都说春雨贵如油,而对关中百姓来说,每一场雨都是无比的珍贵。大雨之下,电闪雷鸣,赵有恭因为太兴奋了,一点睡意也没有,拉着朱娘子坐在屋檐下喝着酒。凉风习习,灯笼摇曳,阿九小心的护着灯光,小嘴一瘪一瘪的,阿朱则不时地给添上几杯酒。其他女人都很识趣,知道由于北征蒙古和西伯利亚,赵殿下与大娘子久未相聚,所以乖乖地没有来打扰。说起来,二人已经好久没有对坐桌前,轻轻松松的喝杯小酒了。
朱娘子卸了那满头的珍珠玛瑙,长发挽做一个美人髻,那串宝石链在灯光下显得暗淡而神秘,做大妃的日子久了,朱娘子身上的雍容之气也是越来越盛。小酌一口,发现赵殿下双眼呆呆的,朱娘子抿着小嘴,轻轻一笑,美如百花盛开,“官人,你也是有趣,多少年了,还真般盯着奴家看。”
“咳咳,娘子貌美端庄,那是看多久都不会厌烦的”赵殿下伸出手,让朱娘子坐过来一些,大娘子娇嗔的瞪了一眼,还是起了身,乖乖地坐在赵有恭腿上,“哎,本王何德何能,竟能让娘子倾心相待,当年汴梁城里,娘子随着本王奔波于开封府时,还不知有多少人笑掉大牙呢。”
“说这些作甚?奴家一直都很相信这份眼光的,这一切都过来了”朱琏柔柔的笑着,偎着男人肩头,一点不像那个果决大气的秦王妃。她一直自诩理智过人,可平生做过最不理智的一件事,就是为了看懂一个人,进了开封府吧。
咸阳城里,柔情一片,大雨绵绵。而在咸阳城外,却是另一番景象。在咸阳城外东面五里处有一处高岗,名为残风坡,传说中秦末关中被破,曾有不少秦王宫宫女跑出咸阳,在这残风坡被叛军拦住,虐待致死。由于被虐待而死,所以那些宫女冤魂不散,每当南风吹起,残风坡就会响起一阵阵女子呜咽声,所以,残风坡又有了一个名字女鬼坡。再到后来,有一位大师说此处乃是阴气集结之地,于是咸阳百姓大都离着残风坡远远地,就是白天也不愿意来这里,倒是有些无主的尸体和一些破落户死去后,被胡乱的埋在这里。
今日暴雨倾盆,突然间一道闪电划过,将整个天地照的犹如白昼一般,雨水冲刷着残风坡,那仿佛女子惨嚎的呜咽声变得更加清晰了,突然间,伴着雷鸣,残风坡响起一阵巨大的轰隆声,仿佛是什么倒塌了。原来残风坡南面高坡在大雨冲刷下真的坍塌了,一块高坡就像墙体一样被硬生生冲断,随后泥土滚落,坍塌的越来越多,可就在这些泥土中,有一些东西随着滚了下来,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如果有人看到的话,一定会吓死的,因为滚出来的,是一具具尸体,这些尸体全都赤裸着,有的还睁着空洞的双眼,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轰隆,雷声阵阵,咸阳知县宋云刚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就像洗了一把澡一般。摸摸额头上的冷汗,宋云刚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竟然被噩梦吓成了这个样子,瞅瞅外边,依旧大雨倾盆,便想躺下继续睡,可就在这时房门被敲的咚咚响,衙门捕头曹兴仁气喘吁吁地喊道,“宋知县,不好了....出....出大事了,女鬼坡坍塌,出现好多尸体....”
曹兴仁的话听上去非常恐惧,就像被什么东西吓住了一般。宋云刚也是去年刚从京师大学堂毕业的,他对这鬼神一事向来不怕,披上衣服去开了门,对着外边的曹兴仁不悦道,“曹捕头,你如此惊慌作甚,那女鬼坡本就是个乱葬岗,埋了不少无主尸体,被大雨冲出来一些有何稀奇?”
