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金山悠悠醒转,窗外的太阳高升。玄羲已不知道去向。
金山怀疑昨晚玄羲抱着她,和她依偎在一起,只不过一场迷梦。不过,看宝帐床垫上压着的另一个人的形状,才明白昨天并不是一场梦。
太子一大早就去回了王上,禀明金山同意他们的计划,此刻正往地宫赶。
天光大亮,对于寻常人来说正是一天新的开始,玄羲想借着初升的太阳驱散心里的恐惧,面对地宫里的另外一位王。
父王不愿意时常面对夜王,太子只有孤身一人进地宫。
夜王一反常态地端坐在地宫的石座上,以往他都是或躺,或靠,慵懒的俯视来回报的人。
左相正拱手垂立在一边,他的一只胳膊吊着,那是前几日被夜王所伤。他还没有恢复好,便到夜王面前听宣,脸色灰败的和地宫里的石头一个颜色,失去了往日的趾高气昂。
太子忍着厌恶告诉夜王,他将要和金山成婚,事先禀告夜王,待钦天监选定吉日后,正式纳佘金山为侧妃。
太子的话说完,地宫里寂静无声,只剩两边鲛人油脂制成的从未熄灭的长明灯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
夜王听闻太子的话,似笑非笑,觉得有些无趣,也有些落寞,只道一句:“要嫁人了啊。”
不过只是片刻,夜王的目光又变得森冷起来,似不定的红色流光,他恢复了往日的那种带着致命威胁的懒洋洋。
“太子懂事了。知道要拜会并且亲自来告诉我,他的喜讯。”
夜王似高兴又似不高兴,盯着太子看,却神游天外。
这后宫里的所有人都很害怕他,如今终于进来一个不怕他的。
夜王依然记得,当初温贵妃因为不小心瞥见他的存在,当场吓得肝胆俱裂,暴毙而亡。
后来,一个昭容位分的女子,大约是姓皇甫的武将之女,站在高楼上临风照月好不快乐,他被那女子的舞姿吸引,从楼顶上翩然落下。
皇甫氏见到他真容恨得咬牙切齿,拔出簪子便要来刺,他闪身躲开。皇甫昭容没有收住力道,竟从高楼的栏杆上翻出去,坠落而亡。
还有,淹死在御花园的偷跑出来捉萤火虫的小公主。他就看着公主落水,公主惧怕他厉害,在水中浮浮沉沉良久,也不敢呼喝求救。夜王看着她在池塘里上下挣扎,最终淹死。
王室的女眷本可不死,却全是因为过于惧怕。
玄羲不理会夜王的凝视,而是低着头,尽量不看那赤色双眸,“金山的位分只是侧妃,按照仪制,原本只一架肩辇从东宫侧门抬进即可。”
侧妃的名头好听些,位分也比良娣等级高不少,不过仍旧是一个妾。
妾进门从来不得走正门,只从边门进来,也没有正妻那样的三媒六聘,婚书金牒,八抬大轿,礼服宴会,告慰祖先,将妻子加入族谱中等等一切繁文缛节。
一般的太子纳妾,乃至王上纳妾都只是一架肩辇抬进宫殿内。第二日下一道懿旨,再行封赏。
听到这里,夜王把头抬起来,看着身长玉立的太子,又听太子说:“不过,那样也太怠慢我心爱之人,所以,打算破例举行夜宴。请大人到时莅临。”
夜王微蹙眉头,道:“哦?太子打算如何向众人解释我的身份?”
“参与夜宴的都是亲近之人,除了我父王,还有我母族的两位亲戚。会安排歌舞,请大人隔珠帘坐在后面观赏表演。金山的亲族身份低微,进不了内宫,如果大人不来,那夜宴人数便太少了。”
玄羲与父王以及右相商议过,找两个死士代替玄羲的母族表兄,在宴会上见机行事,同时在夜王的座位下埋下炸药,周围布置上神机营的弓弩手和王上的御林军。
玄羲继续盯着眼前的地上,毫无感情地对夜王说:“大人的身份尊贵,又对金山偏爱,参加夜宴再合适不过。恳请大人赏光。”
见过夜王的人绝大多数都成了死人。金山之前不是王室成员,却活了下来,是一个大大的例外。玄羲邀请夜王前来,合情合理。
夜王没有起疑,毕竟太子举办夜宴就是为了给自己的侧妃挣个面子,破例的行为。如果他能去,那金山在王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会重不少。
夜王不怎么待见语气生硬的太子,手往门口一摆,靠回石座上,道:“我考虑一下。”
太子见状,听话的告退。
太子出去以后,一边站立良久不做声的左相说:“这个节骨眼上太子却要纳侧妃,实在是令人怀疑。也许,太子没有真心臣服过大人,正在觊觎以后。”
夜王连眼睛也没有抬,不满地说:“我坐在这里统管了十代君王。怎么,左相还有精力管太子纳侧妃,伤口可是不疼了?”
左相闻言色变,瞬间觉得胳膊上的伤口疼得刺骨,回想起几日前夜王发怒抓伤他,左相额头上冷汗津津,急忙道:“微臣惶恐。”
夜王的头摆了摆,对着地宫正殿的出口,指挥左相:“把她叫来。”
金山正在椒兰殿无所事事,她懒洋洋的吃过饭和衣躺在床上。
她似乎被软禁了。
王上派了四个宫女,两个站在她房门外,两个站在椒兰殿的门口。
金山也没出去,除了椒兰殿和东宫,当然还有她不愿意去的地宫,哪边都不熟悉,也没有地方可以逛。
寻常在椒兰殿里待上个半天,总不觉得有什么憋闷,但一旦有人盯着她,金山便觉憋得慌。
大约因为,昨天玄羲在椒兰殿里过夜,王上想给她一个警告吧。
昨日夜里有些受凉了,此时她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大喷嚏,喷嚏还没结束,就听见椒兰殿外面传来了喧闹声,似乎大殿门口站岗的两个宫女在阻拦谁。
随后,喧闹声到了门外,金山蓬头散发,脸也没洗,只得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迎面就看见,玄羲几乎是撞飞了门口守着的两个宫女。
他怒气冲冲的走进来,而他后面又跟着两个宫女,她们在门口惊慌失措地迎接他。
玄羲冷冷瞧着跪下的宫女,“你们不必在这里守着,全退下。”
金山看见的太子一直都是脾气很好,温柔可亲,头一回看见他发脾气。她也愣神了。
宫女们都埋首跪着,默不作声。
只听玄羲咬牙切齿地说:“我自会和父王交代,下去!以后也不许来。”
四个宫女讪讪然退下,走之前不忘把门给关上。
玄羲三言两语说明,已经奏请过父王,并且去过地宫里邀请夜王在他们成婚那日,出地宫参加夜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