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姝从太清院回到贞宁宫,芸儿早回来了,在厢房里脱了鞋袜抹药膏。
小肆立在窗口,端着一小碟薄脆‘咔嚓’‘咔嚓’,眼看首领从小院里来,忙告诉了芸儿。
芸儿吓得连忙把鞋袜套上,艰难地穿上鞋子,迎出门去,关切地拉住顾姝问:“二小姐,你没事吧?皇上没有拿你怎样吧?”
顾姝摇头,说:“皇上知道我装傻的事,却没在顾太后跟前拆穿,还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能掉以轻心。”又问她,“你回来时,乾东门下的禁军没有为难你吧?”
芸儿道:“没有,几个禁卫大哥还好心地送我到女墙外,否则,奴婢定要在宫里迷路的。”她一面说着,一面搀着顾姝往前院去,又问:“二小姐,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皇上会不会以欺君之罪处置我们啊?”
“我身后有顾太后和相府,皇上暂时应该没有那个实力,同时撼动这两座大山,也就是说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发作。”这一点,顾姝倒是比较放心,“只不过,原本他在明处,我在暗处,现在换成了我在明处,咱们的处境就会变得很被动,今后行事未必会那么顺了。”
二人说话间入了寝殿,顾姝说话间便往榻上靠去,又说:“今后在皇上面前,尽量少说少做,别给他拿捏住什么把柄了。”
芸儿立在榻边,垂眉不语。
顾姝瞧她神色怪怪的,便问:“怎么了?”
犹豫片刻,芸儿还是道:“奴婢瞧着,皇上平素待二小姐那样好,便想着他是小姐一生的托付。可今日的事看来,是奴婢想多了吗?”
“你现在才知道你想多了吗?”顾姝满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世上,唯一能靠得住的,就只有自己。”
芸儿正待再说什么,听得外头彤儿来回说:“娘娘,一名禁军拿着曲副统领的腰牌,在外求见。”
顾姝微微凝眉,想起乾东门下那个瘦瘦高高的禁军,笑说:“我知道是谁,就说本宫心情不好,不见。”
彤儿在门口回说:“那禁军说,左右都是一死,若是皇后娘娘不见,便要在贞宁宫门前一剑抹了脖子。
顾姝心头忽然一跳,“他真是这么说的?”想了想,又道:“芸儿,替我更衣。”又吩咐彤儿说:“把他领到厅上去。”
芸儿不敢多问,忙寻出干净衣物来更衣,主仆两个往前厅来,那瘦高个正跪在厅上。
顾姝入了座,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你找本宫什么事?”
那瘦高个抬眼看着皇后,一字一顿地说:“卑职真的不是有意冒犯娘娘,恳请娘娘饶卑职一命!”
顾姝瞪大了眼,“本宫何时说过要你的命了?”更何况,他这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可丝毫不像是来求饶的。“你也知道是冒犯了本宫,无论有意无意,总该为此受到责罚;否则,将来人人都可以说是无意冒犯本宫,逃脱罪责。”
从一个傻子的嘴里说出这么一席颇具道理的话,可以说是很难得了。
那瘦高个咬牙道:“娘娘是不曾说过,可皇上已经下令,要将卑职处死了。”
这一点,顾姝还真不知道,“这怎么可能,本宫离开鹤龄宫时还好好的,为何……”她的声音突然止住了。结合墨子良在大理寺前后的反应,处斩这个禁军,更像是给她的一种警告。
警告她不要再装疯卖傻?
那股熟悉的凉意爬上了心头,令她的十指无端地轻微颤动起来。那个男人,到底有多可怕?
“娘娘无话可说了吗?就因为您是千尊万贵的皇后,所以您犯下的任何错都可以被原谅,而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哪怕是一丁点的小错,就要丢了性命?”那瘦高个跪直了身体,满面悲怆,“这件事,分明就是娘娘有错在先,你为什么不肯高抬贵手饶过卑职一命?”
轻颤的十指慢慢地蜷缩,双手紧紧拽成拳头,半寸长的指甲嵌入了掌心。她看着跪在面前的八尺男儿,分明恨她如蛇蝎,却为了一线生机,不得不将双膝落在地上,求她给一条活路。
那样可怜、可悲、可叹。
“要你性命的是皇上,不是本宫。”年轻的傻子皇后慢吞吞地开口,“本宫若为你求情,无疑也是开罪皇上。”
若她装傻的事没有被墨子良发现,还能装傻充愣胡搅蛮缠地求着皇帝收回成命;可现在,墨子良不仅发现了,还给了她明确的警告。她若在此时再碰上去,不说碰一鼻子灰,会连自己也讨不了好。
那瘦高个闻此言,满面悲绝,“若非皇后苦苦纠缠,要把卑职拉到皇上面前治罪,至于有现在的事吗?”
