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3、勾心斗角
毕全力、陈永健的视察内容圆满完成，天已经擦黑，学生们放学的时间早就过了。方圆说：“毕市长，陈秘书长，翟局长，各位领导，今天来5中视察指导工作很辛苦，晚上请各位领导用个工作餐。”毕全力说：“餐就不用了，但需要开一个短会。”
这就是最高指令。很快，学校的小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毕全力说：“我和陈秘书长、翟局长听了今天下午的2节观摩课的试讲，看了辩论赛，看了音乐会的彩排。同志们也都同步看到了，我想大家可能都有话可讲。大家先议一议，我最后小结一下。”没有人说话。毕全力说：“陈秘书长，你先来吧。”陈永健笑着说：“很好。我是外行，从外行来看，很好。课上得好，辩论赛赛得好，音乐会很精彩。”毕全力说：“素质教育现场会，非常重要。在现在这个阶段，重要的是找出存在的问题，这样才能更确保素质教育现场会的成功。”陈永健说：“那我提一点吧。我觉得，音乐会要想更精彩，中间的串词很重要。如果把每一个节目都比作是亮丽的珍珠，那么节目间、节目中的串词，就像是连接珍珠的细绳。一串珍珠比一粒粒散着的珍珠，更加绚丽夺目。”毕全力说：“陈秘书长说得好。东州5中要立刻着手修改串词，增强音乐会的感染力、表现力，增加音乐会的精彩。”方圆说：“我马上落实。阮校长、陈主任，你们两个今天就配合那校长，将串词重新进行撰写。翟局长，我请求您的帮助，串词改好后，我想请滕飞跃科长帮帮忙。”翟新文笑着说：“法规科你分管，你直接安排就可以。”方圆说：“谢谢。滕科长，这件事也请你共同参与，给把把关。”滕飞跃说：“请翟局长、方局长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毕全力说：“翟局长，你这里有什么意见？”翟新文看看毕全力，笑着说：“我没有意见。”毕全力说：“难道东州5中的准备工作完美无缺？”翟新文说：“最近，教育局的同志也好，东州5中的同志也好，工作压力都非常大，许多同志都已经2个周没有休息一天了。作为东州教育的负责人，我为同志们的敬业精神而感动，为同志们顾大局、出大力、流大汗、干工作的精神而感动。我个人认为，在这个时候，不宜再给同志们施加更多的压力。即便是存在着一定的问题，我也会私下里个别交流交流。在这样的场合，我只能说，东州5中的同志们，从校长到副校长到一线教师，做了大量的工作，成效很好。我对东州5中的同志们能够筹办一次成功的素质教育现场会充满信心。”
这是一个与毕全力初衷相左的思路，但与5中的每一个人，似乎又更贴心，让这些日子里辛辛苦苦工作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很舒服。刚才陈永健提出，音乐会的串词不够精彩，那红已经是很不高兴；现在听翟新文这样说，那红顿时感觉，翟新文是那样的亲切与可人，局长高大的形象变得更加亲切起来。翟新文，就是比马顺田更帅气，也更有男人味。
毕全力愣了一下。看起来，这个翟新文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找我的别扭啊！我想找一找还存在的问题，他竟然能提出这么一套要鼓励不要批评的论调，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毕全力说：“我们共产党人，是最讲实事求是的。实事求是，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好的就是好的，不好的就是不好的。回避工作中存在的问题，不利于进一步改进工作，也不是一个共产党员领导干部所应该做的。我们必须坦然面对存在的问题，用实事求是的态度，积极地推动解决，这才是共产党人应有的本色。”毕全力对自己的回击很满意，站在了道义的至高点上，看你翟新文还敢提出不同意见吗？
那红现在看毕全力，很不顺眼，又忘记了自己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副科级，忍不住说道：“毕市长，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什么叫实事求是？什么叫不回避问题？我想请问一下，那些国企的厂长在企业改制的过程中，把原本属于国家和全体人民的资产，变成了个人控股，全国这样的国企有多少变成了私企，都实事求是了吗？我想请问一下，有些高官的子女，当然了，老百姓都把他们称作是公子党，他们利用祖辈、父辈的影响力，倒腾土地，参与工程，控制企业，大发横财，老百姓怨声载道，但为什么至今从上到下都回避这个问题？这叫坦然面对存在的问题吗？远的不说，就说东州市吧，最好的几个经济适用房小区，原本是解决东州市生活困难、住房困难的低收入群众住房问题的，但这些好地角、好户型的经济适用房、限价商品房，为什么都让公务员给分走了？真正住房困难的低收入群众又有几个真正解决了住房问题？这叫实事求是吗？还有一个很普遍性的问题，那就是反腐败。为什么腐败分子是前腐后继？为什么腐败案件越反越多？为什么贪污受贿的金额从几百万到几千万到几亿元？为什么原来贪官贪了几百万还能判个死刑现在都过亿元了却一个个都成了死缓？在这件事上，实事求是了吗？”
