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云山一幕剧(1 / 1)

云山,早年间其实叫天九山,因为有九座山峰故而得名。

不知何时,天九山中有了一座学院,名为云山,时间一长,所有人都忘记了天九山的名字,取而代之的,便是云山。

晷针的影子缓慢的在“未”字上划过,阳光格外炽热,而被云山大阵笼罩的峰顶崖坪,本应清凉无比,却不知怎么,也慢慢的生出半分暑意,化作汗水,从很多人的眉间滑落。

可能是敌不过那名小侄一遍又一遍的抱怨,钱副院长终于松了口,邀请依旧在场的观礼宾客,入场观书。

“奇怪了。”大学士似有不解,喃喃自语道。

一旁的卫天没有错过大学士这一声自语,问道:“大人有何事不解?”

夏知礼思忖片刻后说道:“百里桃园虽也是一方巨擘,可往年他们并不会对天书有所觊觎,今年怎么就转了性了?而且来人竟然还是他们的少门主,先前我就有所疑惑,现在想来,其中似乎有些难明的意味。”

就在卫天把视线投过去的同时,对面的那位白衣少年,从席间缓缓起身,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钱副院长,恕晚辈僭越,只是这观书之前,是不是有什么事该宣布了?”

话语的内容十分诚恳谦逊,只是说话的那人却一直高昂着头,眼神里满是傲气,没有半点晚辈该有的敬意。

在场的十数人都把视线放在这位白衣少年身上,一些人看到的是豪情满怀、志在必得、春风得意,而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话语,落在更多人眼里却是高傲自大、小人得志、自鸣得意。

白衣少年并没有理会其他人心里想着什么,他此次前来云山大祭,是奉他父亲桃百里之令,执行百里桃园这几年某个最重要任务的收尾工作。

云山学院虽以学院自居,实际上也是一个门派,只是它并不会拘泥于传统门派那种迂腐的思想,它想要发扬光大的并不是学院本身,而是入院学习的学子。

云山学院海纳百川,入院学习的考核虽然严苛,却从未在个人身份上有过任何门槛。

也就是说,只要能通过入院考核,无论你是一国天子,还是江洋大盗,亦或是妓院的老鸨,都能入院学习。

云山学院如果作为一个宗门,其实力绝对首屈一指,可它偏偏游离在所有势力之外,自斟自饮,有些超脱,有些超然。

而因其建院之久远,已遥不可考,云山学院的底蕴不可以说不丰厚,学子遍布天下,隐藏着的实力没有人能真正看得清。

传闻中,云山九峰有九名山主,历任山主都是盖世强者,而历任的正副院长……不,应该说那位院长和历任的副院长,有着更加深不可测的实力。

传闻无法让人信服,从古至今,有无数人前来挑战、邀战,甚至围剿。

可事实证明了一件事,所有人都失败了,不是因为谁打败了谁,只是因为他们,连想要挑战之人的面都见不到。

一切都要归功于云山大阵,这座阵法不知是谁、在何时所建,可能与云山学院的年代一样久远吧。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座阵法显然不是如今这个时代的阵法师能够研究明白的,说白了,这是一座上古阵法。

