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白发在宴无台的眼前浮动,熟悉的巫门特有雪松香味的衣香飘入宴无台的嗅觉。挺了一整日,散尽妖力的身体被这个温暖的拥抱惹得发软。只一恍惚,梧千双的吻便落在她的耳尖上,令她浑身一颤,手肘往后顶去,将梧千双从她身后隔开。
梧千双胸口被她顶得闷痛,忍着疼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从容地往后退一步,远看便像是她抱够,放开了宴无台。
宴无台脸色绯红,却装作若无其事,目光往众妖方向扫去:“下一个轮到谁?”
莫说是宴无台未料到梧千双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原本还蓄势待发的众妖也没想到传言中已经与宴无台决裂的巫门少主会突然出现还极为护短地给了媚九娘一鞭子,一时间对于轻信谣言悔恨不已。
看这二人毫不避讳地亲昵,分明就恩恩爱爱,哪有半点嫌隙?在悔恨之中又有那么一丝庆幸,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对宴无台出手,是以又对着挨了一鞭子的媚九娘有那么一丝同情。同情她对宴无台出手也就罢了,偏偏还用火兽这么卑劣的手段被梧千双撞个正着。在妖界有那么条不成文的规矩,宁得罪九重天上八十一星宿,也不惹巫门之中的一门卒。
迫于巫门威严,哪一个还敢上前?
巫门一脉的来源得追溯到七万万年前,上古巫族后土娘娘家的大儿媳妇足月临盆的时候遇到难产,折腾了三天三夜后,从西海灵山老母那儿托求了几味催产的草药才算是顺利产下十二子。当时被老母支来送灵药的童女被请留了下来,筵席上给了后土娘娘的小外孙卿夏一颗糖莲子,结了一场善缘,后土娘娘便谴了小外孙到老母那儿同童女一起学艺。
青梅竹马一对儿璧人一齐长到了一千五百岁,却不想卿夏自小就定了娃娃亲,未婚妻找到西海来了要卿夏回去成亲。童女一怒之下也不听卿夏解释,挥剑斩了满头青丝,离了灵山不知所踪。直到三百年后卿夏找到她时,她已经在一座山头上坐化了。旁边有一牙牙学语的小女娃正望着他,一只青鸟在其头顶盘旋衔来果子给其果腹。
卿夏在童女跟前儿流了通眼泪把小女娃带了回去为她取名淖漪。
淖漪生就了她娘童女的烈火脾性,身承巫族的巫力与童女的灵力,长到三千岁时无意听到两个巫祝嚼舌根子,才知晓了自己那个整日里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娘亲并非自己生母。当场与卿夏翻了脸面,亮出兵器要杀了害死生母的卿夫人,被后土娘娘劝下后养在身边三万年,才离开巫族在傲君山上创立了巫门,为巫门始祖。因其身边常有一青鸟盘旋,这青鸟便成了巫门一族的图腾。
且不说这巫门本就是上古巫族一支脉,无论是妖界还是鬼界都要礼敬三分,这就是一个惹不得。但就说他巫门行事历来狠辣,又锱铢必较,任谁得罪都落不到什么好下场,这乃是第二个惹不得。况且如今巫门少主的娘亲又是出自妖族之中名门望族,又是一个惹不得。
梧千双见在场没一个人敢动弹,握着浮图鞭,走上前一步笑道:“今日寿宴到此,诸位还请先回去,改日闲时定携无台一起登门到访。”
宴无台用只有梧千双能听见的声音道:“我的事不用你插手。”
梧千双双唇微动回应道:“知你恼我,但现下情况还是先将这一干乌合之众打发了。要如何惩戒,你我再议,还怕没时间?”
宴无台哪里不知她话中有话?恨不得当场撕烂她的嘴!
知道柳碧玉等妖不敢造次,宴无台冷哼一声,旋即离开正殿。
梧千双往那一杵,巫行山倒也像是重新回归巫门少主的手中——巫行山本就是梧千双的行宫别院,当年与桃花谷主宴无台缔结双修良缘,结成欢喜佛之时赠与她的定情信物。
眼看炽元丹唾手可得,却不敢惹恼巫门少主,众妖含恨退散。
假借贺寿为名实则为炽元丹而来的众妖下山,巫行山也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还有一人却未脱离险境。
初息四肢早也酸麻,无论是妖力还是气力都已耗尽。打了数个金刚状都无法再长多一节的花枝出来……她扒在极冠树粗壮的树干上浑身发抖,手腕上的花枝紧紧扣住坚固的树纹。
三个时辰了,不过将将往下挪了数丈。
初息惧高,汗如雨下丝毫不敢往下看。
这个时辰巫行山上太阳高照,热意绵绵,她喘着气,后背都湿透了,好不难堪。
“你在做什么?”
幻真站在树下,一声轻语,用妖力将话送到初息耳边。
初息听出了她的声音,不敢望向她,颤着声音喊道:“你说我在做什么!我自然、自然是要下去!”
好一位幻真大人!知她好意避免初息免受大妖厮杀的波及,可……可就不能弹指一挥将她送到个轻省点的地方么?
幻真道:“你为何不御风下行?你已是化形期的修为,难道还不会御风?”
初息嗔道:“我就是这等无用,不过是一介妖奴而已!”
幻真点头:“那倒也是。”
初息:“……”
倒是应承得相当不客气!
幻真:“你尽管松手落下,我托住你便是。”
听到幻真的话,初息的脑海中浮现出跌入幻真怀中的画面……
且……且不说搂抱的动作太过轻浮,就说她这一身汗水弄脏了幻真大人的华服也是不妥。
“多谢幻真大人的好意……我、我自己可以下来。”幸好面对着老树皮,不然就要被幻真看见脸色烧红的样子了。
听见初息从树冠上送来的喊声,幻真也不走,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下。抬手一柱风,指间便凭空多了一副酒器,身边也敦了好几大坛酒。
那酒香甚浓,居然是初息先前酿好的桃花酒。高树之上的初息一下就闻到了酒香:“你怎么不走?”
幻真一口一杯:“闲来无事,看只笨妖爬树也是不错。”
初息:“……”
差点一口血呕出来。
“你!”
忍不住回身辩驳,手腕处的花枝突然折断,初息惊叫一声从高空跌落。
幻真略略怔然:“竟比本君想得还要笨些?”
轻轻一弹,一股柔和的风将初息的身子托了起来,让她毫发无损地落在了花丛间。
初息惊魂未定,望向天空。清风吹来将她冷汗热汗全数拭去。
挣扎地爬起来,拨开浮生花,遥遥望去,幻真坐在百步之外的地方接着饮酒。
初息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还算不太明显,这才走到幻真身边,轻声道:“多谢幻真大人的救命之恩。”
幻真不知喝了多少酒,酒气浮糜:“方才让你跳,你为何不跳?”
初息被问得哑口无言——若是知道是用风术拖着,初息早也跳了……只是这等荒唐的想法如何能告知幻真?她愣着不作答。
似乎看明白她的心思,幻真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小小妖奴,心思倒多。放浪的妖类本君见得多了,像你这样的小妖倒是第一次见。”
初息被她这个笑容震了心尖。
原来幻真大人笑起来,这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