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师!大老师!救命啊!”
一阵急促的叫喊,伴随着慌乱的脚步,一个有些瘦弱的少年,抱着自己红肿不堪的右手,满头大汗的冲向第一峰的峰顶楼阁——囚牛阁。
此人自然就是卫天,而他口中的大老师,自然是指大山主商不至。
云山学院,自从来了个莫名其妙的九山主之后,辈分也就彻底乱了。
照理来说,其他山主是卫天的师侄辈,但现在卫天又在他们这里求学,师父自然是不能喊的,老师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因此奇怪的一幕就出现了,卫天见到几位山主,都要喊老师,而他们见了卫天,却要喊他师叔,奇哉,妙哉。
可唯独这位大山主,从头至尾没有喊过一句师叔。
“何人喧哗?”大山主拨弄了一下垂在耳畔的金发,冷冷的问道。
她身旁,有一个头发略微有些花白的老者,老者身着学院弟子服,恭敬的应道:“老师,是九山主。”
此人名叫任太盛,就是那位试毒试到痴癫的囚牛峰首席试毒大弟子,如今已经年过六旬的他,依旧要喊小他一轮的商不至一声老师。
“小九子?”商不至微微蹙眉说道:“不是已经给他最清闲的活了,怎么?还不知足?”
小九子,这是商不至对卫天的称呼,在她看来,这个小屁孩何德何能敢让自己称他一声师叔,给他一个小九子的称号,已经是自己无上的仁慈了。
“他……他好像……好像是中毒了。”任太盛倚在窗边眯着眼睛远远望去。
对他这种嗜毒如命的人来说,中没中毒,只要看一眼,大致就能判断出一二,更何况卫天举着手往他这里跑,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到。
只是说道“中毒”二字的时候,任太盛的表情微微有些兴奋,随后竟然又有些羡慕。
“中毒?”大山主把眉头蹙的更深了,疑惑地问道。
不一会,卫天就着急忙慌的跑到楼内,也没管进屋需要脱鞋的规定,直挺挺的冲了进去,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叫喊着:“大老师……救命啊……我的手……我的手……没知觉了。”
商不至没有理会卫天的不请自来,只是随手给了任太盛一个手势。
任太盛跟随大山主数十年,自然深明其意。
稍作端详,任太盛表情微松,笑着说道:“没事没事,只是被蜜蜂蛰了,无碍的。”
“蜜蜂,我也知道是蜜蜂,但我也不是没有被蜜蜂蛰过,哪有这么可怕?你看,你仔细看,这还是手吗?这是猪蹄,还是红烧猪蹄!还有,我的手,一点知觉都没有,不疼不痒也不麻,好像都不知我的手了。哎哟我的手啊,我的手是不是废了啊,我还没娶媳妇呢,你让我以后怎么……怎么……”
面对卫天喋喋不休的“医闹”,商不至连眼睛都没有往那边张一眼,依旧在捣鼓她那些药粉。
任太盛也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随后说道:“九山主稍安勿躁,莫要惊慌,这确实是蜂毒所至,只是我们这的蜜蜂跟外界的有所不同,峰上毒花药草众多,它们平时吸食的花蜜,很多也都是有毒的,因此蜂毒也更猛烈一些,无碍的,老身这就给您取一些解毒剂,三天便好。”
听到这番解释,卫天总算平静下来一些。
而大山主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依旧没有转动她那满头金发的脑袋,只是在一旁沉声说道:“秋丁粉,可解此毒。”
听到“秋丁粉”三个字,卫天并没有什么反应,任太盛却微微愣了一下,只是片刻,便知道了大山主的心思,微微一笑,沉默不语,在一旁药架上,取了一个小瓷瓶,递给卫天。
卫天想也没想,立刻打开瓶盖,将里面的药粉一股脑儿都倒在自己红肿不堪的右手上。
任太盛心里微微一惊,想要出言提醒些什么,却被大山主一个冷冷的眼神逼退了回去。
果不其然,粉末一接触到红肿的皮肤,卫天立即感受到一股清凉之意,从皮肤沁入手指的每根血管之中,然后又慢慢传到每根手指的肌肉之中。
红肿很快就缓解了大半,原本没有一丝感觉的手指,渐渐的可以活动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爽之意,从他的右手蔓延开来,仿佛浸泡在水中。
“神药!神药啊!”卫天惊喜的叫喊着,不停的挥舞着他的右手。
只有任太盛的表情略显微妙,有些欲言又止,又有些畏怯。
正当卫天想要借此机会,想好好拍拍商不至马屁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似乎还在变冷,越来越冷,冷的有些冰凉,有些刺骨,甚至全身都有些哆嗦。
“大……大老师……我……我好冷啊。”不一会,卫天的嘴唇开始发白,一个劲的颤抖着,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冷?自然是冷的,秋丁粉本就是寒毒,更何况是我亲自配制的。”大山主冷冷的说道,语气中还有掩饰不住的嘲讽。
此时卫天才反应过来,只是一个劲哆嗦的他,显然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只是说秋丁粉能解蜂毒,并没有说秋丁粉本身也无毒,你若是只倒上一点倒也无碍,顶多手冷一点,你愣是一整瓶都倒了下去。你知不知道,这一瓶秋丁粉,从草药采摘、晾晒、祛杂、研磨、油蒸、提纯、调配、再提纯,总共要花上我和数十名云山弟子好几个月,你就如此莽撞的全部倒了?”
