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达山赌气的将脑袋别向一边,不理会扎罕什的见礼,扎罕什也不见怪,只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带着张姓男子离开了。
占达山见状,更加气闷了。手中的马鞭更加用力的抽打着水面,水中的水草纷纷断裂。
扎罕什将张姓男子带到了一顶帐篷前,掀开帘子,弯腰示意他进去。
张姓男子点头回礼,然后走了进去。
“张少府,请坐请坐。”一名魁梧至极的络腮胡男子把住张姓男子的双臂,将他迎进来,然后将他拉倒羊毛毯上坐下。
张姓男子微微一笑,不客气的坐下了。坐下后微微扭了扭被粘罕勃律握的生疼的手臂,顿了顿,说道:“说先前所言之事,不知首领大人可有主意了?”
既然姓张,又单名一个说字,自然是秦国少府——张说了。
只是张说,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山之下?与世代敌对的奚人首领会面,而且看上去气氛还......不错?
奚人首领大人粘罕勃律笑着说道:“张少府的意思,某是明白的,化解秦人与奚人的世代仇怨,是我们双方共同的心愿。作为奚人大首领,某家本人是很愿意的。”
“然而某家即便是愿意的,也不能代表所有部族的意思。这一点,张少府也应该是知道的。部族之中,还有很多头领尚且放不下由来已久的恩怨,他们......是不愿意的。事实上,张少府此来,所代表的贵国皇帝的意思,恐怕也不能代表秦国所有人的意思吧?这件事情,终归是太突然了,你,我,都没有准备,或者说是没有准备好。”
张说听着粘罕勃律说完意料之中的回答,并没有为对方的扯皮狡猾而生气。他明白粘罕勃律的意思。
这个看似粗犷的奚人首领有着与外貌极不成正比的智商,看似憨厚直爽的表象之下,是满满的冷酷与狡猾。依靠着这些阴谋家独有的优秀品质,他的部落成为天山脚下最强大的奚人部落已经有十五年了,他作为奚人的大祭祀,也已经有十五年了。而在与秦国的对峙中,奚人的胜场也越来越多。
看着粘罕勃律用一块毛巾将胡子上的马奶擦去,张说心中微微一笑。此人不是先前的奚人首领,只知道一味的蛮打蛮干,他学会了刚柔并济。
这对于秦国来说,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蜂房不是没有试过刺杀试之类的手段,但都失败了。粘罕勃律本人就极为勇武,更兼身边的侍卫长扎罕什乃是百人敌一般的人物,寻常出行身边至少都有两百人以上的铁骑随性,蜂房试了几次,均是折戟。
这样的奚人首领,是秦国绝对不愿意见到的。至于怎么应对,既然除不掉他,那就试试能不能将他变成朋友。
只是这个过程似乎比除掉他更为麻烦。
不过张说从来不介意麻烦。蜂房给予了他足够的支持,他自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来此一月有余了,加上路上耗费的时间,离开秦都已经足足有三个多月了。既然已经这么久了,他当然也不在意再继续呆一段时间。达幕遮大会与祭天大典就要来了,这种绝大部分秦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盛况,张说不想错过。
既然对方还没有表态,张说也就不纠缠。
实际上像今天这样的谈话,在一开始的时候是不可想象的。从最开始被奚人发现到被粘罕勃律接见的那段时间,张说这个秦国最年轻的少府,几乎成了奴隶,虽然没有受到过虐待。也就是到近十几天,张说以及随性的秦国官员,才成为粘罕勃律的座上宾。
事情总是慢慢来的,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是急不得,张说很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人家还在拿捏,于是张说便询问起达幕遮大会来。祭天大典可以凭借国书,在得到粘罕勃律的同意之后,作为外国使者观摩,但是张说不能询问具体事项——祭天大典是奚人的族祭,相当于各国的宗庙祭祀,开口询问是极为无礼的行为。
交际对于张说而言,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不然也不会在被奚人抓住之后没吃什么苦了。正是得益与与生俱来的出众交际能力,张说在罗织湖畔受到了极佳的待遇。虽然粘罕勃律对于张说所提出的事情讳莫如深,但毫无疑问,给予秦国人的待遇,都是国使级别的。
达幕遮大会一共五天,以男子赛为主,男子有马术、箭术、摔跤、格斗等个人项,还有五人、十人、百人的团战,拢共加起来有十几项,极为精彩。女赛则主要是歌舞乐器,还有参赛的姑娘将自己织就的织物拿出来比拼精美的。
而在五天高强度的比赛中,获得最多冠军的男子,相应的也将会获得最为丰厚的奖励,而且可以向首领大人提出一个要求。
张说在弄清楚达幕遮大会之后,便巧妙的将话题引到了粘罕勃律的小儿子占达山身上。
“近日来,小王子似是有心事?”
