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方圆看着眼前这微妙的一幕，不由感慨万千：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斗争。3中也绝不是世外桃源，和教育局一样，内部的政治斗争同样异常激烈啊！
从这个角度来看，姚长青当初在3中，能够平稳驾驭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同时，也证明了姚长青具有长袖善舞的协调能力。在这一点上，姚长青比赵梓栋要略胜几分。或许，把姚长青派到东州实验中学，是正确的抉择；把赵梓栋派到3中，或许要经过一段血与火的磨合。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全力以赴支持赵梓栋显得尤为重要。
方圆说：“谢主任，这样吧。因为我们还要去7所学校，时间很紧张，我看等我们调研结束，你再跟赵校长交流一下，指导3中把期末工作做得更好。李主任，你陪谢主任去听节课；我跟赵校长、郭书记再个别谈话。”
谢秉国一下子就被噎在那里。
方圆说：“赵校长，郭书记，走吧。”
只有开始的汇报，没有结束的点评。谢秉国有些不满，方圆这分明是在公众场合让他这个副处级没了面子。
大家都站起来的时候，方圆在谢秉国身边淡淡地说：“稳定是第一位的。放下私人恩怨，顾全大局。”
啊！原来方圆都看出来了。谢秉国有些汗颇，但也有些不快。他面容凝重地点点头，跟着李国强走了出去。
在校长室，郭永锋和赵梓栋坐到了方圆的对面。
方圆说：“现在，把你们两个一把手请到这里来单独谈话，是因为我对东州3中当前的某些方面很失望。党政团结，就不会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制造缝隙；党政团结，东州3中才能有更美好的前景。但你们现在呢？我的态度是这样，如果党政不团结，我将请郭书记换一所学校工作。在一个特定的阶段，学校党政维持一个声音最重要，否则下面的人怎么干？”
郭永锋并不服气：“姚校长在的时候，党政就是一个声音。现在为什么会出现两个声音？这里面的原因方局长是否想过？方局长你处事不公，就算是把我调走，我也不会服气。我会向党委孙书记反映我的想法。孙韦记如果官官相护，我会向更高一层反映。”
呵，好牛气啊！按照正常的原则，郭永锋如果没有犯错误，就算是教育局党委想处分郭永锋，也是不可能的。一个很现实的难题摆在了方圆的面前：郭永锋并不惧怕方圆。
赵梓栋怒火冲天：“郭书记，你怎么跟方局长说话呢？方局长现在主持教育局行政工作，虽然是副局长，但却做着一把手的工作。你这叫尊重上级吗？”
方圆苦笑：赵梓栋这不是在帮忙，是在添乱啊！
果然，郭永锋也是语调拔高：“赵校长，你是拍着方局长的马屁当上3中校长的，你当然要为方局长说话。不过，你忘记了一点，领导的权威不是靠位置、不是靠帽子来决定的，而是靠公平公正。只有处事公平公正的领导，才能真正赢得下级的尊重，才能真正地树立起威信。方局长，不知道你是否认同这一点？”
这哪里是下级跟上级说话？简直就是上级在给方圆训话！
方圆想了一想，说：“郭书记，任命赵梓栋同志到3中任校长，是局党委的决定。除缺席的翟局长外，其他10名党委成员，都是投了赞成票的。这怎么能说赵梓栋同志是靠拍我的马屁上来的？我和赵梓栋的关系很好吗？站在什么位置上，考虑问题的角度肯定不一样。我能理解你，你没能担任校长，心里不痛快。但我想问问你，赵梓栋同志在5中是教学副校长的时候，5中的教学成绩全市领先，这样的业绩你有吗？当赵梓栋同志在11中这所全市教学质童最薄弱的学校担任校长不到两年，前进了几十名，这样的业绩你有吗？局党委任命赵梓栋担任3中校长，哪里不公平，哪里不公正？你回答我！”
郭永锋还真是缺少拿得出手的业绩。
方圆说：“我方圆被市委安排到目前的岗位上，每天深怕自己不尽心工作，影响到东州教育事业的发展。你郭书记一句靠公平公正来树立权威，我来请问你，难道只有让你来担任3中校长，你就认为这是公平公正了吗？你不是想当校长吗？好，我回去和孙书记商量一下，尽量会满足你的愿望。如果你能够像赵梓栋同志这样，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把一所落后学校进步几十名，那么，局党委一样会委以重任！怎么样？愿意不愿意到一所新学校桃战一下，证明一下？”
郭永锋气势一下子矮了三分。在3中，不管怎么说，在社会上还是有地位；如果换一所差的学校，就算是书记兼校长，恐怕也不一定能够做得好。但郭永锋真不想咽下这口气，却耍起无赖作风：“方局长，你这是在赶尽杀绝吗？你这是在排除异己吗？虽然我一直以来都是翟局长提拔和重用的同志，但你却因为这个缘故给我穿小鞋，你这是公平公正吗？”
赵梓栋对这倚老卖老的郭永锋，简直是深恶痛绝。就这样的素质，还能来担任学校党支部书记吗？什么觉悟？什么境界？连街上要饭的乞弓都不如啊！他想出言与郭永锋争执，却被方圆眼神制上。
