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靡下马车以后,就骑马回了王宫,而谢凝晖等人却继续向塞克城外行进。
萧朔看着伊稚靡绝尘而去的身影,对骑在马上的王源道,“伊稚靡是怎么回事?一见公主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也不知。”王源其实也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只不过见得多了就麻木了而已,“他当初带着临川公主回来后就对我说,‘临川会成为我的可敦。你让萧朔不要打她的注意。’”王源模仿着伊稚靡冷冰冰的语气,然后哈哈大笑。
萧朔摩挲着下巴,“他自然是看出来了,我那个计划如今却仿佛成了把柄一样。”
王源摇摇头,“我觉得他不会告诉公主的,而且即使告诉了也无妨。公主通情达理,明晓大义,自然能明白你的用意和顾虑。”
“我倒是不忌讳让谁知道。”萧朔看了王源一眼,“只是你们也未免太向着临川公主了,伊稚靡还能想通,他是被迷昏了头。你呢?”王源见天的夸临川公主,萧朔几乎都被夸出逆反心理了。
“你是没有和她相处过,等接触接触自然就明白了。”王源只是笑了笑却并不多说。说话间他们便出了塞克城。
起先谢凝晖让源旭询问重伤的亲事是否回大秦,没想到这些亲事全部都愿意留在疏勒。其一他们是被谢凝晖在死去亲事坟墓前唱挽歌的事而感动,愿意一直追随临川公主。其二几个人都是重伤,大部分人身上多多少少带着些残疾,即使回家种地,也是力不从心,不如一起在塞克谋生。几个人合计来合计去,便在范禹的带领下开一间长行坊,取名叫“兴业坊”。
长行坊的管控很严格,普通人是拿不到资格的,但对于临川公主却很简单,根本不需要她出面,源旭就办妥了。而几个亲事都是骑兵,侍弄牲畜也是一把好手,公主给予的抚恤也很丰厚,他们便在塞克城内开了一间小小的长行坊,先接一些商人的活。毕竟疏勒的马匹再便宜也是一项不小的开支。
源旭后来汇报几个亲事的事时,谢凝晖却来了兴趣,她专门去了长行坊看了看,也觉得这是一项不错的商机。疏勒产马,在疏勒购买和饲养马匹本来就比其他的地方便宜,而塞克又是商人云集的大都城,需求量也比较大。当然她随后就想到了年末的那一场战争,若是拿到一部分军需供应,谢凝晖心中怦怦直跳……以后自己的伤兵和奴婢不愁没有地方去了!
可是这个小小的兴业坊想承办军需显然是不行的,于是谢凝晖便拿出自己的一部分嫁妆注资进去,摇身一变成了长行坊的最大投资人。范禹等人喜出望外,便想在塞克城外购买一处马庄作为兴业坊的本部。塞克是西域的名城,即使是城外的土地也不是光有钱就能买到的,可是范禹打听的时候却正好碰到一处卖庄子的,价钱不贵也不便宜,于是范禹便买了下来。
前几日谢凝晖还专门去看了看,经过两个月的运作,谢凝晖大量资金支持,伊稚靡在背后一切予以方便,范禹等人又卖命的做事。兴业坊如今已经有近六百头骆驼,五百匹马,三百头牛、一千五百只羊,驴、骡共八百头,一跃成为一个中等规模的长行坊,谢凝晖如今也有些底气让萧朔过来看一看了。
兴业坊在塞克城内还有一处铺面,后面圈养着少量的牲畜,平时用来洽谈生意,以及一些小生意便直接用铺面后面的牲畜。但是萧朔这笔生意可是大买卖,他又要看兴业坊的实力,他们此去便直接去了塞克城外的马庄。一行人出了塞克又行了半个时辰,就看到了一处马庄,范禹早早派人在路口等着临川公主,等待的人一看到公主的车架便快马先回了马庄,范禹便领着原来的亲事并新雇佣的候在庄门口迎接谢凝晖等人。范禹在瓮城一战,虽然没有残疾,可是身上创伤太多,根本无法再骑马行军,直到现在他身上的许多伤口都还没有长好。
谢凝晖在马庄门口便下了车,见众人在烈日下等着他们,她的亲事大部分伤都没有好全,谢凝晖便让大家散了,只让范禹等人领着他们去议事的地方。马庄一进门是一排建造朴素的疏勒建筑,这是马庄本来就有的,范禹买下来后也没有时间和精力重新布置,不过这些房子虽然建造的很简单,但是用来谈生意还是足够了。
范禹引着众人去了前厅,待到众人落座,谢凝晖便将萧朔介绍给众人,众人见礼之后,范禹便侃侃而谈兴业坊如今的规模。
