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息往赏物阁这一路来,没再遇到半个人影,空气里隐隐浮着一丝血腥味儿,令她心里不安之感更甚不免步子加快,小跑了起来。
重洺被这颠簸感吵醒,虽然之前受的内伤令她觉得体内还有些火辣痛感,一时半会儿只能以真身的模样呆在初息身边,但身为走兽几乎是醒来的同时立刻警觉到危险的气息,戒备地朝着主阁的方向低吼。
“玄翎大人!”房内依旧是方才她路过时的样子,只是杯中热茶已然冷透。
玄翎平日里爱翻看的那本妖书摊在桌上,与一纸还未画完的人像摆在一处。
初息想走近看个仔细,忽而听见门庭中有声响,只当是玄翎回来了,急忙向外探去,瞧见的却是团子头妖仆。
初息心中暗道糟糕,这小妖仆去而复返定然是发现自己逃跑。对着身后重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她抱起,猫腰钻进榻底,十分仔细地屏住呼吸。
团子头当然晓得初息不会乖乖的留在曲廊处等着自己回来,却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笨的逃回赏物阁里来。
不知大人到底瞧上她什么,还是说只是不愿炽元丹落入他人手中?她猜不准西镜的心思,只是想到这芙蓉阁遭受的重创都源于这枚炽元丹,而她的大人在身受重伤之际还要命自己来护着这无礼蠢妖的安危……团子头视线猛地射向榻底,心口如硬刺横穿,凭空捻出一根绳索掷去。
初息正紧张地凝神听着房内声响,猛然又感受到那日后院地牢时的莫名杀气,还未等她反应便直接被绳索捆住扯了出来。
重洺一急,虽幻不出人形,亦拼死对着团子头的脖子猛扑过去,狠狠咬了一口。
团子头吃疼,吸了口凉气直接捏住重洺的脖子丢了出去摔在假山上凸起的石块上,身子一软,瞧着没了气息。
初息犹如的五雷轰顶,眼前阵阵发黑,大声唤道:“重洺!重洺——!”想让重洺应她一声,可重洺却如一滩死肉,没有回应她。
团子头上前来将初息困了个结实,冷笑道:“你若再不老实,我就将那蠢猫剥了皮做个拳套。”这话如利刃剜过初息心头,眼前一片血红,近乎歇斯底里:“你若再敢动重洺一指,我定然要你灰飞烟灭!”团子头不在意地看了她一眼,将绳子往手里一扯,绳结一处勒紧初息的脖颈,看着她脸色慢慢涨红,贴近她耳边道:“若不是你还有点用处,我就送你跟你的蠢猫一起轮回了。”手劲一松,给初息缓了口气,扯着绳子将人牵出了赏物阁。
挂在石头上的重洺奄奄一息间只觉得暖暖热流从自己眉心处涌入,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大概是要化作椒灵了,只是从此再不能陪伴初息身边有些伤心,更觉得自己无用。
每次都守护不到她的安危,也不知她此次能否安然脱险。意识混沌之前,仿佛听到一人说道:“你若死了,只怕小妖的眼泪要把不周山都淹了。”玄翎撤回了抵在重洺额间的手指,将她缩入一枚鸡蛋大小的透明罩子里养伤,抬指算了算略一皱眉,往暖阁的方向过去。
团子头走了片刻,西镜环视芙蓉阁一圈,挥挥手令所有的花娘都下去。
尽管花娘们并不情愿,却不能违抗阁主之命。西镜独自留下来与虎妖周旋,在肩伤处打了止疼的术法,十分妖娆地笑道:“不知阁下年纪轻轻,如何修炼至凝神期,莫非真是天赋异禀?”虎妖并不说话,端正地坐在暗堂正中的暖榻上,暗暗打量着。
她一身古旧兽皮,和一般注重身份的凝神期老妖不太相似,就连这气韵看着也是缺少历练,生嫩得很。
西镜极为随意从还未翻到的桌几上取了酒杯斟满,身段柔软地往虎妖面前的蒲团上一坐,胸口软肉呼之欲出,却又十分矜持地一笑:“想来阁下是与西镜有些生分,不若我们饮上一杯,也就有了几分交情,阁下也不必再这般拘谨。”见虎妖依旧不为所动,身子又向前伏了伏,连声音也如同要掐出水般甜嫩:“我这芙蓉阁里一是宝物齐全,二是花娘貌美艺绝天下,三嘛……”她笑着把酒杯往虎妖面前递过去:“便是我这里的酒,兰香动人如少女之情,一口可解世间万千烦恼。”
“据说,你这芙蓉阁内设有极为精妙的机关暗器。”虎妖嘴角挑起,
“区区元婴小妖,也敢试图在本尊面前耍这种花腔。”话音落,西镜手里酒杯一弹,酒液如化作无数毫毛细针直取虎妖面门。
虎妖抬手横挡,将细针尽数握于手中化作点点酒液从指缝里流出。西镜趁此时机现出原身,巨大蛇尾横扫过去连被扫断的梁柱一并卷向虎妖,暗堂两边墙壁翻出的两排□□齐齐射-出,箭矢上挂着一张不惧刀劈火烧的巨网。
虎妖长啸一声,双掌迸出烈焰,接住梁柱同时也被那张巨网困住。西镜眼中露出一丝欣喜,身形涨大数倍,巨大蛇首悬在虎妖上方,用尽全身妖力引来三十六道惊雷。
雷声滚滚逼近,守在殿外的花娘们惶惶不安。三十六道惊雷与天劫时的七十二道天雷虽不能比,但虎妖本身已有走火入魔之像,西镜便孤注一掷来寻求一线生机。
暖阁内飞沙走石,灯火俱灭,已经看不清事物,三十六道惊雷依次而至,道道劈中巨网之内的虎妖。
西镜模糊地看到虎妖被劈成一块儿焦炭,心口一松再支撑不住,脱力变回人形,跌坐在地上。
虎妖浑身焦黑,不动弹,正当花娘们觉得一场浩劫就此别过地欢呼出声时,虎妖的妖火战气突然大作,将焦黑之壳震碎!