方圆淡淡一笑：“郭永锋同志，我在东州教育才工作了6年，还真不知道谁是谁的人。我只知道，谁能把学校办好，我就会重用谁；谁能在教育工作中做出成绩，我就会重用谁；谁能让东州教育事业向前发展，我就会重用谁。光说不能干的，在我这里没有市场。赵梓栋同志不会拍马屁，不会说漂亮话，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讲，还有一点傲气，所以他在教育系统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许多同志都对赵梓栋同志有看法。但我的用人原则是什么？唯才是举！郭永锋同志，让你在东州11中校长的岗位上，你能两年让学校旧貌换新颜吗？你回答我这个问题！”
郭永锋难以回答。是啊！就凭这一点，赵梓栋是有点能力。但是他也不用当了校长，就不把自己这个资深书记放在眼里吧。
方圆说：“如果你说不能，那么你就在3中老老实实当好你的书记，配合赵校长做好各方面工作；如果你说你能，那么现在的倒数第一肯定不是11中了，但还是有新的倒数第一。我会在局党委会上提名你去担任校长，给你两年时间，尽着你折腾，你有信心、有把握能让这所学校实现新突破、新发展吗？”
郭永锋彻底被方圆驳得哑口无言了。
方圆说：“我看过赵梓栋同志给3中未来三年的初步发展规划，很实在，很好。郭永锋同志，如果你能摆正自已的位置，配合赵梓栋同志做好工作，发展好3中，为东州教育事业做出新贡献，那么你今天对我的不尊敬，我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你继续在学校里给赵梓栋同志下绊子，扯后腿，我只想对你说：我连市委常委、副市长、警备区副令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你一个会讲几分歪理的正科级学校书记吗？我敬你是教育前辈，这是我对你客气；如果你不办人事，不说人话，不做正经人，那么我要处分你，就比收拾一只玛蚁还要简单！”
郭永锋终于怕了。是啊，方圆扳倒了卫生局长、警备区副司令，据说廉松副市长也是方圆给扳倒的。自己跟这些大人物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赵梓栋上任6天，被郭永锋以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胡搅蛮缠折腾得苦不堪言，关键是陈玉凤坚决支持郭永锋，而卫立军虽然表示支持赵梓栋，但是似乎也很拿郭永锋没有办法。今夭，赵梓栋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郭永锋说：“方局长，对不起。刚才我在气头上说了一些不敬的话，我向方局长道歉。如果赵校长能够在一些事关东州3中发展的重大问题上，尊重一下我的意见，我也是愿意配合赵校长做好工作的。”
方圆并不客气：“事情可以党政商量着来，但是学校有其特殊性，就是校长负责制，而不是党支部书记负责制。什么叫尊重你的意见？按你的想法来，就是尊重你的意见；是不是不按照你的想法来，就是不尊重你的意见？那学校还要校长干什么？郭永锋同志，我看你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郭永锋是万分憋屈，却真地有点怕方圆了，怪不得翟新文斗不过方圆；怪不得现在方圆在东州教育局是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上孙红军靠边站。像方圆这样强势的领导，郭永锋再也不敢顶撞了。憋屈归憋屈，郭永锋还是低下了头：“是，学校大方向、大决策，赵校长来决定。我的意思是，适当尊重一下我的颜面，哪怕是只有表面的尊重。”
方圆看看赵梓栋：“赵校长，你的意见呢？”
赵梓栋感激地看着方圆：“局长，我以后遇到大事的时候，一定会跟郭书记商童，一定会征求班子成员的意见。”
方圆点点头：“要好好领会民主集中制的内涵。要充分发扬民主的同时，也要适当集中。东州3中办得好，成绩是大家的；东州3中如果办得不好，那么，我的板子，是一定要打在你赵梓栋的屁股上的。所以，如果意见不能统一，你要为你的决策承担全部的一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梓栋说：“谢谢局长教导，我一定贯彻好你的指示，尽最大的力量把3中办好。”
方圆看着郭永锋：“郭永锋同志，你现在可以走了。如果以后我再听到或看到你在学校里没有起到好作用，或者说得直白点，你发挥了坏作用，我一定会让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虽然时节已经是冬天，但郭永锋有点汗流浃背了。
方圆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把你今天说的话，我说的话，向翟局长汇报。我相信翟局长的政治觉悟，一样也不会支持你的。翟局长是我敬重的领导，他做事也是会站在东州教育的全局来考虑的。”
“我不会向别人说的。”郭永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校长室。校长室里，只剩下方圆和赵梓栋两个人。
赵梓栋感激万分：“方局长，谢谢您！没有您的支持，恐怕我在短时间内难以打开局面，难以施展抱负。我来到了3中，虽然想大干一场，但却发现，这里的情况，比11中复杂多了。”
