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十从小身形矫健,跑起路来要比同龄人快上许多,又经过这一年多上山砍柴的磨练,他的体力与奔跑速度几乎已经跟青壮男子相差无几。
拼命跑进汉州城以后,容不得他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一路直向内城冲去。
因为临入城门之时,他回头一瞥,不但没有看见桂婆婆随之赶来,倒是已经有两个坏人离他不足百步距离,一路追赶而来。
于是,在这黄昏时刻,西北第一大城汉州城内出现有趣一幕。
一个灰头土脸的孩子,就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满街乱窜,身后遥遥跟着两个大汉,却始终追赶不上。
杨二十心中悲苦难过,可他身后那两个道德宗的弟子,何尝又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这座汉州城不仅占地广阔,纵横几百条街道,而且人口密集数量庞大,若是遇到初一十五的庙会赶集,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此时虽然黄昏,但街上依然人头攒动、川流不息,他们前面的杨二十身材瘦弱,游鱼一般,到处乱窜,而他们虽然是习武之人,这时候也不禁无奈,原来“毫无用武之地”这句话,说的就是他们现在这处境!
因为那个堪称文韬武略的秦王,藩王府邸便在这座城里,早年他颁布过一条法令,汉州城内禁绝一切有损市民安危的江湖斗殴。
更别说无缘无故的飞檐走壁了,可是要招来巡城官兵追捕的。
曾有传闻,当年就有一个自称练就“铁腿水上漂”的江湖好汉,不信这个邪,无视王法约束,想要飞掠那条全城最为繁华的长安大街。
结果直接被几百名弓弩手当场射成筛子,几乎成为肉酱。
当然这些律法也只是对他们这些三品武夫具有一定约束力,对于达到二品金刚境的高手其实作用已经不大。
但前提是,你自信可以逃得出这座具有一品武将坐镇的城池。
所以当下这二人,只能尽力盯住前面的杨二十,别让他跑出视野之外,毕竟是个乳臭未干的乡野孩子,不信他就能这样一直跑下去,总有他跑不动被逮住的时候。
夜幕降临,城内华灯初上,杨二十不知道跑了多远,现在身在何处,虽然他一直在往人多处乱钻,但他可以肯定并没有走过重复的街道。
不过他也早就筋疲力尽,此时嘴唇干裂,双手拄在膝盖上,弯腰站在一条格外嘈杂喧闹的街道中央,大口喘着粗气。
眼角余光已经瞥见那两个坏人离他越来越近,杨二十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环顾一周之后,直接一头钻进一个名叫“风月阁”进出人流最多的大楼内。
进去之后,楼内人声鼎沸,男男女女好不热闹。
可能是杨二十溜的太快,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么一个极其怪诞的存在,看见那两个道德宗的坏人也到了门口,杨二十情急之下,偷偷钻进了角落里一个桌子下面,算是老天稍稍对他开眼,这里的所有客桌上面都盖有一层黄色绸缎,四周垂下桌沿,刚好把他挡了个严实。
这两个道德宗的弟子,在拥堵的街道上追了杨二十将近两个钟头,现在也已经满头大汗,眼看着杨二十跑进了这座楼里,他们自然追了进来。
可一进门,两人就有点傻眼,他们还没说明来意,就被一位徐娘半老、手持罗扇的妖艳女人亲切的拉到了里面,一边还说着:“哟~二位大爷来啦,是要直接上楼呢?还是先在一楼喝酒呢?我们这里呀,什么都有,好酒好菜好姑娘……”
四十多岁,风韵十足的老鸨,这一番介绍,那叫一个“娇滴滴”的呀!
两位道德宗的弟子,虽然都是成年大汉,可宗门规矩森严,又很少下山,他们哪里来过这种烟花之地,这时候不禁有点难堪不适。
这风月楼占地颇广,几乎超过普通人家的三四个院落大小,进入楼内之后,其中一人甩开被老鸨女人牵着的手,皱眉说道:“我们进来是找人的,你不要误会。”
老鸨转身看了看眼前这二人,轻轻挥动罗扇,依然笑道:“二位大爷,我们这风月楼,可是整个汉洲城鼎鼎有名的地儿,你们找人可算是来对地方了,要不就请上楼吧。”
两人也不理睬老鸨的眉飞色舞,只顾四周张望,寻找杨二十的踪迹。
环顾四周之后,他们居然丝毫没有看到那少年的身影,刚刚说话那个男子,举了举手中兵器,表情严厉,对老鸨说道:“我们是来找一个十岁出头的小男孩子,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我劝你最好把他交出来。”
老鸨退后一步,单手叉腰,盯着眼前这两个不识抬举的,刚刚还一脸献媚的表情,就像那戏中变脸一样,瞬间怒目切齿,“我看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吧?”
另外一个道德宗弟子,嗤笑一声:“污秽之地,要不是那小子跑了进来,我们怎么会来。”
老鸨像是听到一个笑话,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两人,气笑道:“也不打听打听我这风月楼是什么地方,居然敢来闹事!”
