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陆建南与小苡的生母苏芷凝的交集,的确是一场意外,这里没有所谓的勾引,也没有什么预谋已久的婚外情,只是酒醉后一夜的意外。家父第一时间就向我的母亲龚华承认了错误,两人决心要共同承担。”
时隔已久的变扭称呼现在倒是被他叫的顺口,真是个坦然浩荡的故事啊。
苏木苡微闭上眼睛,鼻腔本能的传来一阵窒息感,从青春的开始到生命的终结,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等待,仅被他一句“酒醉后的一夜意外”,就轻松概括。
原来情意过盛思念过盛的那些年,被一句话就可以分割成风沙,轻飘飘的吹进冬夜里,霎时荡然无存。
她的思绪恍然闪回跨年夜的那一夜飞蛾扑火,酸涩漫上嘴角沿着神经泛上眼眶,最终被眼里的雾气蒙盖住。
原来她走了母亲的老路,如果最后她和安俞生的人生走回了平行线,所有过往也可用“一夜冲动”来概括。
“家父第一时间就对苏芷凝夫人道歉并且做出力所能及的赔偿,后来一切联系都断绝了,直到十几年以后,偶然中,他才得知苏夫人当时意外怀上了骨肉,也就是小苡。因此,那些不利于家父不利于陆家的传言都是无稽之谈,对于一切意外的发生,家父也后悔了很多年,只是一切既以成为事实,他能做的也只有极力补偿。”
话语间,满是动人的愧疚之意。
这个故事里,恐怕只有后悔是真的……苏木苡垂下头,又是一句话折回记忆里。
“她的出生,也许真的是个错误……”
“我只当,从未生过她吧……”
上面的人接下来说的话,皆被苏木苡隔绝在了意识之外,身旁的人以微不可察的姿势暗握住她的手,将她起伏不定的心绪悉数分担。
一席话结束,所有宾客缓过神来之后,默契的发出雷动的掌声。
为了一个敢于承认错误的父亲,为了一个敢于站在公众面前保护自己妹妹的好哥哥。
第一排的最右边,龚华全程以端庄大方的坐姿聆听着这份商量已久的优秀稿件,末了,极其有修养的交叠鼓掌,朝苏木苡的方向投去怜爱亲切的目光。
大概全场没有伸手鼓掌的,只有三个人。
意识飘忽的苏木苡,看不出情绪的安俞生,和心烦意乱咬牙切齿的陆北北。
推杯换盏的场面随即而至,一些宾客上前恭贺陆沉迎回陆家“大小姐”。
还有一些人揣着好奇的心思,捧着酒杯走到了苏木苡面前,似乎要把这个陆家遗落在外多年的小姐看个通透。
“您就是苏小姐?还是说,应该叫您,陆小姐?”
“不好意思,我姓苏。”语气平缓的开口,不喜不怒。
“啊对不起,苏小姐,以后还请多多关照。”来人整了整衣装,满脸笑容的递上一杯红酒。
“对不起,她不喝酒。”安俞生跨步将酒杯轻轻推回,在面前之人诧异的眼神里,带走了臂腕间的人。
不过大多数政界和商界的人,大抵是看惯了这样的戏码,都明白这一出家门情深只是一个挽回陆家颜面的公关手段,所以并没有特别在意苏木苡的存在,他们眼里,陆家名正言顺的小姐只有一位,那就是陆北北。
洗手间外。
苏木苡没想到,自己就跟安俞生分开一会儿,也能碰到这个最不想看到的人。
“怎么样,我安排的感人发言,你还满意吗?”陆沉挡住她的去路,眼神半带着揶揄,撕扯下一层伪装。
“还凑合吧,不过就是还差一点。”她抬起意味不明的眼眸。
“嗯?小苡觉得还差哪一点?”
依旧听不顺耳的称呼。
“不是说力所能及的补偿吗,那遗嘱里可有写分给我的财产?我们做戏,可得做全套。”
苏木苡理了理垂肩的发,满脸奚弄。
“哟,苏小姐还惦记上陆家的财产了?看来是我演技太好,让你太入戏了。”
“现在知道叫我苏小姐了?怎么我不能惦记吗,陆氏影业和酒业这么庞大的资产,我自然惦记。”
她向前踱了几步,微眯起眼缝,“你不是了解我的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可不是个真的慈善家。”
陆沉的眼里积满了嘲讽,终于嗤笑出声,“你终于承认了,不要你至高无上的尊严了?”
她学着他的样子,眼里的嘲弄如同复制黏贴,“尊严能值几个钱?”
他以为她又会像一只桀骜的刺猬一样扎过来,似乎没料到这样的回应。
半响后空气中传来低笑,“知道吗,这是我觉得你最像我亲妹妹的一次。”
苏木苡以不置可否的态度结束了这段毫无意义的对话。
重新找到安俞生的时候,他正在跟面前的中年男子碰杯,眼神碰撞间的距离,像是老熟人,又像是陌生人。
“从英国回来之后,我就在想去哪里可以见你一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男子开了口,嗓音雄浑又带着些慈爱。
远远瞥见一眼,就能猜到大概是哪位富商蓄贾。
她怕上前会叨扰,索性站在稍远的酒台旁等着两人对话的结束。
“我也没想到,你会回来。”安俞生叹笑着,比起面前这位长辈,他自己倒更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家。
“你妈她……还好吗?”兜兜转转的,终于还是开了口。
“精神状态偶尔正常偶尔紊乱,吃睡倒是都挺好。”他答的平静。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看看她。”
安俞生的神色微变,凝神看着眼前这张看不透的脸,“如果只是为了尽一份亲人的责任,其实不必这样,我想,我妈不一定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