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太怕齐林受了委屈,命赵氏把自己的屋子腾出来给齐林住,赵氏和陈子长把最里面的储物室打扫了,铺上床板,暂时睡在里头。
若是让给别人赵氏是千万个不肯,自己的亲儿子那还有啥好说的,就是陈老太太不吩咐,赵氏心疼儿子的心都会那么做。
赵氏的屋子是整个陈家装饰最富贵的一间。陈老太太一向把陈子长视为陈家长子,成亲那会,倾尽全家之力布置婚房,实木的桌椅,红木的柜子,就连那镜子都是比照着城里人家铜的外层渡了薄金。这些年,赵氏娘家的贴补、雪姚从丁府所得,都被赵氏布置了屋子。赵氏在家里居小,爹和哥哥杀猪卖猪肉,日子比一般人家过得富足,故此她养的娇贵,连那屋子都要打扮美观齐整。整个茅山村,不管是小媳妇还是未婚嫁的姑娘,凭她哪一个婚房或者闺房也比不上赵氏的屋子。
陈齐林在陈老太太屋子里忍耐着困意陪祖母聊天,聊白马书院的日常,聊徐州府的繁华,聊自家对奶奶的想念,逗的陈老太太笑的直打颤。他从徐州府扯了一块绸布料子递给陈老太太,打了一壶梨花白送给陈老爷子,如此贴心二老的嘴更合不拢了。
“还是我这大孙子贴心。”陈老太太乜斜着眼睛,得意的向陈老爷子炫耀。
陈老太太当然不知道,这绸布和酒是雪姚托人带到白马书院交给齐林的。
赵氏早在里间耳房烧了热热的炕。整个屋子暖烘烘的。赵氏爱俏,日常在屋子里撒上香粉,雪姚点燃了甜憩香。陈齐林钻进屋子闻到香味两只眼皮子直打架。
陈老太太年老怕冷,屋子里有热炕还不算,日日在炕脚下烧着一只大火盆,她只当所有人和她一样,让陈老爷子把自己屋里的火盆搬到齐林屋里。
陈齐林本身年轻火气旺,火盆一烧起来,倒惹得自己困意消散了。到了半夜愈加燥热难忍。从赵氏的梳妆台里翻出两只橘子落进肚子。没成想,吃完橘子上起了火。第二天醒来咳嗽,一口血喷了出来。
恰巧被走进屋子里的赵氏瞧见,赵氏手里的一盆洗脸水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惊呼了一声。
动静如此大。惊动了整个院子。
陈老太太和陈老爷子一叠声的涌进了耳房,看到地上一滩血,当场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雪姚先前听到陈老太太和赵氏的哭声还慌,挤进来一看,陈齐林脸色潮红的躺在床上,炕前有一口血,一阵一阵的柑橘清香直窜进鼻子,在一瞅,火盆里有几片烧焦的橘子皮。滋滋发着水汽。
雪姚心下有了计较,在丁府伺候主子那么多年,这样的事每年冬天都会遇到。齐林多半是吃了橘子上了火。导致流鼻血,呼吸时血流进了嘴里,一吐就吐了出来。雪姚嘴里劝慰着娘和爷奶,洗了帕子绞干净,亲自上前捂着齐林的鼻子让他擤,果然擤到雪白的帕子上都是血。
雪姚松了一口气。陈老太太和赵氏婆媳俩看到帕子上的血。又嚎起来,被雪姚一句“哥哥无妨。只是屋子里太热,上了火流了鼻血”打住。
齐林讪讪的让妹子服侍自己。上次兄妹俩一起回徐州府,他为了妹子不自重私自和丁府大爷接触,气的和妹子在马车上吵了起来。
在白马书院看到一些富家子弟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要想往上爬,非得使用银子不可。自己身上穿的日常吃的用的哪一项不是雪姚从丁府得来的,知道雪姚要去丁府当贵妾,心里倒有了一点点欢喜。
大房一家人早已经起床了。
李氏在锅屋里头听到上房的动静,脚步不自觉去了上房,在屋檐下听到雪姚说无妨又折了回来。
上房今日很忙,李家捎信说李云天来给送年礼。今年分了家,李氏是打算亲自去给娘家送年礼,李家二老不同意,说大房的日子刚拨云见日不能破费,他们应当来给闺女送年礼。年后走娘家,李氏在亲自去李家。
李氏年前不用去娘家了,但丝毫不敢怠慢,今日一大早起来收拾昨日去镇上购的年货,准备给娘家的回礼。
徐州府的风俗,出嫁闺女在年前要和娘家互赠年礼。往年没有分家,为了不生事,都是李家给陈家送年礼从不要陈家的回礼,只是年后初二走娘家,李氏才得以回趟娘家,带的礼都是陈老太太准备好的,无非是两包糖一包羊角蜜。
李家知道李氏的艰难,倒也不在意这些。李氏心里头难过,每年初二走娘家都会闷闷不乐一阵子。
今年不同了,李氏托郑豁子在镇上买了足足的回礼,半只羊,一排上好的猪肋骨,四条胖大鲤鱼,十斤猪肉,四色糕点,四匹尺头,侄儿侄女的鞋子小玩意,满满当当半马车。
