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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乐识绿毛龟(1 / 1)

这一天,释韪跟着云儿夫妇去种田了,乐乐在家煮饭,虽然不会,但很努力的在学。这天她义薄云天地告诉她的“相公”和云儿两口子,她要给大家做上一份豆腐菜。说到豆腐,还要感谢除了湖生夫妻外,那几户神秘的邻居当中的一户,乐乐喜欢叫他们“豆腐夫妻”。因为他们,乐乐和村庄里的其他人,才能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至于那些神秘邻居的身份,与云儿夫妻一样,充满神神秘秘,他们不说,乐乐也在释韪的示意之下,不去询问。反正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也不必去追根刨底地了解其他人的身份。

“今天的豆腐菜做得怎样?”

释韪、云儿、湖生坐在乐乐的家中,云儿兴致勃勃地问道。她虽然大腹便便,却依旧灵巧,并且闲不住,每天都要与丈夫一同下地去劳作,能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反正相公是个好医生,她从不为自己的身体担心。

“相当不错。”乐乐王婆卖瓜。

“哦?怎么说?”释韪和湖生都笑了。

“只有三个缺点,所以自然相当不错啦!”乐乐自满着。

“哦?哪三个缺点?”三个人更加好奇。

乐乐认真想了想,颇为保留地回答道:“颜色差了点,黑了;味道咸了点,齁了;豆腐糊了点,挂了。”

坐在饭桌上的三个人面面相觑,那还能吃吗?

云儿向湖生使个眼色,湖生心领神会,连忙说道:“乐乐今天下厨做大餐,我们自然也有小菜作陪衬,我现在就去拿。”

呼!四个人都暗暗释怀,总算不会饿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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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释韪看着优哉游哉的乐乐,信口问道:“夫人,你洗碗了吗?”

“相公,你应该这样问。”乐乐有板有眼地说道:“夫人,我去帮你洗碗吧!然后我就会说,相公,已经洗好了。你看,这样多好。”

于是,释韪依言说道:“夫人,我去帮你洗碗吧!”

乐乐点头:“嗯,去吧!”

然后,当然就没有乐乐的然后了。

晚上,两个人坐在房门之外,欣赏着明亮的月光下,山村的静谧精致。乐乐突然听见释韪的肚子咕噜了一声。连忙问道:“相公,你是不是饿了呀?”

释韪点头,无限感动。

乐乐连忙说道:“相公,饿了就快去睡吧,否则很浪费体力的。”

于是,释韪只好进到自己的房间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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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乐乐来到云儿的家里面玩,顺便蹭饭。

云儿耐心地将女孩喂饱之后,这才从房间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东西。乐乐顺着她的手看过去,竟然是一只小乌龟。

云儿抚摸着乌龟身上的纹路,不舍的表情表露无遗:“它叫小弟,在它还是一只蛋蛋的时候,就被我捡了回来。它好乖的,也很听话。可是我相公说,过几日我们生了宝宝,两个人都为宝宝忙来忙去,就没有时间照顾小弟了。小弟每天都要出去遛弯,还要吃湖里打上来的活鱼。这些我们现在都很难做到,我又不想小弟受委屈,所以乐乐,你能不能帮我代养啊?”

“你相信我能帮你带好它吗?”乐乐好感动呢,得到朋友这样的信任。

“恩,我相信。”云儿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想什么就说什么:“虽然你很笨,什么事都做不好,可是释韪还不赖,他总是能徒手从湖里捞上鱼来,所以就算你饿着,小弟也肯定饿不着的。”

乐乐直翻白眼。

“好漂亮的小乌龟呀,竟然还长着绿毛!”白眼翻过之后,乌龟引起了乐乐的浓厚兴趣。像这样长着绿色毛毛的乌龟,她真的没有见过。而且小乌龟身上的毛毛长约四五寸,毛中有金线,脊骨上有三条棱,底甲呈象牙色,看上去十分可爱。

“对呀对呀,小弟就是一只绿毛龟。”

乐乐义薄云天地说道:“好吧,你放心,我帮你养着。”

“谢谢你乐乐。”云儿开心极了。

——

“看起来,你和云儿相处得不错。”释韪看着每天都和她的名字一样开心的女孩,若有所思。

云儿和乐乐的个性差不多,都属于自来熟类型,只要是兴趣相投的,用不了半天就成了挚友。

“云儿不错啊,声音很甜,人也乖巧,就是长得太丑,像个老娘们儿似的。”乐乐想也不想地回答她。

释韪的眼睛瞪圆了三度。老……老什么?

“乐乐,这句话,是跟谁学的?”

乐乐认认真真地想了想:“不记得了,好像是脑袋瓜里面原来就有的。我的脑袋瓜里面,好像原来就装着很多东西。”

“那你还记得什么?”如果连老娘--这样的话都记得,那她一定还记得一些更重要的。释韪的心头再现希望。

“说不上来。”乐乐思考得完全不认真,她满不在乎地反问道:“我需要记得什么吗?”

释韪轻轻摇摇头:“不急,慢慢来。”

轻轻的,他继续给乐乐讲起她自己经历的人和事。这是他多天以来一直坚持做的事情。

——

在沃尔衮的带领下,鉴霁与她的侍卫释韪,一起来到了乐乐的花园。眼前的情景,让她小嘴微张,惊奇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正是严冬时节,但是乐乐的室内花园,却充满了绿色,里面一点也没有半分冬季的萧条和衰败。一走进花园,干净、明亮、生机勃勃,大自然的气息,植物们的问候,扑面而来,真是眼睛舒服,鼻子舒畅。盎然的绿,清澈的水,最美妙的就是那一池秀丽的荷塘,让鉴霁以为自己来到了江南。

隆冬时节,室内花园的秘密在于它的墙体。墙壁是用砖石砌成的双层结构,每隔一段距离墙体上都开有一个小门洞。通过这个门洞在墙里面生上火,那些砖被烤得暖烘烘的。室内温暖如春。从而使得这座绝佳的室内花园,即便在寒冷的冬季,也能于此轻易坐拥一室绿色。

更让鉴霁惊奇的是,为了让植物有充足的光照,这个大花园的顶部竟然有一个玻璃制作的大窗体。玻璃啊,她敢保证,整个紫微宫中,也没有这么大的玻璃窗体。

鉴霁的心中,不是个滋味。这一切都是为乐乐准备的?这样令人叹为观止的室内大花园,就连紫微宫中也从未存在过,一个小小的科尔沁郡主,她究竟得到了多少宠爱?