听到这话,顾姝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就好比一个人在明令禁烟的地方抽烟被人发现了,而发现的人将此行为上报,导致抽烟的人被罚了款;这个抽烟的人不反思自己不遵守规则,反而怪上报的人。
诚然,这两个概念不能等同,但道理是一样的。如果一开始这人能客客气气的,自己也寻不到他的错处,也就没有后头的这些事了。
“你走吧,本宫帮不了你。”心里一厌烦,顾姝面上也便没了好脸色,连憨态都不想装了。挥了挥手,起身理了理衣襟,便要入内堂去。
心里却在寻思着,若是这个时候,自己跑去鹤龄宫向墨子良认个错服个软,他会不会饶了这名禁军?
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那瘦高个眼中凶光毕显,反手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巧的开锋匕首,腾身朝顾姝刺去。嘴里喊道:“你这个疯女人,活着只会害死更多的人,去死吧!”
听到这句喊话,顾姝本能的将身边的芸儿往旁边推开,自己再想走,却因为衣服太过笨重,显然已经来不及,只能避开要害。感觉到那匕首划破了衣服,刺入肌肤,痛感传开。
她奋力地将身子转过来,双手抓过瘦高个的肩膀,直接将人甩了出去。
芸儿反应过来,惊呼一声:“二小姐!”,立即上前来将顾姝扶住,又喊:“快来人呀,有刺客,快来人呀!”
那瘦高个一路倒飞出去,将殿中的桌椅撞坏了好几张,摔落在门口。他却是下了死心要杀顾姝的,仅在地上躺了几秒,便又立即飞身而起。这次,他手里拿的,是一根断掉的桌子腿。
然而,他刚刚起身,外头便飞进来一物,结结实实地击在他的腰上。他再次跌落在地上,从嘴里呕出一大口鲜血,却再没有起身的力气。
而与他一道落地的,还有一个小碟子,以及漫天的山药薄脆。
扔碟子的人正是小肆,瘦高个跌落在地的一瞬间,她也已经窜入屋中,扼住了他的咽喉。同时问:“娘娘没事吧?”
顾姝一手捂住后腰上的伤口,故作轻松地罢了罢手。听着外头脚步声传来,就忙说:“把人叩下,留他性命,不许声张此事。”
见她脸色惨白,芸儿忙扶着她往凤榻上就坐,眼看着后面一淌血迹,心疼不已。却又碍着主子的吩咐,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咬牙强忍着。
很快,周嫲嫲等人便齐齐聚到门口,往里头探头问:“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顾姝实在没力气说话了,只是紧了紧芸儿的手。
芸儿便提高了声音说:“娘娘正在教训惹怒了她的禁军,没什么事,大家都散了吧。”
周嫲嫲却不放心,再问:“适才听到芸儿姑娘说有刺客?”
芸儿笑道:“那是我同大家开的玩笑,原是娘娘想吃碗糕了,请周嫲嫲去蒸几碗来。”
周嫲嫲也便应声去了,众人跟着散去。
芸儿忙着要看顾姝腰后的伤口,被她止住了,只低声吩咐说:“我屋子里有个红色小瓶子,里头有黑色的药丸是止血的,红色的是止痛的,去取来。另外,有个鬼脸青的小瓶子,也取来。”
芸儿看看小肆,“小肆,看好二小姐。”
小肆点头,解下自己的腰带,将那瘦高个捆了个结实,拎起来跪在地上。随后便走到顾姝身旁来,防着她倒下去。
那瘦高个犹自挣扎,冲着顾姝吼道:“从你入宫的那一刻,昙国就没发生过好事。先是江南水灾,紧接着便是淮阳出事,你就是个灾星!”
顾姝本是懒怠理会他,听到他后面的话,眉峰一敛,双眸如炬死死地盯着瘦高个,“淮阳什么事?说清楚!”
那瘦高个见她着急起来,却将头往旁边一扬,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顾姝强忍痛楚,示意小肆搀扶自己,慢慢拾阶而下,来到瘦高个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若是皇上知道你行刺于本宫,你猜猜,他是会诛你三族,还是九族呢?”
她的话,成功令瘦高个变了脸色,本就失去了血色的脸色更加苍白,仰起头瞪着顾姝,含恨带怨,“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顾姝冷笑一声,“你若是肯说出实话,本宫不仅能保住你九族的性命,连你的性命也能保住,甚至于,保你平步青云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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