这回礼用麻袋装起来藏进了里间,怕上房人看到又落了口舌。
陈雪娇、陈雪如、陈雪娃、静好几个女孩子在院子里踢毽子。
昨天李氏杀鸡,陈雪娇捡了公鸡尾巴上最漂亮的一弯毛,央三叔陈子富给做成了毽子。陈子富怕院子里头滑,特意把院子里的雪铲除,仔细扫了扫,笑眯眯的站在自家屋檐下抄着手看毽子上上下下的翻飞。
雪妙站在上房屋檐下看到院子里笑声一片,不屑的撇了撇嘴。今日她穿着雪姚的一身银红色的小袄,下面着一条淡绿色的裙子,描眉抹粉,整个人十分艳丽娇俏。
雪姚不在家的时候,雪妙是陈老太太心目中的宠儿,所有孙女都巴结的对象。自打雪娇撞墙醒来之后。一切都在发生改变。她认为雪娇拉拢了一个小团体,孤立了她,就连一向听话的雪娃也不怎么听她的话。整天围着陈雪娇转。
这让她十分恼火。
陈雪娃人小,十分机灵,一只毽子在脚上忽上忽下,足足踢了三百下还没有落下。陈雪娇在一边数数,拍着手赞好。
清脆的笑声刺痛了雪妙的心。
陈雪妙站了许久,脚都僵硬了,院子里的其他女孩看也不看她一眼。她穿了一身新衣裳为的就是显摆。见无人看她心有不甘,抿了抿嘴。咬了咬牙,几欲开口。
陈雪娇数到四百下,陈雪娃终于累的不行了,一个打拐毽子偏离了重心。直直的落到雪妙脚跟前,捡起的雪水打湿了她脚上绣着牡丹花花的鞋子。
雪妙的脸当场就挂了下来。
雪娃知道雪妙是个不好相与的,直愣愣的站着,不敢向前去捡。
雪娇看了看静好和雪如,也是如雪娃一般满脸的惶恐,笑了笑,走到上房屋檐下,弯腰捡起了毽子,朝雪妙告了一声罪。
雪妙咬了咬嘴唇。鼻子里哼了一声。看也不看雪娇,指着雪娃愤愤的说:“你眼瞎了还是咋啦,没看到我站在这里。偏偏往我身上踢。我脚上这双鞋是姐姐给我的,现在弄脏了,你怎么赔?”
“雪妙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雪娃咬着嘴唇道歉。
“你就是故意的,不要脸。”雪妙张口就骂。
雪娃当场眼泪气的掉了下来。这么重的话娘也没说过,激的气性上来了冲着雪妙说:“我道歉了。大不了陪你一双新的。”
雪妙听了这话得意起来,不屑的说:“你陪?你也配!你赔不起,我要你把鞋尖上的泥舔干净。”
雪娃气的脸通红。
雪娇脸色变了一变,雪娃纵有不对的地方,可雪妙也不能这么欺人太甚,都是扯不断的姊妹关系,有什么大不了的。
“雪妙姐姐这么做简直太过分了,妹妹不是成心的何况已经道过谦了,你当姐姐的不说宽容一下怎地这么不依不挠的。”陈雪娇不客气的说道。
陈雪妙一向怕陈雪娇的尖牙利齿,气的一摔帘子进了里间。
蔡氏和李氏俱已经在屋子里听到了争吵,只以为是小孩子之间的吵闹,转瞬就好,也没出去劝说。
雪娇、雪如、静好安慰了一番雪娃,纷纷被大人叫去吃早饭。
雪妙犹把刚才的口角记在心里,她鬼点子多,上房围着一桌子吃饭的时候,趁着雪娃端了一碗稀饭,在桌子底下,一脚踢了过去,碗打烂了,菜汤淋了雪娃一身,把今冬刚做的新袄淋透了。稀饭滚烫,袄上滴滴答答全是,雪娃吃痛叫了一声。
蔡氏顾不得挺着大肚子,赶紧扯着雪娃袄袖子往上撸,只见雪白的一截子手臂变的通红。蔡氏面上顾不得,朝雪妙冷飕飕射了两道雪亮的目光,当场就下了脸子朝赵氏道:“二嫂,刚才姊妹俩在院子里绊了口角,我家丫头赔了不是,雪妙咋记那么大的仇,这稀饭滚烫,照死的往妹子身上浇,传出去败坏的可是陈家的名声。”
赵氏听了这话又羞又气,烫伤了雪娃自家要担干系不说,传出去雪妙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一气之下,朝雪妙后背狠狠拍了一巴掌。
雪妙烫了雪娃,自家先嚎啕大哭起来,扔下了筷子捂着脸朝房里走去。
这饭没法吃了。
雪娃受了委屈,身上又湿又疼,被蔡氏牵着进了西厢房。
一个院子就这么大点地方,大房很快知道雪娃被雪妙烫到了。
雪娇一向很喜欢雪娃,听到她被烫到,不待李氏吩咐,从柜子里拿了药水给三房送去。
蔡氏心疼的直淌眼泪,看到雪娇送来了药,急急忙忙涂抹在闺女的手臂上,雪娃吃了一痛,咧着嘴巴掉泪。
幸亏天冷雪娃穿的厚,手臂上虽被烫红但不曾起泡,若是夏天,指不定烫成啥样呢。
蔡氏边给雪娃擦药,边心疼的骂“黑心的丫头”“下那么重的手”之类的话,并不压低声音,声声传到上房钻进赵氏的耳朵里。
陈雪娇知道三婶不是那等软绵的人,这下子和二房的仇算是结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