方圆点点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过，有一点你要想明白，谁来当这个一把手，都会遇到这么多的困难。但为什么姚长青来，东州3中能保持平稳运转；而你的到来，东州3中却将这些矛盾表面化了。”
赵梓栋说：“姚长青、郭永锋、陈玉凤，都是翟新文提拔起来的，算起来都是翟系人马。我算谁的人？许多人都把我算作韩素贞局长的摘系，但我却把韩局长气得犯了心脏病。说我是您的人，我以前因为你来当5中的校长，因为这么年轻就当上了教育局的领导，我心里也不服气啊！我都不知道算是谁的人。”
方圆说：“你谁的人也不是！你不是我的人，大家都清楚！而我要重用的，是你的才能，是你把一所学校带好的水平。过去你不是我的人，但今后，如果你愿意把自己看成是我的人，我也不反对。但什么时候，都要记住，你是党的人，党把你安排在现在的岗位上，你要对党负责，对人民负责。明白呜？我也不同意你刚才的说法。你把问题归咎于谁是谁的人，但你想过没有？如果姚长青没有他的特长，我会把他安排到东州实验中学校长的岗位上吗？”
赵梓栋到这个时候，才有点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
方圆说：“从工作能力上讲，姚长青或许不如你赵梓栋。但是有一点，他比你强一万倍！姚长青善于协调各方面关系，能够让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很受重视，都心甘情愿地做分管的事情。在3中，他当初遇到的问题肯定也不少，现在，在东州实验中学，局面更复杂。但我为什么不去东州实验中学调研，而来东州3中？就是因为我相信姚长青通过一段时间的整合，实验中学的干部们一定能够各司其职，而你呢？能力虽然很强，但孤傲的性格让你很容易成为被大家孤立起来的人。你难道没有看到，有些局领导对你有不好的看法吗？所以，梓栋同志，你一定要深刻反思自己，到底自己的性格弱点在哪里？为什么姚长青能够做好的事情，到了你这里却没有做好？难道仅仅因为姚长青是你所说的，是翟新文的人吗？不是！我可以告诉你，姚长青不是翟新文的人！他尊重翟新文，但同时他也是孙红军的同班同学，还是我在68中的直接上级领导！他能够成为一个让各个方面都接受的人，这难道不是一种本领？梓栋同志，你有这种本领吗？”
赵梓栋一脸的惭愧：“是，我一定牢记方局长的话，努力提高我这方面的本领！”到了这个时候，赵梓栋终于对方圆心服口服。
方圆转移了话题：“说吧，还需要我帮助你解决哪些困难？”
赵梓栋说：“局长，我有想法，但不知道该不该说。”
方圆说：“说吧。只要是为了工作，我不怪你！”
赵梓栋说：“我想把曹冠庭从11中调到3中来。我不想用陈玉凤担任教学副校长，我觉得曹冠庭能更好地把我的办学思想贯彻下去。我知道，方局长你不喜欢曹冠庭，当初曹冠庭也是冒犯过您的。”
方圆说：“谁没有冲动的时候？曹冠庭能好好工作，做出成绩，我早就原惊他了。只要他心里不记恨我就好。”
赵梓栋说：“这怎么会？我一定把方局长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曹冠庭。”
方圆说：“好，为了支持你打开局面，我同意你把曹冠庭调到东州3中。不过，我也想请你支持我一下。董梅校长在11中，恐怕日子也不太好过，我想把苏进波调过去，不知道你是否同意？”
赵梓栋说：“我同意，把两所学校的总务主任对调。”
方圆说：“好吧，我帮你帮到底，让陈玉凤与曹冠庭对调吧。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遛遛。”
赵梓栋太喜：“这真是太好了。陈玉凤只要离开东州3中，那么郭永锋就孤掌难鸣。我一定会努力争取卫立军，再用好曹冠庭。这样的局面，我会更有信心，让东州3中在短时间内，更上一层楼！我要证明，到底是我强，还是姚长青强。”
方圆脸色一沉：“赵梓栋同志，你是不是要证明，我任命姚长青担任东州实验中学的校长，而没有任命你担任实验中学的校长，是对还是错？”
赵梓栋脸色大变。真没有想到，自己才说出心里话，竞然又犯了大错！赵梓栋心里很紧张，不敢抬头看方圆。要知道，方圆是实验中学的校长，自己一门心思要超过实验中学，这不是在打方圆的脸吗？自己要证明任命姚长青担任实验中学校长是错误的，这何尝不也是在打方圆的脸？
方圆语气又平和了：“梓栋，有些事情，埋头做，不要说。说出来的话，会给自己无形之中增加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阻力。我批评你，只是想提醒你，你在很多的时候，还是不够圆润，不够成熟。这也是你今后努力的方向！”
赵梓栋站了起来，冲着方圆，深深地鞠了三个躬。赵梓栋说：“局长，如果在古代，我一定给你磕三个头，表达我对您的感激之情！我今天，终于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之所以一直被许多人排挤的真正原因了！谢谢局长，以后不管您在哪里，我都愿做您马前卒，您一声召唤，我万死不辞！”
这一回，赵梓栋对方圆是真正心服口服了。而且，他还愿意为方圆肝脑涂地。压服一个人容易，但收服一个人不容易，而收服一个有才华、有傲气的人才，更是难上加难。方圆感到：这一次东州3中之行，算得上是不虚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