不只是鉴霁惊奇,一直跟随在公主身边的释韪,也被眼前的景致打动,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讶异。

“这是谁为她建的?”其实不用问,谁有这样的财力?哪个能调动这样的人力和物力?这还用得着说吗?

鉴霁这一次又猜中了,但她完全高兴不起来,沃尔衮的回答更是让她郁闷到内伤。“当然是我哥。他说过,春夏秋三季,乐乐都有地方玩耍,到了冬天要是只闷在家里自然会受不了。所以就建了这个巨大的室内花园。怎么样,丝毫不逊色于你皇家的御花园吧?”

说者无意,听者气晕。沃尔衮有口无心的话,惹得鉴霁的眉毛上下跳了三跳,她稳定心神,将抓狂的愤怒强压在心里,平静地回答道:“确实很美。怎么乐乐郡主不在?”

沃尔衮四下望望,确实没有:“哦,可不是,现在还没有过来。可能太早了,还没有起床呢!”

鉴霁不可置信地斜睨他一眼,日上三竿还未起床?那个乐乐,是有多懒?奸、懒、馋、滑、凶巴巴,不知礼貌为何物,她就没在这个比她年长的鬼丫头身上看到半分优点。一个这样的女子,她有什么好,竟然令一个风头无双的男人待她如此特别?

举目四望,慧黠的眼珠转了一转,鉴霁突然计上心头。

“沃尔衮贝爵,您也累了。今儿个请安礼就到此结束了,您也回去休息吧!”

沃尔衮本想拒绝,他想等待乐乐过来,陪她玩一会儿。但一想到,哥不在家,尚有诸多公务等待他去处理。

也罢,走就走吧!也许等一下,他忙完了再过来,陪乐乐一会儿。

只要不是在外出征,他每天都会去看望乐乐,风雨不误。

碍人眼的男人终于走了。鉴霁的心情顿时轻松许多。

地上的青草松软,散发着清香。鉴霁不紧不慢地就近坐在了草地上,释韪一言不发地站立在她的身侧。

等。反正,她有足够的耐心。

乐乐没有让她期待太久。

“乌云,快进来,外面太冷了!”

小丫头欢快地呼喊着,拉着她的小丫鬟跑进了室内花园。

外面天寒地冻,室内却温暖如春。一走进来,乌云就忙着替她撤下身上厚厚的斗篷,并连连对着乐乐的小手呵气,就怕她的小郡主冻坏了。

两个人一番忙碌,等到稍稍闲暇下来,才意识到不远处,还有两个人的存在。

乐乐几大步就来到了鉴霁的面前,先是抬起头来,对着一旁的释韪调皮地眨眨眼睛,然后低下头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老神在在的女子,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来干什么?”

鉴霁不愠不怒,她的心情好着呢:“本公主不能来吗?”

乐乐运了半天气,小手儿摇了三摇,最后也只能无奈地说道:“当然能,哪有您不能来的地方。”

冬天的科尔沁,确实没什么好玩的。这平日里受宠惯了的公主,也可能是无聊透了,才寻了个这样的去处。花园虽然是她的,但她不是不明白,整个科尔沁都是人家皇家的。所以这贱公主要来,她自然是不好说太多难听的。

惹不起,索性就不再理睬她,乐乐兴高采烈地对着乌云说道:“走,乌云,我听园丁对我说,这两天又有好多的花儿开了,咱们到那边去玩。”

鉴霁见她跑走,这才缓缓地站起身来,轻轻掸一掸身上,其实一粒尘土都没有。

她悄无声息地跟在乐乐的身后,距离玩性正浓的乐乐越来越近。

贪玩的小姑娘根本顾不上理睬四周的情形,于是鉴霁毫无障碍地将自己绕到了乐乐的正面。

“啊!蝴蝶!”

嘴上大喊着蝴蝶,鉴霁公主毫不掩饰地伸出手来,作出扑蝴蝶的样子,手起掌落之间,却是毫无顾忌,带着风声向着乐乐的脸上扫过去!

早就想这么做了。碍于每天都有大把的人们护佑在乐乐的身边,让她这个高高在上不得不维护皇室尊严的公主,没办法教训这个科尔沁的土俗郡主。现在呢,她的身边人,是她的侍卫,而乐乐正落单,还有什么顾忌?

扑死你这张死不要脸的蝴蝶大脸,本公主来了!

乐乐原本没在意,低着头的她听到鉴霁公主的惊呼,还觉得不可思议。花园是花园,美丽也是真美丽,但蝴蝶?这怎么可能?哪里跑出来的?园丁没有跟她说过不只帮她栽培了鲜花,顺道还帮她养了蝴蝶呀!

她好奇地抬起眼,却正巧看到鉴霁的手,向着她的小脸儿抡过来,却已来不及闪躲。

“啊!”她悲哀地大叫,她没学过武功,不会瞬间闪移啊!完了,她吓得一闭眼,清脆的巴掌声,这下她是听定了。

“啊!”

巴掌声她是没听到,闭着眼睛的她,后知后觉地听到了那个贱公主的惊呼声。还有就是她的腰上一紧,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护着她改变了站立的位置。这一切都太快了,快得她腰间的大手早已撤开,耳边的风声也流逝得仿似错觉。

站稳后的乐乐,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小丫头顿时又心花怒放。

不用说,她都知道,是谁帮助她完成了瞬间闪移这样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那个倒霉的鉴霁公主呢,可没人敢碰她一根汗毛,她只是自己用的掌力过大,一刹那又失去了目标,根本收不住脚,导致自己被自己的力量连累,狠狠地栽倒在地,而已。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坐在草地上扭痛了脚的鉴霁公主,甚至根本没有看清,乐乐是怎么突然在她跟前凭空消失的。

一旁的释韪已经适时俯下身来,低着头不看她的窘态,伸出他的胳膊,等待她主动扶住他站起来。

“公主,请小心。”

鉴霁浑浑噩噩地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才能站起身来,摔得七荤八素的,更气得昏天黑地。

她看看乐乐,对方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看得出来已经得意与狂笑到内伤。

她又看看一旁的小丫鬟乌云,迷迷惘惘的糊涂样子依旧,什么也看不出来。

狠狠跺了两下脚,她带着抓狂的表情,一瘸一拐地,愤愤离去。

乐乐对着公主身旁的释韪傻笑,意犹未尽地,她还准备跟在他身旁一起向鉴霁离开的方向走。

释韪回头,冷冷地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跟上来,更免费附送六字评语:“怎么,挨打没够?”

