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神策面对皇后随意问道的问题,微微一笑,说道:“说来也是巧,这还是受到了苏州人喜吃干菜的启发,不过这也不是侄儿一个人的功劳,这种清茶制法到底还是淮扬道诸多制茶人集思广益的结果。”
皇后道:“你这半年都在草原上,是不知道你在晋都的名声,可是越来越响亮啊。”
谢神策微微羞涩。
皇后看着谢神策的神情,好笑道:“你知不知道,工部杨尚书家的小姐可是因为你拒绝了数桩婚事的。”
谢神策大愕。
“这、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哈哈笑道:“还不是你那句诗来着?腊梅花开了,姹紫嫣红还会远么?这句诗不是诗胜似诗。传开之后,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了。然后就有谣言说你与杨家小姐有些什么,让京都人议论纷纷。而杨家小姐又及爱慕你的诗词,用一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拒绝了一位将军之子的提亲,让京都人更为乐道。以至于半年过去了,向王家小姐提亲的数拨人居然都被她挡了回来。”
谢神策尴尬一笑,然后道:“娘娘你是知道的,我与那杨家小姐只是一面之缘,此后见也没见过,哪来的什么关系,这些人......往后我会解释清楚的,还杨家小姐一个清白。不能平白耽误了姑娘家的青春年华。”
皇后道:“你知道便好,只是此事你是不宜出面的,还是本宫为你辩白吧。”
“那就多谢娘娘了。”
皇后喝了口茶,然后道:“你还没去过太学吧?”
谢神策老实回答道:“确实还未去过。”
“钱伯安可是等着你回去呢。”
“钱老等我回去干什么?”
谢神策疑惑不解。
皇后又喝了一口茶问道:“你忘记了么?”
谢神策蹙眉回想,不久笑道:“确实,去年承诺过的,要带几斤茶叶与他,却不想去了西北这么久,算是毁约了。”
皇后笑而不语。
“然而我是有事务在身,这可不能怪我啊,娘娘,要是钱老回头参我,您可得帮我在陛下那儿求求情啊。”
“你这孩子,后宫不得干政,陛下那里我可不会去说。至于此事,实在有趣。据说是钱伯安到威侯府索要茶叶不成,反而被谢太傅羞辱,一气之下愤然出门,走前放下狠话,说要你在太学好过不得。此次你回京都没有几人知道,但你受了封赏却是要昭告天下的。那时候京都人就都知道你回来了,你就再也躲不过去了。”
“太学你终究是要去的,京都多少人的眼睛可都盯着太学院呢,就等你回来了,看你怎么被钱老收拾。”
谢神策一脸无奈。
与皇后拉了一会儿家常,皇后便放他回来了,随后谢神策便去了谢神威的将军府。
皇后貌似是跟他说了些家常,却是在隐晦的告诉了他,将来一段时间的京都乃至是大晋,谢神策都将是人们的焦点。
不光是他的那些绯闻轶事,更是他接受缇骑司一事。无论他能不能处理好晋国这个庞大的黑暗机构,都将是他人生的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这个转折点也将是很多人的转折点。
谢神策明白自己任重而道远。
如今他的身上,承载了比以前更多的东西。不只是他自己,还有谢家,还有王家,甚至还有这个国家。
当然谢神策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才不在乎那些千秋大业、青史留名,他只是想安安全全的过一辈子。
到了将军府,谢老三上前通报,很快便有管家出来将谢神策迎了进去。
这座将军府真的很有宫廷气氛,无论是占地之广阔,还是建筑之精美,都大大的逾越了公主的规格。
谢神策一边浏览府中景色,一边感叹皇帝皇后真舍得为自家女儿花钱。这座将军府应该叫皇家别苑更合适。
才走了一小会儿,如今已经是谢神策大嫂的曾经的婉婷公主、现在的晋阳公主亲自迎来了。
“见过先、叔叔。”
很明显,晋阳公主还不习惯称谢神策为叔叔。
谢神策倒是很坦然的行礼道:“见过大嫂。”
谢神策没有喊“嫂嫂”,因为他知道他的嫂嫂必然不止一个,为了防止混乱,谢神策就以进入谢家的先后顺序称呼晋阳公主为大嫂,将来的一个,便是二嫂。
晋阳公主没有在意到这些,极为安静的同谢神策聊了会儿天,直到谢神威过来才离开。
谢神策其实很不习惯这样文静的晋阳公主。
谢神策与谢神威从来就没有很多话要说,二人之间的许多话很多时候都是通过眼神传递的。这是默契。
比如此时......