宋云刚所说也是常理,本就是个乱葬岗,出现尸体还不是正常,要是不出现尸体才邪门呢。曹兴仁俩牛眼一翻,脸色苦不拉几的,他拱拱手耐心道,“宋知县,这个小的能不知道么,可是这次冲出来的尸体才多了,足有一百多具,还都没有衣服,大多数人死因都是刀枪所致!”
“什么?”宋云刚差点没晕过去,他刚刚就梦到自己见到鬼了,现在倒好,刚醒来就听曹捕头说女鬼坡出现上百具尸体,不会这么凑巧吧。要是一具两具的一点都不稀奇,可一下子冲出来上百具,还都没穿衣服,又是刀枪所致,这就邪门到极点了。宋云刚心下着急,生怕出什么大事,眼下殿下可在咸阳,要是真出什么大事,就是百死也难赎罪了。由于挂念着女鬼坡,宋云刚也没顾上穿官袍,就这样披上长袍,打着雨伞随着曹兴仁急匆匆的赶往女鬼坡。
子时,女鬼坡附近已经被咸阳城的衙役控制了起来,县城两个仵作一直忙个不停,宋云刚下了马,将那年长的仵作找来,焦急地问道,“孟仵作,查的如何了?”
“回宋知县,现在尸体已经清理完毕,一共有尸体二百三十九具,死者全部为壮年男子,死因为刀枪所致,死者身份不明!根据伤口情况,死亡时间应该在四天左右!”孟仵作也是咸阳城的老仵作了,经验丰富,所以当宋知县问起时,能对答如流。
听着孟仵作的回答,宋云刚就像吞了什么东西似的,堵在喉咙里,搞得呼吸困难。两百三十九具尸体,就是傻子也知道出问题了,就算女鬼坡是个乱葬岗,也不可能一下子冲出这么多尸体的,最重要的是死者全部被剥去衣服,显然是有人在掩藏死者身份。这案子处处透着蹊跷,宋云刚本能的觉得已经不是自己能处理的了,他想了想对曹兴仁吩咐道,“曹捕头,让大家归拢尸体,全部送到县衙,此外,留十几个兄弟守着女鬼坡,看看有什么异常。”
听了宋云刚的话,曹兴仁那张老脸变得黑不溜秋的,好嘛,这地方本来就恐怖,如今又突然间冒出这么多尸体,知县大人还让兄弟们留守此处。哎,这次得找几个傻大胆了,搞不好还得另外多给点钱,否则谁会傻不拉几的守着这地方,还是个大雨倾盆的日子。
吩咐完曹兴仁后,宋云刚骑上快马,匆忙赶回咸阳,秦王驾临,并么有入住县衙,而是住在咸阳东城的秦朝旧宫。之前秦朝旧宫早已被毁为一旦,是王妃亲自下令重新修建的。来到旧宫外,宋云刚奔到门前,就被门前四名侍卫拦住,其中一人手握刀柄,大声叱道,“你是何人,竟敢夜闯旧宫,快快报上名来,否则格杀勿论。”
宋云刚脸色有点苦,摸摸身上,可是一点信物都没有,更别提官印了。之前忙着去女鬼坡,什么都没带,现在好了,连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了。不过既然来了,还草草的退走,那也不是宋云刚的风格,他拱拱手,深深地做了个揖,“下官咸阳知县宋云刚,又要事要求见秦王殿下,还劳烦通传一声。”
“宋知县?可有信物?”那侍卫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不过宋云刚却很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来的匆忙,信物未带...”
没有信物,就无法证明身份,几个侍卫立马就变脸了,赶着宋云刚让他赶紧走,宋云刚哪里肯依,女鬼坡发生的事情如此怪异,不知道隐藏着什么阴谋呢,他当即叫嚷道,“你们通融一下,真的是有大事啊,宋某必须见下殿下才行,否则就晚了....”
“快走,无法证明身份,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再敢吵闹,休怪我等无情!”