乐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地低声回道:“有你在,她倒是想呢!”

可得做得到才行啊!

那个贱公主,仗着她老爹宠她,硬是将岦煦最贴身最信任的侍卫,留在了她自己的身边。还以为从此天下太平,万无一失?

殊不知,她处心积虑留下来的,是她耿乐乐的保护神。假一罚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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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乐,把这个也穿上。”

乌云的手中,拿着一件轻薄的貂袄:“虽然轻薄,但却是上好的貂皮制作的,又轻薄又保暖。”

“不要。”乐乐想也不想地拒绝:“那么可爱的小动物,为什么要把它们做成衣服?”

对于她斩钉截铁的拒绝,乌云的反应是不慌不忙:“冬季如此寒冷,没有最为保暖的材质做成的衣物,如何御寒?那些羊皮牛皮的鞋子,也是用羊和牛做成的,它们也是动物。即便是平时您冬日里最常穿的裘皮的衣服,它也是用带毛的动物毛皮鞣制而成。至于材料,大抵就是狐狸皮、貂皮、羊皮、狼皮……”

“啊呀呀,我不要听不要听了……”乐乐捂住自己的耳朵。

乌云笑笑,她不听啊,正巧她也说完了:“还有牛皮等等的,这些小动物的皮毛。”

撅着嘴的乐乐超无奈。这乌云平日里浑浑噩噩的,上辈子却一定就是裁缝出身,做衣服的一把好手,话里话外透着专业,也成功将她堵得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乌云露出胜利的笑容,关心地说道:“快穿上吧,一会儿就要陪伴公主千岁去练习骑马了,外面飘着小雪呢,很冷的,千万别冻到了。”

“那个该死的破公主,愿意骑马她自己去骑就好了呀,非得让人家陪她。”乐乐不开心地嘟囔着。摆什么谱啊?作死的臭公主,当心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摔下马来,摔断了脖子,可就不那么好看了。

哇,好美啊!

释韪在前,乐乐居中,公主在后,三个人,三匹骏马,一路饱览了粉雕玉琢的北国风光。清幽逸远的雪山上,人迹罕至,三人在覆满着白雪的松林之间,听尽松涛、看遍雾凇。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们驱马顺着被雪覆盖的山径蜿蜒而上,山顶处,空气异常冰凉沁爽,当他们跃马穿过一片被大雪封住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山谷之间,一弯晶莹剔透、有如宝石的湖泊,正向往来的贵客,释放着出尘绝世的美。

乐乐回头看看释韪,等待着他的解释,反正不管她懂的还是不懂的,他都是懂的。果然,她得到了答案:“终年不冻,这应该不是湖泊,而是温泉。”

乐乐开心地跳下马来,感动地望着眼前的景色。

鉴霁公主虽然也被眼前的美景所陶醉,但美景却不足以让她忘记,命乐乐前来陪驾的真正目的。

她的目光,转向乐乐骑来的这匹马。这是一匹一岁多的幼龄马,这个年龄段的小马顽皮好动,而且极易受惊。

说是练习骑马,其实鉴霁自小便喜欢骑射,父皇去猎场,从来都带着她的。也因此,她对于马儿的脾性甚为了解。

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她缓缓地策马,来到乐乐所骑之马的近前。

就在小马身旁不远处的乐乐,沉醉在眼前的迷人景致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已在逼近。

说时迟那时快,鉴霁公主一抖马鞭,将马上的行囊顺着乐乐的小马眼前扔过去,恰到好处地扔到了乐乐的跟前,她还后知后觉地“哎呀”一声,仿佛一切都是意外。

如此沉静的氛围之中,小马的眼前突然闪过巨大的物体,顿时受惊,下意识地前蹄腾空,狠狠地踢向物体的方向,而那正是乐乐所站的位置。

千钧一发之际,鉴霁直觉自己的眼前一黑一亮,有人以令人乍舌的速度,于她身前闪过,强劲的手臂准确地落在地面女孩儿的纤腰上,一把将她抱起。动作飘忽得有如鬼魅,轻而易举地带她远离了马儿的攻击区域。

好矫健的身手!

英雄救美的一幕,就青天白日地发生在鉴霁的眼前,想看不出来都难。

那个该死的笨丫头,又一次安然无恙。而且还那么牢固地被紧拥在一个温暖的怀中,同样受惊的她还发出细细的呻吟,在救命恩人的拥抱中喘息。

如果这一幕被放慢来看,鉴霁公主敢保证在场的女孩子有一个算一个,会通通爱上这个为救佳人而奋不顾身的男人。他刚刚的动作一气呵成,飘逸俊帅,所向无敌。可是他救的人不是她啊!她要被气死了。

但总算有所收获,终于被她发现了玄机。上一回她赏赐给这个小丫头的“耳光杀”是被谁化解的,答案昭然若揭。

鉴霁万分不快,她的语气酸溜溜的,狠狠地盯着她的侍卫控诉道:“释韪,你是我的侍卫,还是她的侍卫?”

见受惊的乐乐已经平静,马儿也不再嘶鸣,释韪这才放开了他的怀抱。转身看向高高在上的公主,他的回答,只有六个字,格外简单:“公主,人命关天。”

“乐乐,别再骑那匹马了。”

释韪扶着乐乐,来到自己的马前,他先翻身上马,然后伸出大手,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女孩儿凌空抱起,安置在自己身前。

乐乐坐得舒舒服服的,已经冷静下来的她,意识到刚才的一切,一定是这个贱公主有意陷害,她冷冷地瞧着马上的贵气女子,目光灼灼,含义明显:山水有相逢,咱们走着瞧!

释韪则是马鞭一扬,留下一句:“公主,快跟上。”紧接着,训练有素的马儿立刻撒开四蹄,驭风朝前奔去。

鉴霁气结。可是,刚刚释韪的那六个字的回答,又让她哑口无言。好吧!她天性是善良的,才不想因为看那个土掉渣的郡主不顺眼,就让她一命呜呼呢!她不过就是气不过吗,怎么就连一点小小的教训,她都不能给那个臭郡主尝一尝?

