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这样你送我,我送你,送到天亮还没有送完彼此。
太子硬起心肠拒绝金山再送他回东宫的请求,若是真让金山送他回去,他一定忍不住,又要送金山回椒兰殿。
他们隔着宫门傻傻地徘徊一会,最后各自散去。
玄羲躲过巡宫的羽林军回到东宫,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见过金山后就好梦,他像没有遇到金山前那样失眠了。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思考一个问题:帮助金山进宫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
就像曾经无数个难眠的夜里。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不知道多少次熬了通宵睡不着的太子殿下,一如既往在寅正时分起床,看着给他穿衣服的内侍,他又想起金山。不知道金山昨晚睡得可好?再见面,又要到晚上了吧。
玄羲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吓得给他穿衣服的内侍立即双手垂下,连退三步。
玄羲挥手让他下去,自己笨手笨脚的穿起衣裳。
玄羲长到二十岁,从未自己穿过衣服,他当日看到金山姐妹的一切具要自己动手,才发觉如他这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生才是不正常的。
王室的生活从来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玄羲从未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对,如他所见周遭的人,父王、中宫都如他这样生活。似乎他们这样的才叫生活,别人的只是生存。
直到去了金山家里,银扇瞧他的眼神,玄羲全看在心里。银扇瞧着他的样子,仿佛他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子。
玄羲原本以为柳牧景的生活大约也同他一致,却发现柳牧景比他不知道强上多少倍。
玄羲昨天和父王说,不做太子也可以,离开宫也可以。
初听就像幼稚的气话,可是昨晚一整个通宵,他反复思考自己幼稚的气话。
他须得早做准备。
如果真的要过他某个叔伯祖父辈,柳颐那种叛逆出宫的生活。难道还要他堂堂男儿接受弱女子的照顾,连穿衣吃饭这种傻子都会的事情,还要让人服侍。
玄羲一边想,一边对着镜子给自己插上发簪,他的手举了半天都插不准,一不小心发冠应声而落。他手里的玉犀簪也掉落在地上。玄羲那乌檀般的头发骤然松落,蜿蜒到肩上和手臂上。
门外已经有领班内侍催促他了,玄羲没想到这样简单的事情自己居然做不好。玄羲颇为气馁,只得宣内侍进来。
待到玄羲解决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毛病,学会自己穿衣,食物也不必让司膳司的宫女分好呈到他面前时,已经快半个月过去了。
原本两三天就能解决的问题,拖拖拉拉快半个月。就因为他是太子,宫里的人看到他自己为自己做事总是很奇怪。东宫的人凡是看到太子在研磨、斟茶做等等事,统统都要帮太子一把。若是太子不让硬要自己干活,宫女内侍会吓得跪下叩首。
玄羲把这些来帮忙的人轰了又轰,他人若是一直扶持,自己永远也学不会。
有的时候预感就是这样神奇且及时,若是太子某一日被废黜出宫,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如何生活。到时候再学生活技能,不知道还有没有今日的这份闲心。
很快,又到了每个月的十五,玄羲最不想过的日子,他知道到了夜晚,也许在宫里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会有宫里人悄无声息的死去,就像是野草、野花凋零。
他们来的无知无畏,走得寂静无声,连一声呐喊都来不及发出。如同这世上大部分的人,像一阵尘埃,风一吹就散了。
太子抑郁寡欢去上朝;金山欢欢喜喜出宫去。
金山在老鼠巷的家里平静又很充实地度过了一天,洗了两床被褥,劈了够三天用的柴火,晒了玉米和山芋,缝补、浆洗了几件他人的衣物。当然,她还吃了两顿饱饭。这样的日子对金山来说已经很好了,毕竟现在妹妹身体好了,可以帮忙,御医的新药方也不如过去那样贵。
金山每天吃饭的时候都会感恩太子,这样如一日三餐的感恩,她很满足。
金山在宫里的这些日子,书摊的生意都是养母在管着,为此养母没少遭人白眼。对此,养母总说,自己是代“儿子”看摊子,金山上外头去做大生意了。
女人怎么能拥有在外独自出摊的权利呢,只能借金山的名义。
但金山总也不来,养母受到的非议更多,生意也不能时时都做,养母也只能隔三差五的借着替金山的名头出摊,卖一些家里剩下的库存。
银扇是一个未出闺阁的姑娘,更加不被世人允许在外抛头露面,其实银扇打从心眼里想和姐姐一样学些生意。
金山干完了活儿,吃了饭,天色已经擦黑。她急忙跑到自己的摊位前,接替养母看摊子,好叫周围出摊的人都看看,她们家是有“儿子”在的,不叫周围人欺负了养母。
先前,佘氏想进货,其他书贩认为佘氏是一个妇道人家,不把货源给她。佘氏也无奈,金山在宫里写了条子,托了柳牧景着人送过去,和金山总做生意的书商见了“儿子”的条子才把书籍卖给养母。
金山特意和摊子周围的人都打了招呼。她今日穿了一套淡绿色薄布常服,不再是以往的小厮打扮。周围的街坊邻居,摊主、雇主都相信金山真的是去做大生意,没空顾着小摊子。
金山替下佘氏,让佘氏回家吃了饭食再来。天虽然已经黑了,天上的五色彩云被深邃的蓝黑所替代,但离回宫时限还有二个多时辰。
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夏日的夜晚出来的人多,生意好做些,金山抓紧时间做生意。
佘氏的嘴皮子没有金山溜,有些黄书她根本不好意思开口吆喝。金山推销起书来,非常老练。
金山随手翻开一页,捡着最夸张的内容念:“‘别动,让本太子抱一抱。’太子把下巴支撑在秀气小太监的肩膀上,一只手握着小太监的柔荑,让他不敢逃也不敢躲避。而太子的另外一只手侵入小太监的身体,不断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