现今已经没有人能知道这座阵法真正的名字,只是他们都称之为云山大阵。

可世间又哪有万古不朽之物,遑论这凌厉的阵法。

一般的阵法如无人主持,会立即散去,而这种罕见的上古护山大阵,虽能一直维系,却也要时不时维护一下。

就如同城墙一般,风侵雨蚀也会有剥落,这种时候就要有人,拿新的石头嵌上去。

可这云山大阵,已有十五年,无人嵌石头上去了。

并不是学院中人懈怠,也不是什么人的阴谋,只是那个能够维护大阵的人,不在了。

她是学院的院长,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连她现在是生是死,也没有人知道。

可她却是唯一能够主持、维护,以及修补云山大阵的人。

自从十五年前的不辞而别,云山中的众人也再没有见过她。

可他们从未思考过,这座依旧存在的,就如同繁星皓月般,似乎就该永久存在着,陪伴着他们的大阵,也会随着她的离开而凋零。

钱副院长及那九位山主自然知道此事,只是他们有心无力,十五年来他们也想过无数种方法来维护和重建大阵,可最终的结果却只能减缓大阵的消亡的步伐。

此时的云山大阵像极了一位风烛残年的不能再残,已经行将就木的枯槁老人,缓慢的吐着那最后一口气。

这是云山学院的秘密,除了九位山主以及钱副院长以外,理应无人知晓,可不知为何,百里桃园似乎早就知道此事。

几年前的一次云山大祭,当钱副院长第一次从那名百里桃园的使者嘴里听闻此事,以及对方那毫无避讳的威胁话语后,极为难得的动了怒,动了大怒。

那一次的云山大祭,百里桃园来了七人,回去的时候,却只有一人,一个重伤的人。

没有人知道另外那六人去了哪里,这唯一还在的人又为何受了伤,当然也没有人想要知道,即便想,也不敢想。

云山学院之所以能如此超然,除了院内那些深不可测的高人以外,云山大阵才是不可撼动的根本。

如果没有了大阵,这座被世人们视作瑰宝的云山学院,即便有副院长与山主们死守,也架不住万蚁蚀象,终有颓败的一天。

况且有人说过,永远不要去考验人性,只要利益足够大,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

副院长与山主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如果没有了大阵,自己身后到底有几把刀子,谁也不知道。

因此,如果有一天,云山没有了大阵,云山学院势必要倒向某个势力,至于那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宗门……这都不重要了。

一只手,慢慢朝着云山学院伸来。

他们并不讶于这只手是谁的,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只手竟然来的如此之早。

此时的桃白霄,同样伸出一只手,微微示意钱副院长说一些什么。

而这位如青松般屹立着的老者,脸上第一次收起笑意,露出威严而肃穆的神情,场中的众人霎时感受到一丝寒意,纷纷后退了半步。

云山副院长的实力有多高?谁也不知道,一些话本中,提及能与他一较高下的人,大概也只有某座岛上的上人,某个桃园的主人,还有从某间寺院里出来,至今不知行踪的僧人。

老者一眼就逼退了众人,这不是害怕,这只是一种本能,没有人会因为这半步而羞愧什么。

白衣少年没有退,因为他并不需要退,他的本能只告诉他一件事,今天势必要拿下云山学院,从此以后,云山姓桃。

看似一步不退的桃白霄,背后却已然被冷汗打湿,别人不知道这位钱副院长的境界实力,而他身为桃园少主人,这种在别人眼里的隐秘,对他来讲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虽然不可能太精准,但大致上却也能做到有数。

如今的修行界,境界大体划分为三元两道。

三元即知元、洞元、混元。

两道为寻道与入道。

桃白霄的境界自然是在三元之内,而对方的境界,应该与自己的父亲一样,早已入了道境。

至于是寻道还是入道,他暂且不知,只是无论是寻道还是入道,若对方想要杀死他,应该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无数倍。

可他依旧不退,他有信心,这份信心不是来自自身实力,而是来自百里桃园的实力,来自那位父亲的实力。

这是一幕剧,是父亲所编写的剧,自己只是故事中那看似重要,实际却微不足道的某个剧中人,他如此告诫着自己,同时还不停告诫着自己,面前那位遥不可及的大人物,只是父亲手中弹动着的棋子罢了,他也只是这一幕剧中,微不足道的剧中人。

然而,他失算了,或者说他的那位父亲大人,失算了。

这一幕剧并没有往他们拟定的方向发展。

钱副院长缓缓抬起头,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眼中那一抹冷冽似乎淡去少许。

桃白霄以为对方终于肯在精神上妥协下来,自己也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可下一刻,他感觉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因为钱副院长,笑了。

他笑了?他为什么会笑呢?前辈何故发笑?他不敢问,他不知道是害怕提出这个问题,还是害怕听到什么意料之外的结果。

他只是冷冷的站立着,看着,看着他在笑。

随即,钱副院长缓缓走下祭台,往对面走去。

对面?对面是……陈国?他们竟然早已勾结了陈国?不可能,陈国护不住云山,除非陈国的军队能打到云山脚下……

此时的桃白霖双眼满是怒火,心中在愤恨之余,不停的思考着,怀疑着。

而就在他奋力思考着的时候,钱康仁已经来到夏知礼面前,缓缓说道:“夏大人,想必这位小友便是?”

“见过钱老,正是。”夏知礼也缓缓答道。

场间众人早已疑惑的有些吵嚷,只是谁也不敢真的大声开口打断什么。

只有那位楚国公子哥嘴上絮絮叨叨没完,似乎在抱怨些什么。

卫天在一旁,没有什么诧异的神情,有的只是平静,只是他也有些疑惑,他并不是疑惑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其实他自己早已经猜到了些许,他只是疑惑,为什么是现在?面对桃园不明所以的发难,自己……或者说自己的身世,又能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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