——

“我今天翻出了一本书,我要你读给我听。”

释韪瞥了一眼书名,是一本《增像全图三国演义》,他又打开看了看内页,采用上等宣纸印刷,字迹清晰秀美,特别是书中木刻插图,构图饱满,造型完整,线条劲挺,刻工精良,豪放处放笔直写,精微处纤毫毕现。

书是不错,不对的是人。

“有什么字会是你不认得的?”虽然这本线装书看起来确实很好,他却依然没有给她讲故事的意思。她的小脑袋里面,输入的是一个汉语言文学系大学毕业生的全部程序,无论简体抑或繁体文字,甚至蒙文、英文、日文、韩文,都多多少少通晓一些。有什么会是看不懂的?

“全都认得。”

小姑娘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毫无愧意地点头承认。

他冷眼瞪她,那不就得了?

“可是,我就想要你讲给我听。你讲的,比我看的好听。”

乐乐理直气壮的话,让释韪无奈地翻了翻眼珠。他第一次知道,讲的和看的,可以拿来对比,哪一个更好听。

“坐下吧!”

他答应了!她就知道。乐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开开心心地坐在他身边,距离亲密无间,急不可耐地看着书上的插画,等待着他从头为她讲述。

听故事,是自从出生开始,就最喜欢的游戏了。尤其是他讲给自己听的,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没有之一。

“仗义能服李典,用兵屡破孙权,将军之威出意,当为关帝将贤……”

“你怎么会在这里?”读书大会刚开始了没多久,就被一个极不友好的声音打断。来人未曾到得近前,便急切出声,像是怕迟些便不足以表达不满。

不用听声音,乐乐就知道,谁有这个胆子,敢打断她的乐事。

她头也不抬,寸步不让:“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鉴霁却不理会她的严重忽略,上前一把拉住释韪的胳膊,将他拉向自己:“他是我的侍卫!”

刚抬起头来,就将这亲昵的一幕看在眼里,让乐乐看得眼睛都红了,她毫不示弱地伸出手来,用尽全力地将释韪拉回自己身边:“我呸!哪一条你们大勍戒律上写的,他是你的侍卫?”

鉴霁呵呵冷笑,看向她的眼神格外轻蔑:“我拜托你,没事也学习一下。什么戒律,那是律例,我们是王朝的法典,你以为,是宗教的教规呀?”

乐乐也不示弱,双眸一立:“你管我?我喜欢说什么,要你同意?”

两个人一左一右,开始拉大锯扯大锯的游戏,全然不在意被她们扯住的人,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鉴霁话音凿凿,掷地有声:“父皇金口玉言,他走的时候,之所以留下释韪,就是要他在科尔沁部落里面,全权负责保护我。所以,他就是我的侍卫。”

怎奈乐乐完全听不进去她这一套,斩钉截铁地回答她:“他,永远都是我的,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你。”

鉴霁听闻大怒,口不择言:“你敢私通侍卫?”

圆眼瞪圆,乐乐毫不示弱。私通?别看她小,这个词儿她可是懂的。

“你敢这么血口喷人,信不信我撕烂了你的嘴?”

话音刚落,鉴霁还来不及申辩什么,几乎就在同时,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两人的手臂瞬间一麻,“啊”地惊叫一声,不约而同地松了手。

获得了自由的释韪,冷凝的表情依旧,刚刚发生的一切,让他的语音更冷:“公主,郡主,请二位自重。”

说罢,他头也不回,甩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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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岫,把释韪叫过来,我要他陪我出去骑马。”

这几日鉴霁公主的不开心,侍女岫岫看得比谁都清楚。她连忙答应。

“是,公主。”

片刻之后,来人已到近前,恭恭敬敬上前施礼。“参见公主。”

听到声音不对,鉴霁连忙抬头,双眉顿时皱起:“怎么是你?释韪呢?”

侍卫回道:“启禀公主,释韪已经上奏皇上,不再担任公主的侍卫。”

小嘴撅起,鉴霁气得深呼吸了两下,才能继续说话:“那他要做什么?”

难道他的心里,就只有那个科尔沁的土丫头?

侍卫的回答是这样的:“他即将启程回京。”

鉴霁不信,她偏过头来,紧盯着那个侍卫瞧,仿佛要瞧出他正在替释韪说谎的意思。结果人家始终低着头,神态恭敬,神色如常。她顿觉无聊,挥挥手,让侍卫退下去。反正她只是找理由,也不是真的想要去受冻骑马。

走就走呗,什么了不起。只要不是留在她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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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男一女,相见在老地方。虽然冬日里的清冷依旧,但空气清新,女孩儿全身上下又穿得暖暖,她开心如常,围着他蹦蹦跳跳。

可是他的话,却有效地剥夺了她的快乐。“我要走了。”

“啥?”乐乐立即收了笑容,面对面直视他:“上哪儿去?为什么走?”

事出无奈,但他已无法在先后两项任务之间保持平衡:“我不是你们两个玩乐的对象。”

用脚后跟想乐乐也知道他选择离开的原因,但她对此嗤之以鼻:“她?她也配?我不管,反正我不准你走,你就不能走。”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留在她的身边,他们是陌生天地里唯一的亲人,但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别忘了,我现在是皇帝的侍卫,身不由己。”

这两个女孩子现在已经连最起码的礼貌都做不到了,简直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果他再不走,保不齐下一次再遇上,两个人就会互挠对方,不闹个头破血流誓不罢休。可是,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郡主,真闹出事情来,谁比较吃亏?他离开,是最好的保护她的办法。但这个心意,他不会明言。

于是在乐乐的眼中,他给出的狗屁理由简直就是狗屁不通:“那不行,你到这个世界来,就是为了保护我的。那个大勍皇帝,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回去他的身边?”

怎奈男人坚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我们在这里,有各自的角色,就要尽好自己的本分。”

乐乐晃着头,眯起眼:“你不在,谁保护我?”