毕全力顿时瞠目结舌。那红提到的这些问题，都是相当敏感的问题，都是无法回答或者是根本回答不好的问题。而这几个问题，恰恰都直接驳倒了自己刚才站在道义至高点上谈的每一句话。毕全力内心其实已经恼怒了。那红似乎意犹未尽：“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一个最基层的副校长。我知道敬业奉献，对实事求是的理解就是扎扎实实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这些天来，我每天睡不到5个小时，有多少辛苦，自己实事求是的讲，非常清楚。我在这个时候，渴望得到的是领导的肯定，领导的鼓励，这样我会感觉到自己付出的汗水没有白流。我讲了几句真话，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实事求是，还请毕市长大仁大量，多原谅我这个最基层的一线教育工作者。”
翟新文心里这个痛快啊！看着原本还挺讨厌的那红，翟新文越看越顺眼。原来对那红喜欢抢风头，翟新文是异常反感；今天那红又抢一个风头，翟新文却是心情酣畅。看看那红风韵犹存的容颜，翟新文感叹：可惜了，这棵还不错的白菜，让马顺田这头猪给拱了。如若不然，其实她确实还是不错的，教音乐的，懂得高雅；练舞蹈的，姿态优雅；当老师的，谈吐文雅；找个知性端庄的女人当情人，这算不算是附庸风雅呢？
方圆实在是忍无可忍。今天，自己的课上得不理想已经很让方圆恼火了，现在，这个不识趣的那红陡然插上这么一杠子，方圆怒火中烧！有些心虚地看了看毕全力的脸色，果然是平静之中含着怒气，方圆真想走上前去，狠煽那红两个耳光！如果不是素质教育现场会确实离不开这个有些艺术才华的女人，方圆现在就想把那红调离东州5中，走得越远越好，以后再也不想看她一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方圆学会了忍！忍那些忍无可忍的人和事！似乎这也是人在江湖的一堂必修课！忍不住的时候，方圆会毫不留情地反击；但判断得失之后，方圆决定今天还是要对那红忍下这口气！方圆站了起来，对那红说：“那校长，你跟我来一下。”
把那红叫到了校长室，方圆努力平和了自己的情绪，尽量缓和语气问道：“那校长，今天这样的场合，你觉得你说这些话，合适吗？”那红刚才冲动了之后，现在想一想自己刚才说的话，心里也挺后怕。那红说：“其实我也知道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但我实在忍不住，看不惯那假大空的官话、套话。方校，你想想看，我们每天都累得要死要活的，有些人还在那里讲风凉话，谁心里听着会舒服啊！还是翟局长的话暖人心，让人感受到领导的关怀。”方圆说：“那你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毕市长下不来台呀！”方圆想到自己在下面听课的时候，那红变相地表扬廖如莲的课，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讥讽我方圆的课上砸了？狗啊，改不了吃屎的毛病；人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方圆对于那红真是有些头痛，但到了素质教育现场会的关键时刻，方圆还真不想让那红太难堪。闹僵了关系，对于素质教育现场会这件大事，一点好处也没有。
那红说：“话我都已经说出来了，难道还需要我去道歉？再说，我说的也都是我的心里话，当然也都是实情。我实事求是，我错在哪里？如果我没有错，我为什么要道歉？”方圆说：“那校长，这件事先这样过去吧。你继续专心准备好廖如莲的课，准备好音乐会。今天晚上，你和阮少修、陈秋苹、滕飞跃一起加个班，在原有串词的基础上，再修改完善。说到艺术造诣，那校长在东州5中、在东州教育，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但在文字功底方面，阮少修、滕飞跃都是长年累月写材料的，这个方面，还是让他们发挥发挥作用。”那红说：“没有人是全才。阮少修、滕飞跃确实写得好。我不想加班太晚，现在就想和他们几个一起研究，能不能叫出来。”方圆说：“我去叫他们吧。这样，你们四个就到对面的云龙大酒店，找一个包间，点上饭菜，边吃连研究。让陈秋苹带上笔记本电脑，做好记录工作。”那红说：“好呢！这样就好。”
