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朝廷收赋税,一石米折钱四百五十文,现在银贵铜贱,一两银子能换铜钱一千二百文,也就是说,一两银子能买两石半的米还富余。这笔买卖,楚昭然做的很值啊!
可惜,他算盘打得精,那些仕绅也不是傻子,家里开了粮庄米店的,不敢说一粒米都不卖给他,也只各自挑了些陈米,家里粮庄大的,能卖个两三百石给他,小的则是只卖个几十石就说没有了。
仕绅们接了招,楚昭然也不客气,打邓骏带着二百神威军,挑了城中数一数二的仕绅庞家,直接堵上门去,只说得到消息,知道他们家藏了粮食,要是不卖给楚昭然,就按囤积居奇、心怀不轨治罪。
“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夏凝跟李晋嘀咕,“这么一搞,城中仕绅人人自危,难免同仇敌忾,侯爷不就被孤立起来,越为难了吗?”
李晋一叹:“可是军令如山,侯爷没功夫和他们磨牙,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这有什么难的?这开封城内的仕绅又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彼此之间也有恩怨,这会儿不过是看着侯爷要来割他们的肉,才抱成一团。只要侯爷摸清他们之间的关系,略施小计,就能分化他们了。”
“你说得容易,各地势力盘根错节,我们现在哪有那空闲去摸清这些人之间的关系?”
一个声音忽然自身后插进来,夏凝吓的往旁边一跳,看清来人就嗔怪道:“千户大人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
康梓年笑道:“李晋怎么就没吓着?你这是做了亏心事吧?”
夏凝哼一声,问道:“您怎么回来了?侯爷呢?”
“有访客,我来找你进去倒茶。”康梓年指指前面的小厅。
夏凝只得往前面去,到茶房取沸水冲了茶,问清护卫有几个客人之后,便端着托盘送了进去。进门后,她按着座次一一送上茶,顺便也看清了客人的样貌,接着便退到了门边候着。
“……大伙知道大都督心急平乱,也都有心出一份力,可是这样强买强卖总不像话。想来是底下人心急求成,瞒着大都督行事……”
这是吴老太爷亲自登门来为庞家说情了。也难怪,庞家跟吴家是亲家,庞家的买卖可也有吴家的股呢!夏凝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盘算,他还请了知府唐文忠来做说客,就不知道楚昭然会不会给他们这个面子。
“老太爷说笑了,本帅麾下从没有敢自作主张的下属!再者,值此非常时期,本帅要是还讲那些虚礼,几时才能收够粮草?”楚昭然全不见在吴家的客套劲,一脸严肃的指指外面,“您进门的时候,想也看见了营中军士,如此辛苦操练,若是再吃不饱,怎能上阵杀敌?”
吴老太爷没想到楚昭然给台阶都不下,不由微微皱眉,看了唐文忠一眼。
唐文忠听了楚昭然的话,已经有些后悔蹚了这趟浑水,收到吴老太爷的眼色,只得勉为其难开口:“大都督的难处大伙都知道,只是这庞家也确实存粮不多,要不这样,大都督先把人撤回来,待下官上门去核实一下数目,再来报知大都督。”
楚昭然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知府大人肯走一趟,那是最好不过。我要求不多,庞家拿出一千石粮食卖给我,此事就算了结。”
吴老太爷眉毛一动,唐文忠看了看他的神色,迟迟答不了话。
“你不用急着应承,先去说说看,无妨,我的人反正来去自如。”楚昭然也不干等着,说完这句就端茶送客。
夏凝送了两位客人出去,回头再进去时,忍不住笑着向楚昭然竖大拇指:“侯爷威武。”
楚昭然不理会她,后进来的康梓年却道:“你先别忙着奉承,早先你不是说,你那师父跟你说过许多开封地面上的事儿么?你可知道庞家跟谁家有怨?”
夏凝眼珠子一转:“那可多了,我一时却想不起。”
康梓年指指她,似笑非笑道:“你可莫忘了,你现在是侯爷的随从平豫,为侯爷分忧,是你的本份。”
“我自然是愿意为侯爷分忧的。”夏凝哪会被他一句话将住,立刻向着楚昭然表忠心,“侯爷明鉴,属下自第一天到您身边儿起,学的第一条就是忠心听话,不得自作主张。”
楚昭然终于舍得抬头看她一眼,淡淡道:“你这样说,就是指责我没给你机会了?”
夏凝陪笑:“哪儿啊,侯爷可不要误会属下!属下的意思是,您高瞻远瞩,料事如神,哪里用得着属下班门弄斧?”