谢神策看着晋阳公主离开的方向,向谢神威投去一个询问的眼光。
谢神威不耐烦的瞪了回去。
谢神策无声的笑了。
谢神威眉头微皱。
谢神策立时就不笑了。
谢神策不知道为什么活泼好动的婉婷公主在嫁给了谢神威之后就变成了温良贤淑的晋阳公主。
谢神威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谢神威娶晋阳公主一事,贺若缺对谢家的本来就不多的好感荡然无存,之前就在草原上对谢神威大发脾气,一向性烈如火的谢神威居然被贺若缺骂到毫无还口之力,可见贺若缺愤怒的时候战斗力有多高。
在回到铁门关之后,谢神威本想带贺若雀回京都,也遭到了贺若缺的坚决反对,贺若雀两难之下最终还是选择留在西北,因此谢神威与谢神策便是带着铁卫亲兵与周锦棉以及黑甲重骑回来的,贺若兄妹都留在了西北。
这件事是谢神威心中的一道梗,即便是谢神策也不敢轻易触碰。
最后在让家仆们极为不舒服的氛围中,谢神策吃了一顿午饭。家仆们不舒服是因为他们这些人都是皇后亲自挑选出来的,不知道谢家兄弟的脾气,看着兄弟两都不说话只顾低头抢菜的样子还以为是兄弟间闹了别扭,因此很是胆战心惊。这种氛围让晋阳公主都有些尴尬。
然而谢神策与谢神威毫不在意,因为这就是他们兄弟本来的样子。
谢神策正式接任缇骑司副提督还有一段日子,所以谢神策明天还必须先到太学报道。
趁着还有半天的时间,谢神策决定从司马瑜哪里探探口风。
他让谢老三蹲守在太学院门口,待司马瑜出来的的时候截住,然后便厚颜无耻的请司马瑜到小酒馆里吃饭。
司马瑜惊讶之余很快便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谢神策的目的。
在酒馆里,司马瑜带着微笑照例和所有人打招呼。
老板娘还是照旧上了与上次一模一样的酒水菜品,谢神策帮司马瑜倒了一碗酒,说道:“舅舅,能跟我说说钱老的情况么?”
司马瑜不慌不忙,吃了一粒咸水花生,喝了一口酒,然后又剥了一架咸鸭蛋,说道:“钱老啊,准备将你大卸八块。据严教授不小心看到的钱老书桌上的一张便笺来看,你的麻烦实在够大的。”
谢神策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便笺?”
“钱老给你算的账单。”
“账单?”
“是啊,账单,你欠钱老多少斤茶叶。”
谢神策瞪大了眼睛。
“我欠他茶叶,不就哪么几斤么?”
司马瑜嗤笑道:“几斤?现在怕是有几千斤吧?”
“什么?几千斤?就算是放驴打滚断不至于涨到几千斤!这老、钱老太胡来了!”
谢神策激愤之下差点把老匹夫三个字说出来。
司马瑜笑道:“据说是这样的,钱老记录的有......因为你让他上门讨茶,功夫钱得算两斤。又因为老太傅羞辱了他,这面子至少就值五百斤......”
“岂有此理!他的面子值五百斤茶叶?!一两龙井一两银子!他的面子居然值五千两银子?那他怎么不去卖面子修河工?”
“你对我吼、跟我理论是没用的,你得跟他吼。”
“我就跟他吼了怎么了!”
“那你再吼啊。”
“岂有此理......”
谢神策话一出口瞬间转身看向门口。
刚才的“那你再吼啊”,是门口的人说的。
门口的人,就是钱伯安钱老。
谢神策花容失色。
漂亮的脸庞因为受到了惊吓而扭曲,脸上满是惊恐的颜色。
短暂的错愕之后,谢神策赶忙弯腰跑过去扯着钱伯安的袖子硬将他拉到了桌子上坐下。
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去亲自向老板娘讨要了一副碗筷。
然后帮钱老摆好,再倒上一碗好酒。
钱老如压城黑云般的老脸才好看了点。
钱老一口便干掉了一碗,谢神策伸出大拇指连道豪气,等钱老把碗一放到桌上,谢神策赶忙又到了一碗。
钱老喝一碗酒吃一块肉,喝酒极快而吃肉极慢,待他吃完了一盘牛肉后,小酒馆里的汉子们也渐渐的散尽了。
放学回来的小男孩因为钱伯安的满脸怒容没敢向司马瑜请教问题,此时见盘子空了便赶紧又端上来一盘。
司马瑜给了他一个无妨的笑容,小男孩便蹦蹦跳跳的跑进后堂,然后拿出了一本泛旧的书,司马瑜不顾钱伯安与谢神策之间的僵持,就着油灯为小男孩讲解知识。
半个时辰之后,谢神策留下了一粒银子,搀扶着醉醺醺的钱伯安出了酒馆。
三人走在巷弄里,出了巷子,来到了大街上。三人在前,三辆马车在后面不远处跟着。
钱伯安推开了谢神策,踉跄的向前走去,哈哈大笑。
然后转过身指着谢神策说道:“小子,你好自为之。”
(PS:圣诞夜哈皮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