众人大惊,从巨网中脱出一爪迅猛掐中西镜脖子,将带起撞在暗堂墙壁上。
妖火战气火势后行,虎妖的脸显露出来,冷声道:“这三十六道惊雷算是你最后杀手锏了吧,可惜,对我而言不过是挠痒小技。快些将炽元丹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的死法。”西镜妖力大虚,毫无还手之力,失了妖力肩伤生出的剧痛令她有些聚拢不起神识,却下意识地浮起笑意,虚弱道:“凭你?也配动我的炽元丹?”
“哼,杀了你,我一样能拿到炽元丹。”说罢,手上力道加重,眼看要捏断西镜的脖子。
“住手!你若杀了她,我便毁了炽元丹!”千钧一发之际,团子头小妖仆挟持初息来到暗堂。
西镜见状钳口挢舌,她没想到在这等时候团子头居然真的违抗她的指令!
西镜目光扫来,与初息对视上的一瞬间初息就将目光转开了。虎妖手上力道一松,看着团子头与被五花大绑的初息:“你的主子都奈何不了我半分,凭你也敢威胁我?”团子头面无表情地将初息往前推了推:“阁下法力高强,修为深厚,与我们这些低等小妖一般计较岂非有*份?小妖只想我家大人平安,若我家大人有什么闪失,就算大人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这瓶化妖水。”手里白色瓷瓶的瓶塞被取了下来,浓烈的腥辣之气,正是整个妖界都闻风色变的化妖水。
这种缺德的玩意儿,乃是当时天界里一个不着调的地仙,承了天帝让他降妖的旨意,为图省事炼了一个池子出来,将山中大小妖精鬼怪一谷脑的丢进池子里化了个干净。
此事被天界知晓后,震惊整个天庭。须知,神仙走的都是普渡众生的路线,这地仙无论善妖恶妖俱都将其丢入池中化掉,这池子又十分恶毒,一般神仙掉进去都得损失半个仙元,更何况只是些普通妖类入了这池子便是归于虚无连轮回的机会也没了。
后来那地仙被脱了仙籍,发配到黄河尽头,每日入河底清理河床淤泥十个时辰,为期千年。
因这池子十分恶毒,天界便支了个仙君下界来将它封了。许是这几年风吹日晒的封印有些松动,这池水便被人取了出来,辗转到了西镜的手里。
团子头将化妖水从赏物阁里取了取出来一路带到了暗堂之上,莫说虎妖,宴无台此刻也是面无血色的慌了神地喝叱:“团子!快把化妖水收起来!”初息冷眼看了她跟虎妖一眼,心中恨意如滚滚岩浆,笑道:“你为保命将我当做个物件送出我无话可说,却莫要在此惺惺作态,实在令人恶心。”西镜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扬起一抹惨笑:“你始终不曾信我,也罢。”她扶着墙壁往后挪了两步,对着初息换了一副冷漠面容,
“我西镜三万年的修为,怎会为了你区区一个不识好歹的小妖白白赔了性命。”虎妖不耐地一挥手:“好吧,我饶你们阁主一命。”对着团子头勾了勾手,道:“将人给我送过来。”见团子头略有些不信任的迟疑,眉峰倒竖:“怎地!本尊还能诳你不成!休要婆婆妈妈,待我验证过真假,自会离去!”一阵劲风吹来,将初息额发吹起,一道金色的凤翎之印格外显眼,
“果然如传闻所言!”虎妖五指一捏,被捆住初息落入她之手。被粗暴地扣住的喉咙,一阵窒息的晕眩教初息难以动作,剧痛之下眼泪滚了出来。
虎妖凑近闻了闻:“果然……有炽元丹的气味。哼哼哼……哈哈哈哈!”正要钳制初息离开之际,听得一声爆喝:“放开她——!”身后冲上来一个强壮的身影,初息只听见这声音便知是山猪。
焦急地转过头来,想要喊出一声阻止山猪,连元婴期修为的西镜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他现下一丝妖力也没有,这般莽撞可不是送死?
可还未喊出声,只见山猪奔至一半,突然像被什么阻挡住,趔趄了两步之后,身体被虎妖方才劈过去的妖气拦腰砍成两截。
“不、不要!”初息无法呼吸,脸颊涨得通红,心中充满恐惧。她眼睁睁地看着山猪身子轰然倒地后,却还在拼命往她的方向挣扎,殷红血液令她阵阵晕眩。
“放开……她……”初息心口像被什么事物蒙住,什么都想不真切。分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又恍然觉得应该是梦境……虎妖冷笑,掌腕一翻,山猪身体炸裂,化作一片血雾,妖丹掉落在染红的雪地中透出微弱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