宋云刚那个郁闷,这事也怪他自己,身上没什么信物也就罢了,连个随从都没带,这下可好了,根本证明不了身份。这王府侍卫又是出了名的较真,八成今晚上是见不到殿下了。正在吵闹时,杨再兴不耐烦的从里边走了出来。虽然已经过了子时,但杨再兴一直没有睡,这也是他多年来保持的习惯,只要赵有恭外出,他一定会尽心保护,从来不讲巡夜的事情假手他人。子时末,按照规矩又该出来巡视一下的,宫内一切如常,倒是门外吵闹不堪,出了门,就皱了皱眉头,这不是宋云刚么?去年大学堂第一批学子外放,这宋云刚可是受过殿下亲自褒奖的,所以对此人还有些印象。
见侍卫要对宋云刚动手,杨再兴迈步而出,挥手道,“住手,休得无礼!”
由于今日大雨,杨再兴披着神色蓑衣,头戴斗笠,所以宋云刚也没看清杨再兴的脸,只是觉得声音有些熟悉,等着离近一些,见是杨再兴,宋云刚便喜出望外道,“杨将军,下官京师大学堂工学院宋云刚,今日咸阳突发大事,特来禀报秦王殿下,还望杨将军通融一下。”
果然是宋云刚,杨再兴大皱眉头,示意侍卫放开宋云刚后,招手让宋云刚过来,“宋知县,深夜来访,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杨再兴贵为秦王做为亲信的大将,宋云刚也不敢隐瞒,拱手小声道,“回杨将军,刚刚女鬼坡出现坍塌,滚落二百三十九具尸体,兹事体大,下官怕是出大事,方才来禀报殿下。”
宋云刚如此做,可不仅仅是因为大事不妙,也有点想借秦王府势力调查此事的意思。二百三十九具尸体,这是多大的事情,什么人能一下杀这么多人,就算能调查清楚,估计对方也不是他宋云刚以及一个小小的咸阳县衙能对付得了的。出于众多考虑,还是将此事告知秦王殿下为妥。
听了宋云刚的叙述,杨再兴大皱眉头,女鬼坡他是知道的,不就是东面的乱葬岗么?突然间冒出二百多没穿衣服的壮男死尸,当真有点耐人寻味了。想了想,杨再兴领着宋云刚进了旧宫。虽说旧宫翻修过,其实并没有修建的如何好,总体上也就是一个富豪宅院,毕竟大娘子也是识大体的,那种大肆翻修宫殿,劳民伤财的事情她不会做的。穿过庭院,就来到了后院拱门,此时赵有恭和朱娘子刚刚歇下,阿朱和阿九也打着灯笼从走廊出来,正想着回去休息。杨再兴也不好意思去叫殿下房门的,所以扒着拱门,朝着阿朱二人喊了声,“二位娘子,打扰了。”
“咦,是杨邵烈啊,怎么,杨将军,你这是巡夜饿了,想找点吃的?这可不太好呢,你这饿了,也该找薇儿姐啊”说着话,阿朱就掩着嘴痴痴笑了起来。由于杨再兴乃是秦王府家臣,见面的时间多,所以阿朱与杨再兴也熟络了,开些玩笑也是常有的事。杨再兴为人正统,甚至有点呆板,听阿朱小娘子的调侃,脸色尴尬的很,薇儿还远在长安呢,能找她弄饭吃?
此时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杨再兴招招手,苦笑道,“出事了呢,还望阿朱娘子通报一声,就说残风坡突然出现大量尸体。”
“嗯?”阿朱秀眉微蹙,不由的看了看杨再兴身后的宋云刚,瞧杨再兴眉目焦急,宋云刚脸色也是难看至极,阿朱也不再玩笑,拱拱手,在阿九耳边吩咐几句,阿九便点点头返回身。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里边果然传来赵殿下不耐烦的声音,这刚搂着朱娘子躺下,就有人敲门,能开心得了?“谁啊,你们俩丫头是不是活腻歪了?”
阿九哪会怕,小嘴一撅,故意的拉高嗓门,朝里边喊道,“哎呀,死人啦,死了好多人,吓死人喽,公子,你快去瞅瞅吧.....”