粘罕勃律有十几个老婆,二十几个子女,平日里除了正妻所生的嫡子与小儿子,其余的子女基本上都不会过问,这段时间忙于达幕遮大会以及祭天大典,倒是对儿子们的事情没有太在意。听得张说这么一问,粘罕勃律于是奇道:“这是为何?”
张说道:“呵呵,首领大人难道不知?”
“唔,某家不知。”
“小王子今年十五,即将成年(奚人十六成年),恐怕是因为达幕遮大会的缘故吧。说久在罗织湖畔,承蒙首领大人款待,因此对于一些事情也有耳闻......”
“张少府且直言。”
“说听闻,小王子与扎罕什侍卫长的公子扎木齐因为一个姑娘闹翻了,两人貌似是打赌,看谁能娶到那个姑娘。这不,小王子就是害怕达幕遮大会上发挥失常,以至于不能抱得美人归......所以才会心情不好吧。”
粘罕勃律想了想,说道:“我奚人好战,明知不可为也要拼死一试,吾儿有英雄气。他与扎木齐之间的事,某家不管,扎罕什也不会管。天山的子民,只能是搏击长空的雄鹰,能飞多高,全凭自己的翅膀,不是靠长辈的呵护。这一点,某家对于吾儿,还是有信心的。某家只不过是好奇,这么多女子,吾儿与扎木齐为什么偏偏看中了娄靖涵的女儿。”
对于最小的儿子的事情,粘罕勃律显然是下了功夫格外关注的,连占达山与扎木齐之间的事情也一清二楚,就是两人喜欢同一个姑娘也是明白的很。
这个娄靖涵,就是古依达尔的父亲,乃是汉人入赘道古依达尔家族的。奚人与汉人一样,看不起倒插门的赘婿,但娄靖涵确实例外,因为他是凭借一己之力,将只剩一口气的古依达尔家族变成如今粘罕勃律最得力的臂膀之一,能力之强,就是粘罕勃律也极为敬佩。
赘婿所受到的压力是一般人不可想象的,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娄靖涵能将苟延残喘的古依达尔家族带到如今的高度,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而他的才能也是毋庸置疑的。那么,这样的人,他的女儿自然不凡。
粘罕勃律是看着这些孩子长大的,所以他自然也知道古依达尔是一个很出彩的女子,无论是样貌还是品行还是智慧。按理说,被他认为将来会是英雄儿子与扎罕什安答的儿子,喜欢美人都是没有错的,但在粘罕勃律的认知中,女人,无论是多么出彩,都应该是依附于男人的。
所以他理解儿子与扎木齐的意气之争,爱美之心,但不接受,他认为这很蠢。
难道我粘罕勃律的小儿子,不应该是像他的父亲、他的哥哥们一样,挥舞弯刀,驰骋疆场么?
虽然他现在还只是跟在自己身旁上过两次战场,没有杀过一个人。
张说自然知道娄靖涵是何许人的。在蜂房给他的机密资料中,娄靖涵祖籍乃是淮扬道人,少年时家族没落,随兄长流落到秦国,之后兄长得罪了秦国权贵,被迫辗转西北,兄长病逝,他流落到奚人部落,成了古依达尔家族的赘婿。再往后,就是所有奚人都知道的事了。
张说笑着说道:“既是英雄,爱美人又何妨?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爱江山更爱美人,恕外臣斗胆,小王爷血气方刚,是真汉子。”
有人夸自己的孩子,作为父亲,总是会高兴的。粘罕勃律当下心喜,又与张说说了许多关于达幕遮大会的事情,约定正式邀请秦国使节参加达幕遮大会,并在达幕遮大会之后,观礼祭天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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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运城,谢神策从伤兵营出来之后,对谢衣的行军参军廖凯忠等人说道:“大夫不够用,就从民间征召。不要怕有弹劾,本提督会在向陛下的奏折中禀明此事,我缇骑医属司也会配合。都是我大晋好男儿,为王事而伤,总归是要尽力救治的。什么古法、惯例之类的......一切以救人为第一要务。陛下花了许多银钱养兵,总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的就让他们死了。陛下不允许,本提督也不愿看到这样。”
“今日天色不早了,诸位大人就请回吧。”
谢神策送走了运城的地方官员以及世家子弟,留下了行军参军廖凯忠。
“廖叔,这伤兵营还得您多费心了。”
廖凯忠笑道:“小侯爷放心好了。大夫以及药物,还有小侯爷说的那些物品,下官自会一一过问。务必保证我大晋士兵的生命安危。”
谢神策拱手称谢,说道:“有劳廖叔了。等大战结束,我去西北,与大哥请廖叔喝酒!”
“哈哈,那小侯爷与世子可得多备些割喉刀子啦!”
(PS:明天开始,应该就能恢复两更了(言下之意,今晚还是无耻的一更)!会尽快将之前欠下的几章补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