范禹说完兴业坊的现状后,又接着说,“副都护别看如今我们的牲畜并不算多,那是因为时间尚短。但是我们兴业坊有一项是其他所有长行坊无法超越的优势,而且是副都护一定感兴趣的优势。”
“哦?”萧朔真的生出些兴味来,这个打理长行坊的人,临川公主找的还是不错的,挺有做生意的天赋。
谢凝晖虽然早知道这个优势是什么,而且正是因为这个优势,她才想把安西军的军需拿过来一部分,如今在范禹的故弄玄虚下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范禹站起来,瘦削的脸上是坚毅的神情,他毕竟是一个曾经叱诧沙场低阶军官,即使是面对萧朔,也生出几分豪气,“兴业坊的伙计大多是大秦的军士,坊内的管理与大秦的军规一脉相承,培养的牲畜都是按照军需的标准。所以说我们兴业坊是最了解安西军之所需,最适合安西军的长行坊也不为过。”
有意思,萧朔哈哈大笑,他是真的被范禹的说辞打动了,确实,西域还从未有一家秦军背景的长行坊,萧朔转向谢凝晖道,“公主麾下皆是豪杰啊,虽然我已经被说动了,但是我还要看一看马庄内的牲畜。”
谢凝晖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这是自然的。”说着便起身陪着萧朔一起去后面圈养牲畜的地方。
范禹领着众人便走便道,“虽然这个马庄占地颇大,但是好马却需要在真正的草原上奔跑才能养出来,所以这个马庄里只有八十匹马、五十头骆驼、五十头牛、三百只羊,驴、骡共一百二十头以备用。剩下的牲畜都养在外面的草场上,距离塞克也并不远,大约有一日半的路程。”
“不过副都护不用担心,虽然你一时见不到所有的牲畜,可是我保证兴业坊中所有的牲畜都与这里的牲畜一样的健壮。”说话间,众人已经绕到了后面的马厩,一排排马厩高大整洁,扑鼻而来的是草料和马粪混合的味道,却并不臭,可见打扫的很是及时。
萧朔却看了一眼谢凝晖,以为她会不适,却发现她神色如常。
范禹对一个正在给拾掇草料人的唤道,“巴尼,你把草料拿过来。”
巴尼微微一僵,低着头提了一桶草料走了过来放在范禹身前,范禹抓起一把草料给萧朔看,“这是用干净的谷物、麸皮、豆子、干草、食盐混合的精细草料。”
萧朔也抓了一把置于鼻端闻了闻,然后出人意料的放进了嘴中。
谢凝晖一惊,“这……”
王源却笑道,“公主,无妨,这些东西也吃不坏人。副都护治军极严,刚才恐怕是在品尝草料的盐分多少。”
谢凝晖看萧朔细细的咀嚼口中的草料,一时不仅感到十分佩服,她去过万安长公主府邸,也知道这些顶级门阀的士族郎君们是在怎样豪奢的环境下成长的,他竟然可以为军备马匹,亲口去尝草料,怪不得他能成为大秦最年轻的常胜将军。
萧朔将嘴中的草料吐出道,“你这草料配备可不是一般士兵用马能享用的。”
范禹挺胸道,“此乃公主的长行坊,自然要养最好的马!”
萧朔大笑,已然在心中决定要用临川公主长行坊中的牲畜了,但是他面上丝毫不露,对谢凝晖道,“公主我们再看一看马。”
范禹拍了拍巴尼的肩膀道,“给副都护介绍一下马。”
没想到巴尼却一哆嗦,僵硬的领着众人向马厩走去。巴尼是范禹刚开始办长行坊的时候就招来的伙计,这个巴尼能言善道,相马、认路都非常有一套。范禹当然知道巴尼的出身并不是普通的平民,可是兵匪一家,范禹并不排斥招揽出身草莽的人,况且不出身草莽也不可能有那么好认路本事。
而此时巴尼的内心却是崩溃的。巴尼作为老怪的传人,相马、看人都有一手。上次谢凝晖来马庄,巴尼正好去了草场没有遇到。这次谢凝晖来的时候虽然没有乘坐发嫁时、镶嵌着黄金稚羽的豪华马车,但是坐车上也有公主的章纹。巴尼虽然只是在半年多前见过一次,可是如此奢华的车队他从未见过,自然印象深刻。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是大秦和亲公主的座驾,然后他就联想到范禹一直讳莫如深的主人原来就是秦公主,而秦公主未来的丈夫就是那个魔鬼——疏勒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