“行了,不用废话,你只说你对这庞家了解多少。”楚昭然听康梓年追问夏凝,就知道不是凭空而起,也想听听夏凝是不是真能帮上忙——他这里可从不养闲人。
夏凝心里盘算了一下,如今她跟楚昭然还真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且夏泽刚出不久,自己还得好好表现,免得横生波折,便仔细回想了一下庞家的情形。
当初她听玉清真人提起庞家的时候,好像是因为一个笑话,哦,对了!夏凝一拍掌:“侯爷这一问,我还真想起件事来!这庞家呀,是吴家的姻亲,那吴二老爷吴松的妻子就是庞家的女儿,当初因为和吴家结亲,庞家还闹出过笑话。”
吴家是官宦世家,当初两家结亲的时候,吴老太爷吴运孚还在兵部职方司做郎中,品级虽不高,却是个顶要紧的职衔。那时吴松已经考中了举人,也算少年英才,吴家又是本地望族,庞家能结上这门亲,实在算是高攀,要不是为着庞家有钱,吴家还未必肯呢。
当然,那时庞家老爷还在,就在保定府做同知,庞家并不似现在这样,连个做官的都没有。但饶是这样,这门婚事在谈的时候,也让一众庞家女儿抢破了头。
“现在吴二老爷的妻子是正室所出,好像是排行第三。当时适龄的庞家小姐据说得有三四个,好像只有她一个是嫡出。但是庞老爷那时在任上,身边跟着的不是正室太太,而是个宠爱的妾室,他就答应了那妾室,要把庶出女儿嫁过去。为了给庶出女儿让路,还打算把三女儿嫁出去,说定的人家呢,就是这开封城的另一大户罗家。”
康梓年听她先前那段话都已经不耐烦了,直到她说出罗家,才提起精神问:“罗家?是城西经营车马行的罗家?”
夏凝笑道:“要是他们家也在京城开有分号,还在太原圈了马场,那就是了。”
“可是罗家和庞家好像并不是姻亲啊?”康梓年狐疑。
夏凝嘻嘻一笑:“他们要是结了姻亲,这就不是笑话了!罗家那时还没有现在的声势,庞家太太又怎么肯舍弃吴家,把女儿嫁过去?自然是把这事闹到了公婆面前,老太爷老太太一听这不是一女许了二家么?当时就气晕过去一个,恰巧我师父的师父赶上,给老人家施了针,才给救回来的。
“后来庞家试图鱼目混珠,要将庶女顶了嫡女嫁去罗家,我师父当时年纪小,一时淘气,就把这事告诉了罗家那位要定亲的少年,罗家知道真相,与庞家亲没结成,反倒成了陌路。”
“怪不得罗家一直不声不响的,也不跟吴家亲近。”康梓年听到这里,细细回想罗家的当家人,“不过那位罗老板也对咱们敬而远之就是了。”
夏凝笑道:“他这是怕你打他的主意,万一你跟他要马呢?”说完她脑子灵光一现,转头对楚昭然说,“侯爷,我有个主意,你把人撤回来,直接赶去罗家,就说打听得知罗家有财有势,存粮和草料都应有尽有,想跟他们做笔买卖……”
康梓年听得眼睛一亮,却还要摇头说夏凝:“你这丫头心真够黑的!”
“……”夏凝瞪他一眼,“千户大人过奖,我这都是跟您学的。”
那边楚昭然已经拍板:“就这么办,延龄你亲自去一趟,不妨好好跟罗家主事人谈谈,要是能交个朋友,则最好。”等康梓年领命去了,他又问夏凝,“吴家的事,你还知道什么?”
吴家的事,夏凝已经寻思了好几天了,听楚昭然问起,她便直接道:“这吴运孚是哪一派的,侯爷可知道?”
楚昭然反问:“什么哪一派?”
夏凝叹道:“侯爷这是考我呢,朝中如今的派系,侯爷肯定比我清楚。吴运孚当初没能入阁,是被如今的辅大人压下去的,那他自然是次辅赵浚那一派。赵浚现在掌兵部,可正悬在侯爷前面呢!”
“那又如何?”楚昭然淡淡问道。
夏凝陪笑:“他们是不能如何侯爷,可总会给您添堵不是?而且吴运孚还有个女婿在吏部做侍郎,似乎是姓华,他们这一家可不是寻常乡绅。”
“你的意思是,要本帅向吴老儿低头?”
听他语气不善,夏凝忙摇头:“不不不,侯爷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您要想拿吴家开刀,就得一击即中,不能叫他们有机会反咬一口!”
楚昭然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你这样说,可是知道了吴家的命门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