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逐利而动
“爸，这次是意外，二哥他……”于佑嘉还想说点什么，被于洛鑫摆手制止了。
“这件事是我处理的，他要是有点好歹就该明白我的意思。”于洛鑫看着于佑嘉，“不说这事了。我听说智诚目前催着你的公司跟横店集团签订合同？横店去看过了，你觉得如何？”
不明白于洛鑫这么问的用意，于佑嘉据实以告，“大哥的确有这个打算，希望我们尽快与横店订立合同，拿出关于推广横店争取拍摄基地项目的公关宣传方案。横店作为影视基地来说，在国内属于发展得相当成熟完善的一个影视拍摄基地，只是，……”于佑嘉顿了一下，“横店是国内影视基地的排头兵，也是其他地区建立影城的模板，全国多处城市开始兴建影视基地，随着同质化竞争的加剧，横店集团的优势将日渐衰弱，而它本身的经营方式和理念也都是围绕着横店现有的规模和产业，没有推出具有自身特色和创新的东西。这是横店集团以后将长期面临的问题。短期来说，要想赢得《倾国》拍摄基地项目，依据《倾国》现有流出的剧本故事梗概和李泽仁导演一贯的风格，经过我们公司的考察和比较，排除投资方支持、景区资源分类模块清晰、配套设施完善等这类影片外因素，它能够符合李泽仁导演的审美，全方位展示在影片内的因素，并不乐观。当然，这是基于我们还没对皋平市进行分析研究的基础上，不能假定皋平市在影片外因素方面一定比横店做得好。”
于洛鑫对于佑嘉的分析点头，露出欣赏的表情，“你提的问题可说是抓住了要害。不过，”他话锋一转，“这种问题，你觉得横店集团和投资方们清楚吗？”
于佑嘉回答得既审慎又巧妙，“大哥早就知道这一点，我想，其他人也不会毫无所知。”
“可是他们还是要选择横店。”于洛鑫陈述道，“你回到国内也好几年了，也该明白，在中国要做成一件事，除了台面上我们看得到的原因，背后别人看不到的因素也有很多，甚至占据了决定性的地位。电影也是。一部电影大片要拍得成功，跟电影本身的质量高低越来越没多大关系。像智诚他们在乎的，不是横店是否适应电影所需要的风格，而是挂着李泽仁名头的历史大片，能够拍出来赚钱就好，风险和投资则越小越好。”
于佑嘉不置可否，“一部电影的成功与否，用什么来判定呢？票房？”
“除了票房，只有票房。票房高了，海外的出口发行收入相对也会水涨船高，别看我们有的电影国内票房很一般，海外发行却不错，那还不是因为前面我们已经做出过高票房的电影了，不然谁理睬你呢？要是持续做那些没票房的电影，看着吧，很快我们的海外发行也会做得很惨。”于洛鑫强调。
“这是您的观点？”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如今，电视以收视率为硬标准，电影就只有票房。我们是生意人，是要赚钱的，是要有利润的，口碑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那，您的想法是……”于佑嘉以为自己明白了于洛鑫的用意，“让我照大哥的意思来办事？”
于洛鑫微笑着摇头，“如果电影除了票房外还有其他的生财之道，那么我们就可以不用只盯着票房了。”
于佑嘉猛然一惊，抬头看于洛鑫，眼里露出少见的迷茫。
“你与皋平市政府的相关人员见过面没有？”于洛鑫淡淡问道。
于佑嘉不清楚于洛鑫到底知道多少，不过身为《倾国》电影投资方之一的华悦公司董事长，又与李泽仁是知交故友，他消息渠道多，对这方面了解清楚倒也没什么奇怪。“没有。本来大概两周前，容玉说要介绍我与他们见面的，可他们临时又推脱掉了，……”说到这里，于佑嘉恍然，“莫非，李伯伯经皋平市的劝说，终于破了自己的底线？”于佑嘉口中的李伯伯就是李泽仁。