“大……大……大老……师,对……不……”卫天颤抖的双唇中很勉强的挤出稀稀落落几个字,只是还没说完,就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
“苦水豆,可解秋丁粉之毒。”大山主又冷冷说了一句,任太盛立即又在柜子上取了另一个小瓷瓶,递给卫天。
只是卫天此时,已经冻到浑身抽搐,拿着瓶子的手已经颤抖到快要把瓶子都摇飞出去。
“多……多少……”卫天这次学聪明了,只是颤抖的双唇只允许他说出两个字而已。
商不至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终于肯把头转过来,她对着任太盛试了一个眼色,任太盛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过卫天手里的小瓷瓶说道:“这苦水豆,可解大部分的寒毒,只是用量依旧不能过大,九山主先前抹了一整瓶的秋丁粉,只不过中毒时间不长,如果要完全解毒,需吞服三粒苦水豆,并以大量温水服下。”
说罢,他就替卫天取了三粒,送到卫天口中,并取来一壶温水,二话不说,直接往卫天嘴里灌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卫天终于缓过神来,却依旧有些寒意,依旧有些余悸,缩着依旧有些颤抖着身子说道:“大老师,您就这么恨我?您这是真想我死啊。”
“最毒妇人心,没听过吗?”大山主嘴上说着,而视线,又被她挪回到药案上,摆弄着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粉起来。
谁知,卫天却很郑重的跪坐在大山主身后,极恭敬的行了一个大礼,很严肃的说道:“卫天,多谢大老师今日教导。”
今天,是卫天这辈子第一次接触到毒药和解药,以往在他的概念里,毒药就是毒药,解药就是解药,毒药用来杀人,而解药用来救人,可现在他的观念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
毒药,在某种时候也是解药,而解药,用之不慎就是最烈的毒药,今天这堂课让他记忆深刻,这也是他从云山学到的第一课,更是在危急时刻能够救命的一节课,区区一礼,全然不为过。
此时,大山主手中的药勺微微一滞,随后又继续摆弄起药粉来,嘴里却没有说一个字,一直沉默着。
任太盛似乎看出了大山主的心思,嘴角勾起了一个极不引人注意的弧度,随后也微微点头。
拜别了商不至和任太盛,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再加上还有些余毒未消,卫天也就回了藏书阁。
回到藏书阁,他没有片刻休息,反倒是开始查阅起关于毒药医理的书籍来。
其实不管对于任何修行者来说,这座巨大的藏书阁都是一座宝库,卫天自然不可能守着这样的宝库却偏偏装作视而不见。
在先前闲淡无事的几天中,他已经把整座藏书阁走了一个遍。
光是走一遍,就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如果要从中找一本书,再如果你不知道它放在哪儿,那估计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得到,因为它实在太大了。
不过这些天,卫天也算大致了解了藏书阁的一些分类规则。
分类方法其实很简单,越古老的书,越在上层,而每层也都会细分品类,同时每层都会有一个书籍目录册,因此真要找起来,按照大致年代,在目录册上找该品类的详细册目就能找到。
唯独除了第一层。
第一层,有两类书。
第一类,是平时常用的书、翻阅量大的书、课业相关的书,这些为了便于平时借阅研读,都放在第一层。
第二类,是天书。
天下间所有天书的原本都在云山,就放在藏书阁的第一层中。
由于每届云山大祭之后,云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迎接全天下各大势力的抄书队伍,络绎不绝的前来抄书,因此天书也被放在第一层之中,并且还特意在第一层中隔了一间誊抄室,都是为了方便誊抄。
天下人取书中智慧,云山大开方便之门,这也符合云山学院一贯的传承天下之理念。
就在卫天翻找着书籍的时候,眼角却瞄到了某处,那是前些时日刚刚放入阁内的四册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