这一点,他亦有考虑:“有岱钦在你身边,我很放心。”

甩甩手,乐乐不置可否,她贴近他的跟前,认真地对住他的眼:“走吧走吧,要走就走。反正,你走了,我也不要再呆在这里。你等着,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休想甩掉我。”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他同意抑或反对,蹦蹦哒哒地跑回家中。

天机不可泄露啊!其实小丫头心里真正的想法是这样的:跟那个破公主斗有什么好玩,无聊死了。那个大勍皇帝,才是玩游戏的最佳对象。就这样让他逃了?当然不行,她还没有实施她的大计划呢!他前脚逃走,她自然是后脚拔腿就追。只要被她看上的,一个也别想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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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女孩儿的身影完全消逝在府邸的大门之后,释韪才回转身来,准备离开。

正好与前来探望乐乐的另一个男人,不期而遇。

风尘仆仆的男人,这一次没有如同行宫之中偶遇时的回避,而是选择径直走到了他的近前。一双幽暗黑眸,眼里的寒意呼之欲出。

他开门见山,不闪不避:“我不管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你应该明白,我科尔沁的郡主,不可能下嫁一个侍卫。即便你再优秀,也没有这种可能性。”

释韪心中苦笑,这个男人急切得连最基本的礼貌问候都省却了,那个小丫头在他的心目中,是有多重要?这样就最好了,他走也走得放心:“将军莫要无谓担心。我只是来与郡主告别,明日便启程回京。”

临走之时,虽然面对他极不友好的表情,释韪仍不忘再度强调:“好好照顾她。”

“那是我的责任,你,则无须挂心。”

眉头皱得很紧,凝视着释韪的背影,岱钦的神情,略显复杂。

在看着释韪的时候,闪烁在女孩儿眼神中的,是全然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如同一个孩子看着父母的目光;当然,也可以看做是一个幸福的小妻子,给予深爱的丈夫的全部依赖。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认知让他,甚为不快。

不对,更准确的说法是,这个认知让他,不快到极点。

至于缘由……他不愿深究。

——

大勍皇朝紫微宫中,一回生两回熟,双方宾主都是经历了巡幸科尔沁的老熟人了,自然熟稔有加,欢声笑语。

希雅始终握着妹妹的手,不过分别数月便再次相见,满满的都是惊喜。

寒暄过后,乐乐可没有忘记她的初衷。自己的事情再大都是小事,先把朋友的嘱托做完了再说:“皇上,我来您这紫微宫,不能白来吧?”

岦煦看着希雅的脸上难得一见的开怀笑容,顿时觉得乐乐的名字实至名归,自然满心欢喜:“看中了什么了?”

不愧是皇帝,她想什么,他一听就听懂了:“那可多了,看中了人,也看中了物。”

岦煦假意表情惊讶:“那我可要考虑考虑。毕竟,这宫中的人和物,都不是独立存在的,也不是第一天才开始存在的。可能都各有所爱,我们总不能横刀夺爱吧?”

乐乐撇撇嘴,她还没开口说要什么呢,这皇上便前填后埋,把路都堵住了,摆明不想她开口,怎奈她的脸那可是足够大:“什么呀!我只是想临时向您借用两样。”

岦煦笑问:“哪两样呢?”

乐乐掰着手指头回答:“人,是您的侍卫;物,是您的令牌。”

岦煦忍俊不禁:“却原来,你看中的,都是我的所爱啊!”

乐乐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她要的这些对于一个皇帝来说算个啥:“反正您有的是,我也是临时借用一下。而且我向您保证,不会用来闯祸,也不会违反您的国法。如果我用在了错误的地方,您可以立刻收回,还可以治罪于我,我保证没意见。”

哦?她的承诺让岦煦唇边的笑痕加大:“好,你说说,哪两样?”

乐乐早就想好了:“我出去玩,需要有人保护,我的卫队对京城不熟悉,得有人率领。我跟您要了释韪。至于物吗,我想要一枚‘如朕亲临’的令牌。”

人生阅历丰富如岦煦,都惊呆了。这小丫头,她还真敢开口啊!

希雅也没有想到妹妹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也惊得张口结舌,面带尴尬。

岦煦身边的老太监德顺吃惊得一副快要昏倒的神色。

就连释韪都没有想到这小丫头自我感觉良好到了此种程度,他又不能笑,只是落下目光,不去瞧在场之人的各异表情。

好在皇帝给了她足够的面子,竟然没有严词拒绝:“释韪是我的侍卫,他终日跟随在我身边;至于‘如朕亲临’这样的金牌,我也只是听说过,我朝从未有过。”

这话谁听不明白,摆明了是一个要求都没法实现了。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乐乐扭身就回了希雅的身边,撅着小嘴,失望得眼泪汪汪。

希雅原是觉得妹妹的想法不可思议,但见她这般不开心,立刻心疼得很,连忙搂住她安慰,一双美目,满含怨怼,看着岦煦,却不多言。

岦煦欣然一笑,话锋逆转:“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姐妹俩同时瞪大眼睛,等待驷马难追的君子一言。

岦煦没有让乐乐失望:“释韪平日里有他自己的职责所在,但你若有需要,朕特准可随时召唤释韪相随。至于金牌,朕命人打造一枚,特赐予你。”

看着欣喜若狂的乐乐,岦煦笑吟吟地补上一句:“不可造次妄为,否则非但要收回,还会治罪。”

“哇!太给力了!”乐乐欢喜得连蹦带跳,险些乐翻了天。这是皇宫啊,又不是你家的炕头!释韪虽然一脸的不赞成,却也拿她毫无办法。

“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来拿。”目的已然达到,乐乐片刻都不再停留,拉着希雅就向外走:“走吧,姐姐,我要你带我参观紫微宫。我跟你说啊,这地方,几百年后的都大变了样儿了,实在没看头的。还是现在的不一般啊!”

几百年后的?哪里,紫微宫吗?希雅一边被她拉着走,一边回头向岦煦致意,一边还惊吓得不清。虽然刚刚在一起呆了四月有余,她还是无法适应小妹偶出的惊人之语。

“皇上,这……这样的要求……”乐乐离开之后,一旁的德顺看了看沉默的释韪,见他根本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他自己却终究是忍不住,向着他最敬畏爱戴的皇帝问了出来。

这样过分的要求,皇上竟然会应承,此时就算玉帝驾临,德顺都不能比现在更吃惊。皇帝虽然只有三十一岁,算不上老,但足够稳重成熟,处变不惊,运筹帷幄,不愧为一代明君。有时候耍耍小孩儿脾气,也仅限于生病吃药的时候,这一次是怎么了?