道德宗这两人也知道这是在别人家的地盘,终归不能把事情闹得太大,他们只想尽快抓住那少年回去交差领赏,其中一人更是“铿锵”一声,直接拔出了手中长剑,指着老鸨说道:“再不交出那孩子,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老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剑吓的后退几步,然后火冒三丈,骂道:“他妈了个巴子的,竟敢吓唬老娘……来人呀,给我把这两个狗娘养的狗头打烂。”
一瞬间,从后门那里有两个家丁模样的男子跃了出来,站在老鸨面前。
说来也奇怪,寻常那些市井百姓,看到这江湖武人动手打架,还亮出了家伙,最起码都会躲到一边,免得被殃及池鱼,但这楼内的男男女女竟然一点不为所动,更不害怕,还一个个的停下手上动作,就像看戏一样,津津有味的瞧着大厅发生的这一幕。
片刻之后,这两个道德宗汉子,就知道楼内这群男女为何这么大胆了。
他们也算是苦练多年,拥有三品小宗师境界的道德宗正规弟子,结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被打趴在地上,而且一人额头流血,另一人脑后猩红,确实被打烂了“狗头”。
然后,这两个阴沟里翻船的可怜家伙,就直接被绑去了官府,估计这辈子是很难再回到道德宗了!
风月楼内众人确实就像看了一场好戏,喝彩声中,楼内再次成为一片欢乐海洋,这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并不影响他们继续寻欢作乐。
杨二十躲在桌子底下其实也不好受,这里人多燥热不说,他头顶这桌子后面坐着的一男一女,好像那女的被那男的一直挠痒痒似的,哼哼唧唧、似笑非笑,桌下双脚不停的交错跺地,而那男的笑声邪魅,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刚刚透过帘布缝隙,将大厅内发生的一切看了进去,当看到那两个护院家丁把那两个坏人打的落花流水以后,更加坚定了他以后要好好练武的决心。
而这个女的好像又被身边男子挠了一阵,听上去她并不舒服,但却咯咯直笑,双脚乱蹬,还差点一脚踹到杨二十头上。
然后他就听到这个男的低声说道:“小冤家,我几天不来你就兴奋成这样,等我赚够了银子,一定赎你回去,做我小老婆,让你天天兴奋。”
杨二十又在桌下坐了片刻,实在受不了这两个人在上面的胡作非为,这女的已经好几次差点踢到他了,况且那两个道德宗的坏人已经被绑着绳子送去了官府,应该是暂时安全了,他便从桌子下面钻了出来。
结果他刚一露头,正好跟桌子上面那女子面对面碰了个正着,他还看见那男的居然把手伸进了这女的衣领之内,给她挠痒痒!
瞬间就听到这女子尖叫一声。
而这男的转过头看见慢慢从桌子下面爬出来的杨二十以后,整个表情就跟他们小时候有一次李虎头不小心摔倒,粘了满嘴牛粪一样难看。
杨二十忍不住咧了咧嘴,就要离开。
刚一转身,就看到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跑了过来,正是这座风月楼的大管家,也就是这座青楼的大龟公。
然后这女的指着杨二十,对龟公说道:“这……这个小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我们桌子下面,居然偷听。”
这龟公也满脸诧异的看着杨二十,气势汹汹。
少年刚要说一句我不是故意的,结果就被龟公一巴掌打翻在了地上,指着骂道:“好你个小叫花子,原来刚刚那两人就是找你的吧,是不是偷了人家东西?”
杨二十气愤反驳道:“我没有偷别人东西。”
龟公哼了一声,又一脚踹向杨二十,恨恨道:“还敢顶嘴,你个小要饭的,居然敢跑到我们风月楼来捣乱,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杨二十脸色隐晦,抬手指着龟公,生气道:“你也是个坏人。”
被这个看上去已经懂事的孩子骂了这么一句,龟公气笑道:“好,说我坏人是吧?就是因为你这个小杂种,刚刚害的我们楼内打碎了好几张桌子,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二十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愤怒道:“不要骂我小杂种。”
然后他向前跨出一步,抓起龟公胳膊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因为杨二十从小没有父亲,而他母亲年轻时候又是村里最好看的女子,所以难免会有一些风言风语侮辱熊雅芝,他也经常被人骂作小杂种,所以杨二十非常痛恨别人这么骂他,这时候公龟就遭了殃!
当然杨二十他也不好受,虽然把龟公手臂咬了一个鲜血淋淋,但他也被一拳当场打晕。
这龟公是个不会武艺的,不知道是怕疼还是怕血,把杨二十打晕之后,他居然抱着胳膊当场哭了起来!
幸好有人从旁安慰说“不打紧不打紧,只是咬破了一点皮肉而已”这才止住哭声。
最后,龟公让人把杨二十关到后院柴房,自己跑去找郎中上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