李泽仁导演一向主张要在皋平市设立《倾国》拍摄基地，他和投资方的意见南辕北辙，而其中的大投资方之一华悦公司的董事长于洛鑫与其是好友。皋平市想从投资方下手，与其通过印容玉与并不在华悦掌握实权的于佑嘉取得联系，还不如通过李泽仁直接与于洛鑫发生关系。虽说于洛鑫目前主要将华悦的事务交给两个亲生儿子管理，可于洛鑫一言九鼎，只要他表态支持皋平市，华悦又有谁敢说不？
只是李泽仁有个原则，绝对不会与朋友之间发生利益上的牵扯，公私分明。朋友归朋友，做事归做事。工作上绝对不与朋友讲情面。要不然也不会宁愿这么久跟众投资方僵持不下而没有跟于洛鑫就此事提一句话了。
但今天听于洛鑫话里的意思，于佑嘉忽然明白了几分。
于洛鑫摇手，“你说对了半句，他的确破了自己多年来定下的老规矩，不过不是因为皋平市的劝说，这是他考虑很久后的决定。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做的，只能确信他这次真的有点疯魔，对这部电影很执着。”
于佑嘉看了继父一眼，“可您不是一个对电影执着的人。”李泽仁可以疯魔，为了拍好自己想拍的东西不顾一切，破除自己的底线，但于洛鑫在商场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在商言商，他比李泽仁更加公私分明，更不会讲朋友情面。
于洛鑫笑了笑，没有否认，“你说得对。”
接着于洛鑫向于佑嘉和盘托出自己的意图。
《倾国》的四大投资方，两个来自内地，另外两个分别来自香港和台湾，既有华悦这样的专业影视公司，也有希望投资影视的其他行业的实业公司，比如港台的两家财团旗下的子公司。当初华悦因为深感《倾国》拍摄投资太大难以承担才邀请了其他投资方加入，风险分担了，意味着盈利所得也要平分。本来是想尽快完成融资，尽早进行拍摄的，没想到李泽仁与投资方意见不合，一拖延就拖延了大半年，媒体是天天报道，但电影拍摄连个影子也没有。剧本早打磨好了，对外一直说在筹备中，其实就是几个投资方在互相扯皮中，谁也不肯先掏真金白银出来，而华悦已经为此付出了大量宣传费和前期准备工作。
以前李泽仁与投资方谈不拢，凭着他的名气，加上华悦从中撮合，往往都能顺利解决。这次则不一样，投资太过巨大，几大投资方背后的股东和实际投资人意见也很分散，华悦有心调和也无从下手。时间一长，《倾国》项目在华悦看来成了弃之可惜的鸡肋，真要拍不成对华悦本身的公司形象也有较大的损害。
如今，其他投资方依旧意见不一，于洛鑫已经失去耐心。于智诚找不到其他方法，与其花大力气调和投资方的意见，不如就盯住李泽仁一个人施压，以这样的观念他虽然看不惯其他投资方，也选择了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而于洛鑫则按兵不动，一边任由大儿子瞎张罗，反正现在他也弄不出什么成果来。一边思考着既能摆脱这种局面又能利益最大化的方法。
直至国内房地产业的巨头金河集团的老总楚韵之找上门来谈及《倾国》拍摄基地的事情，于洛鑫才找到了最佳解决方案。
金河集团有意加入《倾国》投资方，而其他投资方不同意，华悦已不能独立做决断。同时，金河之所以要加入，是想让《倾国》拍摄基地设在皋平市。金河集团的目的不在电影，利润也不在于相比其房地产销售利润的那点可说是可怜的票房，他们更在乎的是拍摄基地本身的建设，更主要的是，规模日趋扩大管理成熟的金河希望拓宽房地产的更多营利形式和经营方式。如果能够以全新的理念建设一个不同于横店的影视基地，将城市规划、配套设施、社区建设、影视基地集中于一体，以后的利润空间将不可想象。不光是旅游收入，国内的剧组拍摄将有更多的选择空间。更主要的是，届时，金河和华悦将掌握一大块早晚变成金地的土地，将新的影视基地的建设与房地产商业运作结合起来，利润收入将成倍增长。对华悦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如果不是资金有限，华悦早就有意进军房地产。而横店产业集团的各项运作都很成熟，包括房地产，地方势力强大，金河没有插手的余地，无法立足当地的房地产开发市场。除了皋平市，没有其他选择。