一个最贴身信任的侍卫,一枚开国以来就没有发放过的金牌,竟然都给了科尔沁的小郡主?小郡主可爱是不假,可是,这样的要求都能应允,这、这、这,皇帝这是被下了什么蛊了?

德顺都吃惊得魂不附体了,岦煦的笑容依旧灿烂:“好玩吗!”

好——玩?

——

一路走来,乐乐都在尽情地欣赏着京城里的风光。

毕竟科学落伍,技术落后,现在的京城与几百年后的高科技发达城市的景致,确实大不相同。但最起码没有雾霾啊!不过话说回来,2070后的京城,也没有雾霾。这个词儿她懂,主要源于她的小脑袋瓜里面来自于二十一世纪初的知识程序。

暖春三月,京城内的各色春花陆续开放,万紫千红,将繁华京城,点缀得有如一匹织锦缎。形体复杂优美的楼阁建筑上,到处是精美的装饰和华丽的彩画,桃李争春,杨柳依依,晴云碧树,殿宇峥嵘。

怪不得经常听到科尔沁的人们心驰神往地形容京城:商贾云集,富甲天下。

一路行来,只看见数不清的楼阁殿铺鳞次栉比,其匾额、楹联、幌子、字号,令人眼花缭乱。店铺各具特色,经营品种一应俱全,没有买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一路步行,尽情地走在春风之中,享受春天的惬意。还有释韪一直在她的身边,向她讲起京城的繁荣兴旺和风土人情。

乐乐将御街的热闹景象尽览眼中。酒楼店铺正在营业,到处都是挑着担子吆喝叫卖的小商小贩,各种各样的小吃正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另外还有她从未看过的杂耍表演,真是让人目不暇接。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不知怎么,兴致正浓地观赏着沿途景象的乐乐,脑袋里面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因为,她正在担心她的好友乌恩其。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就算到京城来,她还带来了千人组成的卫队,还有最贴心的乌云时刻跟随,而且她还有在这个世界里面最亲的人释韪。岦煦答应她,只要她出了宫门,释韪就会一路贴身保护于她。

如果跟她相比,身在他乡的乌恩其简直就凄惨得可以写一本名为“京城孤女”的书。她出嫁,只带来了可观的嫁妆,人却只有她自己。而且嫁到苏家至今,音讯全无。汉人的破规矩多如牛毛,如果不是她聪明,任何人连见到乌恩其的机会都没有,哪怕是她的父母。

乐乐就想不明白了,我们家好好的闺女,就算卖给你们了,也不带做得这样绝的,就连见一面也不肯?这次她非但要见,而且还要见得彻底。如果他们对乌恩其不好,她就住在苏家,不走了。

释韪见她原本乐不思蜀的小脸儿突然郑重起来,小脑袋也低下去,一言不发。对于她的了解告诉他,乐乐想念她的故人了。话说回来,小丫头处心积虑地问岦煦要来分量厚重的金牌,其实目的却分外简单,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帮助她的朋友。

他的沉默依旧,却悄悄地走在了领先乐乐半个身位的位置,不着痕迹地引领此时的她,奔向心中的方向。

来到苏府门前,兵部尚书,一品大员,府邸的尊贵华美,自不必说。汉人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吗:光耀门楣。看看嵌在门楣上的正六角形的四个门档,看看门前那八级台阶,就不难知晓,这个石门内,装载了平民百姓对于权利和财富的所有向往。

而今日,她耿乐乐就要进去见识一下,这一户汉人大官的家中,是怎样对待他们科尔沁的女儿的。

守门的卫士,见到一个女子迎面而来,虽然穿着打扮与普通的富贵女子无异,身旁却跟着一位气宇轩昂的高大男子,身后更是浩浩荡荡的千人队伍,那架势,有如皇帝亲巡般派头十足。自然不敢小觑。“请问您是?”

乐乐也不多言:“叫管事儿的出来见我。”

不一会儿,苏府总管便接到通报,连忙赶到了府邸外。

在知晓他的总管身份后,乐乐神秘兮兮地凑近他,拿出她的宝贝--一面金牌。

总管接过一看,吓得魂不附体,险些栽倒。刚要大礼参拜,乐乐将他拦住,凑到他近前,低声说道:“金牌看到了?”

总管点头如同鸡叨米:“看到了看到了。”

身为一品大员的贴身管家,这些规矩他是懂的。普通官员们只有象牙制作的牙牌,凡朝参佩,而眼前女子手中的牌子由纯金打造,上书“如朕亲临”四个大字,谁有豹子胆,敢造这个假?

“别声张,我这是微服私访。你晓得就得了,要是张扬得人尽皆知,小心你全家人的脑袋。”乐乐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反正程序给她看过那么多的电视连续剧呢,里面的剧情足够让她充分利用了。

果不其然,总管连连点头,吓得冷汗横流,大气儿都不敢出。

乐乐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就选你陪同了,带我到你家二少爷的房里去。”

啊,啊?尽管战战兢兢如他一般,腿都吓软了的总管还是好奇地看了这来头颇大的女子一眼。二少爷的房里?虽说“如朕亲临”,眼前的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女孩子啊!她要到二少爷的房里干什么?莫非,她同他家长临少爷,有什么--难解的情缘?

他立时一脸了然:“原来,您是来找二少爷的。可是,我家长临少爷,正在公干,此时并不在家呀?”

“呸!”乐乐嗤之以鼻:“我找他作甚?我是来看你家二少爷的夫人的。”

哦!总管恍然大悟。

他连忙头前带路:“请您跟我来!”

乐乐命一众卫队门外等候,她只带着释韪,兴冲冲地走进了苏府。就要见到乌恩其了,她的期待溢于言表。

苏长临所住的,是府邸内一处独立的宅院。庭院深深,回廊寂寂。走了不多久,乐乐就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乌恩其!”

手中正端着磁盘行色匆匆的女孩儿,闻言全身一震,她一动未动地站立着,一动也不敢动。她甚至不敢转身。因为她怕她转过来,就会发现后面根本没有她的期待,那深情的来自于好友来自于家乡的呼唤,只是她思念过度产生的错觉。

“乌恩其!”

