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落璃,在你眼里,我这近十年的喜欢竟是一些胡言乱语吗?”予成虽也研习汉家文化,但个性里仍旧带有很浓厚的漠北男人独有的热烈和粗犷,表达感情的方式也极为直接,“我一直把你放在我这里,你知不知道?”说着予成握紧拳头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你爱那个皇帝,我等;慕容白曜一生爱你、护你,我还等;如今他们都死了,为何还不能让我爱你?!这些年,我寄给你的书信,为何一封都不曾回?!”
予成的眼神热烈如火,像是大漠之上升起的烈阳,自边际燃起燎原整片天空。那种热烈带着雄鹰捕食一般的猛烈,烈马奔驰一般的不羁,直接的让人胆怯,不由得让世间女子感到害怕。
从文成帝撒手人寰,到慕容白曜枉死怀中,冯落璃依然不再是那个柔弱需要人保护的小女子了,这十年的磨砺早已将她那颗柔软的心变成石头,饶是再怎么搅动,都翻不起多少波澜了。
予成的眼神里是有火的,看得久了会被灼化。冯落璃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着予成道:“予成,今哀家以故友待你,跟你说句故友之间的话。”
“嗯!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予成点点头。
“我冯落璃八岁被满门抄斩,亲眼看着一家人惨死在眼前。而我也被押解平城,一路之上无限苦楚。九岁入浣衣局服劳役,方可填饱肚子。十一岁和姑母相认,自此与文成帝拓跋浚相识,此后便随他或喜或忧十三载,他待我深情厚意,而我也将自己的一辈子都放在了这深宫之中。爱也好、恨也罢,如今我的子女、孙子都在这皇城之中,终我一生都不会再离开此处了。”冯落璃平静的说着自己走过的路,希望予成可以放下执念,放过她也饶过他自己。
予成看着冯落璃,那种虽受万般苦楚,但仍不改初衷的坚定,让他失落,“难道,你就忍心辜负我这十年来的深情吗?”
“予成,你待我情深,我心怀感激。我不能应你所求,不为大魏,也不为已然薨逝的拓跋浚亦或是慕容白曜,甚至也不为我的女儿也就是你的妻子拓跋明欣......”冯落璃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面对真实的自己,眸光清澈如同秋水,没有丝毫的波澜,“只为我自己,在我的心里待你有敬有义,唯独没有情,自始至终从未有过。”
予成这个雄霸漠北的男人,刀枪剑阵在他身上留下数不清的伤疤,仍旧不能让他畏惧半分;漠北风沙寒雪也不曾让他如火焰般跳动的内心凉过半分。而当下,一个身手剑伤、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一句话竟然让他心痛不已,甚至需要握、捂紧胸口才能缓解半分。
“想不到你对我竟如此冷情寡意......”只这短短一句话,漠北战无不胜的予成可汗便败下阵来,兀自忍痛。
冯落璃看着眼前的予成,想起初见之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纵然孤身前来却无半分惧意,而如今鬓角也生出几缕银丝来,想不到和予成竟也相识十年之久了。那时,文成帝身中流失,她请求予成赐予解药。予成虽有所刁难,但也相送,也算得上是故交旧友了。
“予成,如今明欣是你的可敦,为你诞下一儿一女,如此才是人生之大幸。且,我能看得出来,明欣待你情深义重,你合该珍惜才是。”
予成抬头看了冯落璃一眼,“你如此绝情待我,难道不怕我报复明欣母子吗?”
予成的神色如同大漠之上的骤雨,一下子变得阴郁无比,湛蓝的眸子里盛满了反击的火焰,得不到的就要毁灭的神色,如同一张细密的网将冯落璃笼罩其中。
“来人呐!有刺客!”
冯落璃还未说话,便听殿外有人大喊。予成略略着慌,看着冯落璃的眸子却是没有丝毫的改变,两人就这般静默了半盏茶的时间,予成俯身用力抱住冯落璃,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然后放开,重重的吐出:“保重”两个字,转身自窗户跃进月色之中。
抱嶷快步跑进大殿,向冯落璃施礼道:“太皇太后,可安好?”
冯落璃笑笑,从抱嶷一进门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青萼,大约是他喊的抓刺客,吓走了予成,缓缓道:“哀家无妨!你起身吧,想不到你竟如此机智,救哀家于尴尬之地。”
“太皇太后过誉了!”抱嶷谦逊答道,而后看看还倒在地上的青萼,“青萼姑娘她......”
“无妨,叫宫人抬她去休息便是了,这几日怕是累坏了!”
抱嶷领命,叫了几个小太监将青萼扶了出去。
“今日,你来给哀家守夜罢!”冯落璃看看抱嶷,“哀家也睡不着,你自己搬了凳子坐着陪哀家闲聊便是。”肩上虽有伤,但冯落璃竟丝毫没有睡意,予成的到来让她想起了一些旧人旧事,如此更无睡意了。
“是!奴才领命!”抱嶷先给冯落璃的背后垫了一个鹅绒软枕,看了看伤势,确定没有妨碍,盖好被子。这才搬了一只凳子,坐在冯落璃的寝榻一侧。
“想来这宫中,与哀家相识最久的要数你了。”冯落璃缓缓说道,自被押解平城,遇见的第一个有职级的人就是抱嶷,那个时候抱嶷是上等太监,而冯落璃是罪臣之女。此时她位居太皇太后,大约抱嶷是最为吃惊的吧。
“太皇太后,天命不凡,自该如此!”抱嶷倒是没有多少惊讶,自从出了掖庭监,抱嶷也和原来大不一样了,变得谦逊有礼、低调温和,身上的戾气也一扫而光。
大约也是年岁大了,再加上这些年掖庭监并不好过的日子,任谁都会改变的,冯落璃如是想。
“你这一生,可有挥之不去的人吗?”冯落璃像是对一个老友说话一般,平和的问着。
抱嶷点点头,“人生在世,终究躲不过一个情字,奴才并非天生残缺之人,也曾为一个情字赴汤蹈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