方圆返回会议室，把阮少修叫出来，说了说安排。阮少修说：“好的，我请滕科长出来，再叫上陈主任。”方圆说：“你把握把握节奏，遇到说话不合适的地方，给兜一兜。”阮少修说：“校长，请放心吧。”方圆说：“你办事，我是很放心的。”
方圆不在，会议室里一直都冷着场。没有人说过一句话，包括毕全力，包括翟新文。三个大领导毕全力、陈永健、翟新文都不说话，其他人更不说话。但就是这样的时间，毕全力也从愤怒转为慢慢平和，看到方圆回来，淡然地说：“方圆校长回来了，我看可以继续了。”
都这个样子，还怎么继续啊！场面很冷清，没有人接毕全力的茬，让毕全力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在快速地丧失中。一个分管教育的副市长，竟然无法主导在一所学校的总结会，毕全力内心焦灼起来。毕全力说：“方圆，你谈谈今天的感受吧。”方圆说：“好的，毕市长。我非常感谢毕市长、陈秘书长、翟局长和各位领导在百忙之中来到东州5中指导素质教育现场会的筹备工作。通过今天的视察指导，我们看到了东州5中的准备工作中还有很多的不足。音乐会的串词问题，今天晚上一定解决，加班加点也要完成。我的语文课，今天上得不好，主要责任在我准备不够，我今天晚上同样要加班，力争明天的试讲能有新的起色。关于辩论赛，可能是我站得还不够高，还请各位领导多提宝贵意见。”
毕全力说：“方圆同志能够自己剖析语文课的不足，这一点难能可贵，这就是共产党人的实事求是，这就是我们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优良传统。我也要说，方圆同志今天的课，确实让我感到失望！这不是一个全国课一等奖的水平！希望方圆同志痛定思痛，力争把课上得更好，在素质教育现场会上能够展示出全国课一等奖的风采来！”方圆说：“我一定努力。”翟新文看了看坐在角落里的谢秉国，说：“谢主任，我看你要跟上！”谢秉国说：“今天语文教研员周琦峰一天都在东州5中。”翟新文说：“成效在哪里？秉国，你是教研室主任，方圆现在也分管教研室，在这个时候，你不好好表现，什么时候表现？”
副局长陈奇志的脸色很难看。语文教研员周琦峰的脸色很难看。天哪，今天方圆课上得不好，翟局长是不是认为我周琦峰专业水平不够啊！
谢秉国说：“好的。明天，几个语文教研员，加上我，加上国强副主任，全部都来东州5中，听方局的试讲。”翟新文说：“临阵磨枪，也一样能磨亮。”谢秉国说：“是的。”
毕全力说：“今天的小结会，就到这里。”翟新文说：“毕市长，陈秘书长，请留下来吃个工作餐吧。”毕全力说：“把素质教育现场会办好，比吃个饭更重要。”说着，就在陈永健的陪同下，率先走出了会场。翟新文、方圆跟在后面，翟新文小声地说：“小方啊，不要有心理包袱！有些人的有些话，听听就是。我是相信你，一定能够在素质教育现场会展现出你最高的水平。”
声音不高不低，似乎是只说给方圆一个人听的，但这声音的高度，恰恰又能被毕全力捕捉到。毕全力冷着脸，一言不发。陈永健回头看了翟新文一眼，没有说话。
方圆说：“局长，我最近确实在语文教学中下的功夫不够。”翟新文说：“说起来我也有责任啊！你分心的地方挺多，承担的工作也挺多。小方啊！一定要理解我，很多的工作，我只有交待给你，我才放心。事实证明，交待给你的几项工作，你都完成得非常出色嘛！依法治教示范县推荐，素质教育宣传片的制作，哪一件我都满意。用你用得顺手，难免就会让你分担更多的工作，这必然导致你用在教学研究上的时间减少。”方圆感同身受，感慨万千：“局长，人的精力确实是有限的。”翟新文说：“放心，到素质教育现场会前，教育局这边，不会再让你承担任何工作。你只管把课上好，只管把5中的事情管好，就行。”方圆说：“谢谢局长。”