又一声,那么清晰,那么清脆。一颗晶莹的泪珠,像是为了响应她的呼唤,从乌恩其的腮边滚落。那声音的主人,是草原上最动听的百灵鸟,是科尔沁的精灵,因了她的陪伴,她十三年的人生没有寂寞,没有遗憾。

心绪复杂,没有什么语言能够真切地表达她此时的心情。话到嘴边,却连一声“乐乐”也不能成型,她已泣不成声。

乐乐却皱起眉头,端详着好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又看了看端在她手上的磁盘,盘子里面装着的是一盘一碗,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恰好用来盛装一饭一菜的样子。

“走!先带我回你的房间。”

她又回过头来,正色地看着身旁跟着的苏府总管:“你,去给我回禀你们家的所有管事的人,那个当什么兵部尚书的老头子,还有苏长临,还有这个府里所有地位高于乌恩其的,我不管他们现在人在哪儿,叫他们有一个算一个,一会儿通通过来见我!”

“是!是!”总管点头如同捣蒜。

乌恩其却死命拉住乐乐:“不要……不要……”

她知道好友想要干什么。乐乐是科尔沁的郡主,十八年的人生过得,甚至比皇帝的金枝玉叶们更高贵,更加娇生惯养。乐乐看到自己哭成这样,又端着菜盘子,一定是生气了,想要为她做主,为她出气。可是,不能够这样的,苏家一家人如果都在这里战战兢兢地接受她的训导,只能令她这个苏家的媳妇,更难堪,无颜面对。

这丫头,自己都哭得说不出话来了,竟然还阻拦她找苏家人算账。乐乐白了她一眼,到底不忍心看她更难过,这才又唤回了恨不能多生出两条腿去找人的总管。“你给我在外面候着,等我一会儿出来,再决定。”

“是是是!”

--

乐乐手托着腮,歪着嘴巴,看着眼前的好友。乍见到她,小姑娘哭得天翻地覆;现在好不容易不哭了,又改了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傻笑。

“你笑够了没?”小丫头,真是傻透了。

她的话,让乌恩其的眼圈又红了:“乐乐,我好想你。”

乐乐严重地撇撇嘴,翻白眼:“你是怎么想我的?每天清晨起来自己洗漱,自己打扫房间,然后自己到厨房去拿饭菜,然后回到房间来,吃完了刷洗好了盘子碗再送回去,你就是在这样周而复始的生活中,想我的?”

不同于她的怒意,乌恩其竟然点点头,丝毫不觉有任何不妥:“我什么都能做,我的饭菜,都是我自己到厨房去取的。我又不是你这娇娇郡主,我不需要人伺候的。”

乌恩其不解。她在家里的时候,日子也是这样过的,那个时候也不见乐乐为她不平,现在这是怎么了?

“那不行!”乐乐勃然大怒:“他们这破府里当我们科尔沁人是什么?宠物啊,还是花瓶?养狗还得买狗粮呢,花瓶还得天天擦灰呢,合着你嫁进他们家,还来个不管不问了?这帮狗日的,什么东西!”

乌恩其都听傻了。因为,一句没懂。什么是狗粮?什么是狗日的?这些与狗有关的词汇,却分明是乐乐在急切地关心她,这都是哪跟哪?

她连忙解释:“乐乐,相信我,我真的好着呢!”

乐乐倒是不急:“怎么个好法?那个苏长临,他是怎么待你的?你要是想我不跟他们算账,你就一五一十告诉我。”

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我倒要听听,他们的府邸,值得不值得--免拆洗!”

——

“启禀皇上,慧妃已在您的寝宫之中。”

敬事房太监去过才希雅勒阁,顺利接到了慧妃过来,立刻前来禀报。

皱起眉头,岦煦却感到甚是奇怪。更准确的说,是他不相信。希雅与他相伴十年,从来未有一次愿意这样侍寝的。如果他不主动去找她,她绝不肯将自己洗剥干净,心甘情愿地钻进毯子,被带到他的面前。

今天演的这是哪一出?

直觉让他,命令寝宫之中的闲杂人等全部退下,只留下释韪在宫门之外,他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接近他的龙床。

“闷死了!这是什么该死的宠幸方式啊?要人命啊?”

毯子里面突然传出窈窕佳人的碎碎念,让他迅即停下脚步。现在他有一万个理由可以确认,以慧妃名义被抬上龙床的女子,绝不是希雅。

岦煦不解,究竟是谁,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好热啊,有没有人救救我啊!”乐乐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无助地困在毯子里面的身体仍然不断挣扎着,却只是让空间更狭小,人当然更加不舒服。

这一次岦煦听得更清楚了,毯子里面的女孩儿,竟然是乐乐!

能够让他张口结舌的人,还真不多,可是这女孩儿已经是第二次做到了。这丫头,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啊!冒名顶替,将自己送上了“姐夫”的床,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毫不迟疑,他迅速退出房门,呼唤他的贴身侍卫。“释韪!”

“臣在!”

岦煦简短扼要:“你在外面守着,命寝宫附近所有值守之人一律退下,任何人不得擅入!”

“遵旨!”

岦煦孤身一人,趁着夜色消失在殿外的小道中。

偌大的寝宫之外,只剩下了释韪一人。他遵照旨意,在宫门外站立。没过多久,就听到了里面的声音。宫门与窗户隔音皆很好,怎奈里面的人儿,嗓门一阵更比一阵高。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快点来救救我啊!”

寂静的夜里,女子的叫声听得分外清楚。然而释韪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大问题。为什么里面的那位妃子的声音,那么像是乐乐在求救?冷静的面具碎裂,他木然呆立。

厚厚的毯子,已经将乐乐闷得喘不过气来。全身绑着,她又挣脱不开。

从来没有被如此“善待”过,她再次忍无可忍地尖叫:“救命啊!”

这下可以百分百确定了。释韪万万没有想到,房间当中的女子,竟然是乐乐。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皇帝刚刚进入寝宫,就以最快的速度又出来,而且还屏退了所有宫人。

眼前的情形,让他不得不陷入思考。曾经属于他的那个时代,曾经有那么一句话他至今记得:不作死就不会死。那么现在,谁来告诉他,这个丫头诠释的是什么最高境界?莫非是怎么作都不会死?

