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女儿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叶绿也就没必要住在无菌病房了,悲痛过后的叶绿在医生的建议下,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转移到了普通病房的叶绿突然发现,自己生病期间都没来看自己的很多亲朋好友,同学,同事,甚至包括父母在老家农村的亲戚,嬢嬢舅舅,叔叔伯伯们,竟然不约而同,一轮又一轮的跑到病房来看自己,大家的脸上虽然都带着轻松灿烂的笑容,都说着鼓励她的话,但眼神中,却掩藏着难言的悲泣。
刹那之间,叶绿明白了,跟病魔抗争了四五个月的自己,大概时日无多,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
这些人,名为来看望自己,实际上,却是来跟自己道别,说再见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叶绿无疑是极其难过的,感受到了一种深不见底,犹如无底深渊般的绝望。
“这就是我的命么?
“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了么?
“可是,我真的还不想死,还想活下去呀!”
两滴清泪从叶绿的眼角滑落,脑海的意识中,那个虽然弱小,但这么几个月来,她却努力抗争,尽自己的全力维持着不灭的希望之火终于开始摇摇欲坠,越来越小。
然后,她便感受到了自身的痛苦,那种难以忍受的,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的肉体和神经的痛苦。
她还想到了这段时间父母脸上那种努力维系的,强颜欢笑的哀伤,每日如流水一样花费的金钱——尽管她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但是这么几个月来在西南医院,这个江城最好医院的花费,肯定是一趣÷阁天文数字!
“或许,就这么离开,迅速的离开,也是一种解脱吧,不论是对我,还是对爸和妈……”感受了自身痛苦,同时再也没有坚持和抗争下去的勇气和意义的叶绿在心头悲哀的想着。
女儿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一天之中昏迷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由以前的一天一次,两次,到现在的四五次,动不动便昏睡不醒。
感觉自己女儿的大限大概就在这几天的李玉琴,这天,在叶绿重新醒来,她最好的闺蜜,胖妹付春梅,又一次来看望女儿的当口,坐在床边,拉着女儿的手问:
“小绿,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没有,爸爸妈妈一定努力帮你实现。”
躺在病床上,光着脑袋,骨瘦如柴的叶绿微笑着,看着眼睛通红,不知道背着自己哭了多少次的父母以及眼前同样是双目红红的闺蜜摇了摇头,喘着气,十分吃力,断断续续的道:
“没了,爸,妈,我……没什么……心愿了。感谢你们为我做……做的一切,我也一直……一直以成为你们的女儿为荣,本想……本想给你们尽孝,让你们颐养天年,甚至以后含饴弄孙,只是……我……我没那个福气了……也……也坚持不到那一天了——”
“傻孩子,你别说了!你快别说了!呜呜呜……”忍了半天的李玉琴终于泪崩,苦忍了多日,一直在叶绿面前强颜欢笑的她再也忍不住,呜呜呜的大哭起来。
站在她身后的丈夫叶子华,则把头别了过去,两个肩膀不停的抖动,无声的抽泣着。叶子华在女儿叶绿面前,一直扮演的都是严父和硬汉的形象,轻易绝不表露自己的感情。
然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在女儿几乎说着临终遗言的前提下,叶子华也崩溃了,伤心,绝望,痛苦,惋惜,遗憾,痛恨……各种情绪犹如翻江倒海,瞬间全部爆发,让他一个四十好几的大男人,也终于忍不住无声的痛哭起来。
看到哭泣的父母,叶绿的眼睛,也是雾蒙蒙,泪如泉涌。
但她却努力的忍住,咳嗽了两声,又深吸了两口气后,便展颜一笑,看着自己的父母道:
“爸,妈,你们别难过,真的,不要伤心难过了,你们伤心过度,我即使走,也走得不痛快。”
“好,好,好的,小绿,我不哭,我和你爸都不哭!”李玉琴拉着叶绿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手背上满是针孔的小手,挤了挤脸上的肌肉,努力做出一副微笑的样子,但结果,却比哭还难看。
叶绿便看着母亲和父亲脸上这强装的笑容,继续说:
“爸,妈,我刚才想了想,发现我还有两个遗愿未了……你们……你们……咳咳……你们可以帮我实现吗?”
“说吧,小绿,不论你想干什么,哪怕让爸爸和妈妈砸锅卖铁,爸爸和妈妈也会努力帮你实现,让你……让你不留遗憾的走。”这次说话的是叶绿的父亲叶子华,原本白胖,富态,满脸油光的叶子华,在煎熬了四五个月后,已经变得憔悴不堪,头发也白了一半,仿佛一夜之间就大了十几二十岁的糟老头。
“呵呵,只是小事情,爸,不需要砸锅卖铁。”叶绿笑了笑,说,然后,便又咳嗽响声,深吸了两口气,继续道:
“我的第一个心愿,就是……就是我死后,我想把我的身体捐献出去,眼角膜啊,心啊,肝啊,肺啊……有用得上的,都替我捐了吧。作为了病人,我已经体会到了找不到捐献者的……痛苦跟绝望,希望……咳咳……希望我的捐助能够给别人带来点光明和希望吧。”
“听你的,小绿,我和你爸,都听你的……呜呜呜……”李玉琴见自己的女儿都要死了,都还在替不相干的外人考虑,顿时便再一次泪如泉涌,呜呜大哭。
“谢谢妈和爸,谢谢你们的理解。
“第二个心愿,就是……就是我……我还想在走之前,再……再见一面坚哥。我……我想亲自给他说声抱歉,对不起,当初不应该那么任性的不接他的电话,不听他的解释。这些,我本想着等病治好后再亲自当面对他说,现在……咳咳……只能……只能拜托你们了……咳咳咳……”这句话说完之后,叶绿突然迎来了一阵长达几分钟的剧烈咳嗽,咳嗽完后,便头一歪,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坚哥?”李玉琴和叶子华两口子一呆,面面相觑。
这时,站在床的另一边,拉着叶绿的手一直哭,一直默默饮泣、垂泪的付春梅抬起一双通红的泪眼,冲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李玉琴和叶子华道:
“叶叔叔,李阿姨,坚哥名叫王坚,是小绿以前的同事。他们……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很短暂的爱情。既然小绿临走之前都还想着那个陈世……想着那个人,我就去把王坚叫过来吧。”
“好的,春梅,那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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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春梅离开病房,来到外面的走廊,摸出手机,开始拨打刚才从叶绿手机内的通讯录翻出来的王坚的电话。
等待电话接通期间,想着最好的朋友即将不久人世,想着原本好好的叶绿在亲自见到王坚移情别恋后便大病一场,而且一病不起,受了几个月的罪,现在连命都快没有了,死之前,却还在想着那个忘恩负义之徒,那个“断子绝孙,生娃儿没**儿”的陈世美,还想跟他“说不起”——她又什么对不起那家伙的啊?不就是没接他电话,没回他微信,而且她也不是故意的,而是因为周小海的死阴差阳错导致的,仅仅就晚了一个星期,这狗日的就移情别恋,有了新欢。
一想到这个,付春梅就感觉叶绿傻,替自己的好朋友感到不值,更替自己的闺蜜鸣不平!
于是,在这种激愤之下,电话一通的付春梅想也不想,当即对着电话另一头的王坚破口大骂起来:
“王坚,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老娘立马滚到西南医院住院部来看看叶绿,她都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