于洛鑫与楚韵之一拍即合。初步确定了合作意向。首先就是要确定皋平市成为《倾国》的拍摄基地。然后其他投资方定然不满，退出投资，金河集团趁机加入。
“其他投资方未必会全部退出，而且电影的投资方不等同于影视基地建设的投资方，金河为什么非要争取电影投资方的身份？假如真的确定在皋平市，他也可以竞标参与影视基地的建设。”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电影投资方的身份有利于他与当地的地头蛇进行博弈。”于洛鑫耐心说道，“一旦我们确定了在皋平市拍摄倾国，到时全国总有不少聪明人会望风而来。那时不但金河入主《倾国》投资方更不可能实现，而我们也容易面临被其他投资方联合架空的危险。除了我们，其他大大小小想从这个项目中捞一笔的人，有来头有后台有资本的，天知道会有多少。你知道，资本只会逐利而动，能挣到大钱的人往往是先于资本行动的人。”
“而您和楚叔叔想做那个先动的人，甚至没有先动的条件也要创造条件。”于佑嘉大体明白了继父的计划。
“不错。”于洛鑫很满意于佑嘉的形容，“金河若不成为电影投资方取得先机，就失了先手。而届时我们也无法要求政府指定金河来负责影视基地开发项目，拿到地块。最重要的是，”于洛鑫哼了一声，“要是我们公开欢迎金河介入，其他电影投资方一旦意识到《倾国》影视基地的地产价值，不是平白要和我们分掉很多羹吗？”
于佑嘉点头。“因此我们只能在其他投资方退出后，公开欢迎金河加入《倾国》投资？那我的任务是支持皋平市？华悦不正面表态支持，以免激怒其他投资方。在此过程中，金河不能表露一丝丝对《倾国》感兴趣的意思，否则会引起怀疑，也就不可能达到效果了。我的支持是由你授意，而外界只会猜测你大概是因为朋友情谊才答应如此做的。”
于洛鑫赞赏地颔首。“我也是等了不少时候，李泽仁这个老顽固直到上个星期才来找我。我跟楚韵之之间的交易，他半点也不知道。更不知道，我和楚韵之有多么盼望他登堂入室拜访。通过李泽仁，我向他表明自己不会跟皋平市人员直接见面，还是要通过你来进行。你明天和他们吃顿饭，过些日子去皋平市考察，弄份比较报告，越专业越好，完全从电影内因素出发，把横店比得一无是处。你只要保持你的专业地位，支持皋平市。润美公关公司是独立于华悦的，不用考虑你两个大哥的意见。就让他们也糊里糊涂跟着投资方瞎起哄好了，这样更能麻痹其他投资方。等到适当的时机，我会跟你两个大哥说明的。这段时间，你做什么都有我做后盾，不用有顾虑。”
于佑嘉想了想，表情不那么轻松，“好。”
“还有，”于洛鑫想到了什么，对于佑嘉投以一个颇有深意的目光，“虽然明天跟皋平市吃饭，你也不必急于立刻跟他们表态支持，稍微晾着他们一下。让他们明白，你并不是听命于我的代言人，甚至在这件事上有着比我更大的决定权。”
于佑嘉回望了下于洛鑫，明白这是于洛鑫要为自己在皋平市面前挣面子，毕竟之前皋平市先邀请于佑嘉后又主动驳了他，这事做得不那么地道。即使是自己的继子，即使决策权在于自己，于洛鑫也不喜欢于家的人被人看轻。尽管于佑嘉并不是很在乎这样形式的东西，但对于于洛鑫的苦心他也有所感悟。
“我明白，爸。”于佑嘉顿了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