长长的深呼吸过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论怎样不满,如果她遇险,他都绝对做不到袖手旁观。

皇帝的龙床之上,小姑娘正被一床毯子严严实实地包裹,而且绑得很紧。为什么要绑着?是怕太监们抬的过程中,不慎掉落令妃子们走光吗?可以想见里面那个终日养尊处优的小姑娘,动弹不得会有多难过。每个皇帝的妃子都是这样被捆绑着送上龙床的?他真奇怪天下会有那么多女子有被虐的嗜好。而这些人当中,竟然还包括了她。

他帮她解开毯子,解救她的苦难。

这一过程当中,不免会隔着毯子触碰到少女的身体,但他目不斜视,也丝毫不曾迟疑,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

然后就迅速转过身去,不肯看她。与她保持最安全的距离。

然而小姑娘却不准备放过他:“等等啊!我没有衣服啊,我不要再呆在毯子里面了,闷死了,我要出去!”

释韪狠皱眉头,感觉太阳穴很疼。这个时候,让他到哪里找衣服给她?

二话不说,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又将穿在里面的内衫撕下一段做腰带,看也不看地向后一扔,等待她自己穿好。他自己则坐到门外的台阶上等待。

不一会,娇小的身影拖着长长的衣衫跑出来,吃力地整理好前襟后摆坐到他身旁。还好,衣服够大够宽也够长,再加上系了腰带,所有玲珑曲线尽皆遮掩。

不过女孩儿的神情分外郁闷,即使释韪不看她也听得出来她的遗憾:“为什么岦煦还没有来啊?”

释韪气得眼前发黑。她还当真想着让皇帝宠幸她?

“你当真想要入宫?”

他的质问却让她表情很糊涂:“入什么宫?”

他冷声说道:“做妃子。”

“切!”乐乐表现得分外不屑:“谁要做妃子?那有什么好玩?”

“那你是在做什么?这种事,也能随便做?”不赞成的心绪,让他的话音更冷。

小女娃对此却毫不介意:“好玩吗!”

释韪的眉头皱得更紧:“一个女孩子,怎能没有羞耻之心?”

“什么是羞耻之心?”乐乐不耻下问。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严厉地教导她,却竟然得到这样呆萌的回复,他忍不住质问:“你的程序里面竟然没有这样的内容吗?”

乐乐摇摇头,半懂不懂:“也不是了,只是,我脑袋里接收了太多的信息,需要消化吗!”

说着,她调皮地凑近他那张不悦的脸,对于他黑黑的表情毫无惧色:“不如,你告诉我,你也知道,我够聪明啊,你一教,我一定就懂了。”

释韪好想叹气。可是,虽然有十八年的程序输入,她真实的人生历程却只有三载,他能指望一个三岁的小女娃怎样呢?“这样的事情,只有你真心喜欢一个男人的时候,才能对他做。”

乐乐挠挠头:“喜欢吗?没错,我蛮喜欢他的啊!”

他正色地望她:“哪种喜欢,愿意与他一生一世吗?”

乐乐学着他的样子,皱起眉头:“一生一世?为什么要一生一世?”

“你喜欢他,就应该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永远与他在一起,永不分离。”对于男女间的情爱,他没有任何经验,但没吃过肥猪肉,也看过肥猪跑,所以知道这些最浅显的道理。

乐乐却毫不犹豫地拒绝:“那怎么行?我还要回家的。永不分离吗,那也不可能是跟他呀!如果是跟你,嗯,我会考虑。”

释韪手扶额头,感觉头痛欲裂。可是小女娃丝毫不查,小脑袋伸过来,从他的手指缝中探看着他的脸:“你答应保护我一辈子的,谁要跟他一生一世啊?他那只菜鸟,还需要你保护呢!我要是跟着他,被人欺负了,没人帮我怎么办?”

原来是这样,释韪肯定地回答道:“你跟着他,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

“切!算了吧!”乐乐轻蔑地歪歪嘴巴,不能苟同:“你看看我姐姐,难道不是跟着他十年了,没人欺负?那容妃怎么说?丽妃怎么说?就连什么兰嫔、原答应、甚至小宫女,她都要礼让三分。有什么安全感可言?我跟你说,女人堆是天底下最麻烦的地方,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每只鹐你一口,你看看宫里这么多只,黑压压地看不见天日,得把人活活鹐成什么鬼样子?要我说,嫁给谁,都不要嫁给皇帝,尤其是没有野心只想过平凡生活的女子。”

冷情如他,也不免于神情中闪过惊奇。这丫头,话糙理不糙,说的入木三分,原来不傻呀!

可是,哪个不傻的女孩子,如她一样,喜欢谁就要将自己主动送上门,而且竟然不图回报?

“咱们俩现在该怎么办?”乐乐懒理他的想法,她只关心自己的处境,于是想当然地问道。

心中哀叹,表面无言。释韪对于乐乐毫无愧疚地拉他入伙,转眼即成同案犯,也算是习以为常。

“看情形,皇上已知是你冒名顶替,他现在应该去找你姐姐了。放心,即使不为你,皇上也会眷顾你姐姐,不希望她与你同罪被处置,他会想办法的。”

乐乐恍然大悟:“原来他已经来过了呀?”

释韪戏谑道:“怎么,失败得很不心甘?”

“嗯,屡战屡败。”她苦着脸说道,但心理强大的人就是不一样,不过瞬间,便又重现意气风发:“不要紧,屡败屡战,打点精神,下次继续!”

还有下次?释韪眼前发黑。

——

“那男的谁呀?”

乐乐嘴里含含糊糊的,她正忙着吃果子。云儿帮她带的,甜甜糯糯的,真好吃。释韪又带着她到火山群地带到处探查,还忙里偷闲地给她讲故事。可是他一番苦心,她却全然不能体会。经常出现在他的讲述当中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叫做岱钦的人,她的脑海中完全没有任何印象。那老大爷究竟何方神圣,好像听起来对她还蛮重要的,有那么重要吗?还有那些千奇百怪的其他各色人等,都是老谁家小谁呀,她还是那句话:既然你们一个个的跟我关系这么好,现在本姑娘有难,你们又在何方?为什么我这么落魄,身边却只有一个“相公”始终跟随?

释韪无言。他无法告诉她,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她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此时她所有的不幸,恰恰是那个男人一手造成的。虽然可能他不想,但是他却放任了这个结果的发生。

对她很重要?他相信是的。那她之于岱钦呢?释韪曾经以为很重要,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看到有人来寻找他们。

这些想法,他不可以全盘托出,让乐乐知道。如果,要她忆起过去,会让她重新陷入癔症的疯狂,那么他宁愿她像现在这样快乐和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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