学校门口，方圆率东州5中的干部，翟新文率教育局的干部，恭送毕全力。翟新文表现出了很恭敬的神情，亲自为毕全力打开车门：“感谢毕市长来东州教育视察指导。”毕全力脸皮动了那一下，代表笑了笑：“谈不上指导。应该说，这一回我收获很大，很受启迪啊！”可不是么？今天的视察，更加认清了翟新文的本质，还被一个小小的副校长给讥讽了一番。最关键的是，这个女副校长所说的几个问题恰恰是让百姓诟病让党蒙羞却难以解决或者说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有解决的难题，不是党不实事求是，这些问题能不能实事求是，现在又有谁能说得清？有网上的流行语，不反腐败，亡国；真反腐败，亡党。这网上的话，固然不能采信和相信，但缺乏有效的监督机制和手段，完全地依靠党内监督、自我监督，又怎么能彻底地根治这个痼疾呢？新加坡、香港，都有独立的廉政公署，国内，有可能有希望成立廉政公署这样一个独立于党领导之外的机构吗？公子党的问题，也是一个难以破解的题。云南的前省长李嘉廷，如果不是因为儿子太过嚣张，或许会平安退休。这公子数量太多，遍布全国各地，有大公子也有小公子，最小的公子或许只是一个副科级领导干部的子女，就像河北保定某区公安分局副局长的儿子，虽然其父只是一个副科级，但不影响其成为一名小公子，在保定当地赫赫有名，也能创造出“我爸是李刚”的网络流行语。有人还根据这位撞死人的小公子的嚣张言语，编成了这样一首歌：小时候我骗了人，奶奶对我说，没事没事，因为你爸是李刚。长大后我偷了人，妈妈对我说，没事没事，因为你爸是李刚，再大点我打了人，爸爸对我说，没事没事，因为你爸是李刚……一些广告语也被网友戏谑修改：“我爸是李刚，一切皆有可能！”“敢问路在何方，我爸是李刚”等。
毕全力在心里长叹一声：对于这样的“爹是英雄儿好汉”“爹是官员儿大胆”的情形，试问有谁能够阻止？有谁能够纠正？中国5000年历史，从来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个难题，现在，只不过是古代遗风的延续罢了。古有高衙内，今有李衙内，这个现象，不是当代所独有，不是中国所独有，而是世界许多国家所共性的东西。就说日本吧，父亲当过首相，儿子、孙子再当首相的，就有许多，父亲福田赳夫当过日本首相，儿子福田康夫也成为了日本首相；外公吉田茂当过日本首相，外孙麻生太郎同样成为首相；外公岸信介曾任日本首相，外孙安倍晋三也是日本首相。后辈固然有认真工作、能力较突出的原因，如果没有祖辈的荫护，哪有那么好的机会成为日本仅次于天皇的人？希腊，有三任总理都叫帕潘德里欧那是祖孙三代；美国，有两任总统都叫布什那是父子；菲律宾，外公阿基诺、女儿阿基诺夫人、儿子阿基诺三世，先后成为总统；巴基斯坦，老贝布托是70年代总理，女儿贝布托夫人是90年代总理，女婿贝布托丈夫是现任的总统，外孙小贝布托已成为人民党主席；印度，除了人民党执政的几年外，几十年来，这个国家的总理都姓甘地。友好邻邦朝鲜，金日成大元帅的思想永放光芒，他是太阳，金正日元帅是月亮，金正恩大将是星辰……这个问题，确实不是中国所独有，确实。就说方圆吧，他又何尝不是一个沾了公子光的人？当然，方圆不是真正的公子，而只是一个女婿；方圆不是不学无术，而是有一定的真才实学。但如果没有上面的帮助，他又怎么可能像坐火箭一样进步到副处级呢？我毕全力呢？天下就是这样的天下，改朝换代也是这样的天下，没有人能够改变它。
毕全力叫过方圆：“方圆，这几天加把劲，不能再分神太多。要知道，把课上好是最最重要的。”方圆说：“是，我一定努力。”毕全力说：“教课工作之外，除了5中的事情，暂时其他事情都可以放一放。如果有人还是给你制造工作负担，你跟我说。”方圆说：“谢谢毕市长。”
翟新文站在车边，听着毕全力谈桑指槐，心里冷笑：我就算是再安排工作给方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决定我命运的，不是你毕全力，而是王国栋、宋云生。你既然从来都不知道尊重我这个教育局局长，我又何必对你有真正的尊重呢？
翟新文脸上含着笑：“毕市长，这样的小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来给方圆监督，看看还有谁敢给方圆再安排任务。方圆就是安心备课，就是要把主要精力放到东州5中的筹备工作中。”毕全力看了翟新文一眼，淡淡地说：“我就是担心有人把不相干的工作都放到方圆的身上。”翟新文笑脸相迎：“看来，许多人都看好方圆的能力，觉得把工作交待给方圆，放心啊！请毕市长放心，我会协调好局领导成员的分工的，保证让每一个人都能最充分地发挥出各自的才能。懂安全的，一定要管好安全工作；懂接待的，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懂教学的，一定会放到教学管理工作中。”
陈奇志站在不远处，内心充满痛苦：这一回素质教育现场会，自己的承担的工作，不正是翟新文所讲的前两点吗？这两项工作，就能发挥我陈奇志的才能了吗？简直就是放屁！翟新文，你这叫打击报复！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有机会反击，我一定不会让你过一天好日子！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