赵有恭那张俊脸立马就变黑了,大好的春花秋月的日子,九丫头偏偏站外边喊死人了,这不是诚心恶心人么?朱娘子美目连眨,似乎在责怪赵殿下,九丫头如此胆大包天,还不是这位主惯出来的,哼哼,跟着她朱琏的时候,九丫头可是听话的很呢。赵有恭摸摸朱娘子的脸颊,哈口气,苦笑道,“娘子稍等,待本王去灭了这叽叽喳喳的老乌鸦。”
起身开了门,阿九可正贴着门偷听呢,门突然一开,整个人就撞进了赵殿下怀中。娇躯入怀,只觉得馨香入鼻,虽然怀中九丫头依旧是一身青衣破帽,可这身材早已不是几年前了,九丫头抬着小脸,带着点奸计得逞的笑容,那可爱的小嘴高高的撅着,惹得赵有恭痴痴地。
“公子,放手啦”九丫头心中千万个愿意,可当着王妃的面,还是收敛些的好,她这甜甜一叫,赵有恭回过味儿来,扶正九丫头的身子,晃晃肩头,没好气道,“臭丫头,刚说什么呢,大好的日子,喊死人,是不是屁股又痒痒了?”
“呀,才没呢,真的死人了啊,刚杨邵烈和那个宋知县来了,说是残风坡冒出好多尸体来,怕事出蹊跷,要让公子做主呢!”
听了阿九的话,赵有恭哭笑不得的把她拉到一边去了,朱琏披着衣服,也伸出一根葱葱玉指戳着她的额头,“死丫头,这么大事不说明白了,还要耍贫嘴!”
伺候赵有恭穿戴整齐后,二人才来到客厅,此时阿朱已经备了两杯热茶,只是两个人都没喝茶的心思。赵有恭和朱琏一来,二人赶紧起身行了一礼,“殿下、王妃安好,深夜打扰,多有冒昧,还望殿下海涵。”
赵有恭可不想听这些没有营养的话,挥挥手坐下后,又让宋云刚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二百多具尸体,也太蹊跷了,咸阳附近谁有那么大实力无声无息的杀死这么多人?宋云刚的担忧没有错,此时定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必须彻查才行。
查案,赵有恭也不擅长,杨再兴、庞赫、牛皋等人更是白费,论刑侦能力还得是赵鼎和唐淼,想了想,赵有恭对阿朱说道,“阿朱,以本王命令,让唐淼速去帮宋知县,务必在最段时间内查清残风坡死尸案。”
“是!”阿朱不敢耽搁,赶紧去外边传令,见赵殿下这般安排,宋云刚也长长地松了口气,心中这块大石总算落下了,要是殿下执意让他宋云刚主持此案,那可就是压力山大了。
宋云刚离开时,杨再兴也一起同行,虽然事情还没查清楚,但咸阳附近一定隐藏着某股势力,杨再兴紧随宋云刚,一方面是为了便于调兵,另一方面也有监视宋云刚的意思在。谁也不知道此时宋云刚有没有掺合进去,毕竟两百多尸体,如此大的事,如果没人包庇,别说杀人了,就是埋尸体都不见得那么容易。虽然残风坡号称女鬼坡,平日里少有人往来,但终归还是有人经过的,这么多尸体,没人帮忙,是运不到残风坡的。
唐淼是个做事非常认真的人,这也是赵有恭欣赏他的原因。自得了秦王府命令,唐淼立刻起身赶到了咸阳县衙,此时杨再兴和宋云刚已经在此等着了。
听县衙两个仵作将尸体情况复述了一遍后,唐淼就大皱眉头,他觉得这些仵作太平庸了,检查的也非常不仔细。漆黑的夜幕下,唐淼决定亲自验尸,虽然暴雨小了许多,但依旧电闪频频,阴冷潮湿的停尸房内,时而一点亮光闪过,显得诡异可怖。房梁已经发霉,木料因为年久失修,透着些腐烂的味道。两百多具尸体一个房间里根本放不下,这间房子里,只存放着四十多,唐淼绷着脸,手里拿着一把铁钩,掀开白布,验看着尸体的每一个部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