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耀楠忽地一声哧笑:“真是一群衣冠禽兽!没见过美人吗?就不能偷偷看两眼就算?”
“你在说你自己吧?”裴玉权听闻,抬眸扫了一眼正目不转睛盯着苏氏三姐妹的杜耀楠,笑着讽了一句,然后低头走了一步棋。
王洛尧听见,却是止不住眼锋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廊下众男客的确正三三两两地一边手指苏苏三人的方向,一边交头接耳,他耳力甚好,听到其间不乏有对苏苏的评头论足。
王洛尧微阖眼帘,伸手拈了颗黑子,脑中却在想:那丫头有那么惹目么?
“她是生病了?穿那么多!”杜耀楠自上次在侯府一见,这才第二次见到苏苏,瞧她裹得严实,不由疑问。
王洛尧忍住扭脖探看的冲动,他之前也发现这个,摇头:“不晓得!”
难道是真的不适?
他忽想起苏贝之间说的话,终还是扭头在一群莺燕中寻到苏苏的身影,看她面色白中透粉,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你怎么把她们带来了?这里不适合她们!”杜耀楠回过头来,询向王洛尧。
“老祖宗交待下来的!”王洛尧回应。
“走,一道过去看看吧,那边潘大把台案什么的都已备好,大家都过去了!”杜耀楠催促道。
王洛尧拾起数颗白子,对裴玉权道:“下次我让你九个子,再试试!”
裴玉权讪笑:“都怪这家伙老在旁边聒噪,我哪里能沉得下心!”
杜耀楠睨他一眼:“去。你的水平也就与我下下差不多!扔了棋子,走吧!”
“嘿。你今儿倒是积极,你准备了几首诗词过来?”裴玉权掸掸衣摆。站起身来,对杜耀楠点点下巴。
“谁来作诗的,我不过来凑凑热闹!”杜耀楠说着四下乱瞅,嘀咕道,“尽欢那小子还没来呢?”
“他不是先拐一趟翠香楼么?”裴玉权亦站起身来,伸了伸腰。
“这会儿也该来了,总不会粘那去了吧?这小子,横竖没出息!”甩下这句话,即负手踱开。
王洛尧和裴玉权相视一笑。走出游廊,跟在杜耀楠的身后一道朝园中央走去,他们三人皆玉树临风,就跟之前苏氏三人进场一样,顿时吸引众人注目,原本围坐一处的诸位小姐们,亦纷纷扭头。
因惦记着苏氏三人景况,王洛尧不由转脸,朝她们迎视过去。霎时羞倒一片娇丽。
王洛尧轻笑一声,视线觑向苏苏三人原先所在的位置,潘欣瑜、王洛歌、苏贝、苏秀和苏苏被数十位小姐簇拥着,不知在聊些什么。看样子氛围甚是融洽。
潘府建造面积不算大,可花园却够大。
虽然现任知府潘焘真正走马上任江宁知府一职也就两年前的事,但他在江宁城附近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呆了不下二十年。且潘家老小一直以江宁为根基,如今潘焘任回江宁做知府。潘家甚感荣耀,每年会为了儿孙结交才贵而举办类似诗会样的宴请。
此时。花园中央分东西两片,东为男宾,西为女宾。
东西两片空地上皆摆满文案,案上俱列四份文房四宝还有材质上等的纸张。
没等他们三人到得台案前,许多认识和听说过王洛尧的儿郎们已经迎上前来,或赞扬,或请教,或慕名。
很快,潘欣瑜领着一群女宾也都聚集过来,每四人匀得一张桌案。
苏苏三姐妹与王洛歌一张,余者自由分组。
诗会,无非以文会友,无非你说一韵,我道一律,大家你写你的我写我的,然后汇至一处,共同评断。
几道韵写过来,谁的水平更高谁的水平稍次,即一目了然。
苏苏无心于这些,害得苏贝每韵一写就得写两首,苏苏不贪心,每次只挑稍次的那一首留给自己,然后再有意没意地挑一挑留给苏贝自己那一首诗的毛病,偏苏贝次次都觉她说得有理,便及时修改。
这样,数个回合过来,苏贝的诗作整体水平甚至超过了潘欣瑜。
潘欣瑜虽之前打定算盘要好好捧捧苏贝的,没想到,一个时辰过来,根本无需她出手,人家自有俊杰才女追捧,她反倒成了配角。
不能再拖了,已经让她出尽风头了,该叫她尝尝从风头上摔下的滋味了。
于是,她给平日几个要好的闺阁好友递了个眼色,其中包括袁尽恬,一道围向苏贝所在的那一桌,见她们围过去,立在别桌的诸小姐亦靠拢过去,十分艳羡苏贝的文采。
“贝姐姐,你的文笔实在是好,平时都看的哪些诗书?”潘欣瑜凑近苏贝,一边低头翻赏她的词作,一边温声询问。
“也没有多看什么书,就是那些流传甚广的精词佳句罢了!”
“你们山里也有那些精词佳句流传的吗?”袁尽恬鼓着嘴,歪着脖子样子十分无害地问道,“我还以为咱们江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呢!”
“山里?对,这三人说是来自九合山来着?”这时就有有暗下接话,“九合山在哪里?”
“没听过,该不会只是几座山头吧?”
“谁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好地方,之前都没听说过!”
闻此,苏苏忽地暗道一声不妙,看向潘欣瑜的目光不由变得审视。
“九合山在徽州,具体在哪里我确也不知!”袁尽恬耐心地给身侧人解释,“不过,那些都是次要的,关键咱们贝姐姐出身山野,家出匠艺,却仍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亭亭净植,这一身美德如何是我等能匹及的!”
此言一出,虽意带褒赞,但无异于给红通通的火势浇灌一盆冷水,情势陡转急下。
苏贝和苏秀登时如坐针毡,苏秀甚至暗下责怪苏贝表现得太优异,惹来别人的嫉妒。
“切,原来是个匠女!”
“那还摆成这副臭架子,来凑这样的场子!”
“可不是,还当是哪来的贵千金呢!”
这边议论纷纷的氛围邻隔的男桌渐渐感闻,王洛尧等人亦发现不对劲,扭头觑看。
潘欣瑜见王洛歌缴着帕子,又见王洛尧也朝这里觑来,忙掬了一抹笑,出面替苏贝说好话:“来者是客,大家以文会友,计较那些做什么?”
偏她这话看着像是劝解的话,但更像是在责备议论者,这么一来,可就有人不依了。
“潘二小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诗会的规矩怎么轮到你这儿就给破了呢?”
“是啊,不是说只有仕族没有旁人的吗?怎么连工匠家的人都混进来了!”
王洛歌听不下去:“什么工匠不工匠的,你们没听说她们是我家亲戚么?”
王洛尧那边终于听出大概了,杜耀楠对他一声冷哧:“说了,这里不是她们来的地儿!”
“这是老祖宗的意思!”王洛尧没好气地回道,但是就算是对苏贝好了,假如万一最后真是由她进侯府,这个经历对于她来说都是必须面对的,她必须学会如何适应这样的场面。
“现在怎么办?一众姑娘群起而攻之,你打算怎么解围?”杜耀楠凑近低声道。
王洛尧收回视线,闭唇不语。
没一会儿,在场男宾客也听出端倪,私下议论起来。对于苏贝的表现忽而就没先前那么热衷了,对她们三人的热情也瞬间降低。
杜耀楠看不下去了,他将笔一扔,就要走过去,却被王洛尧捉住手臂。
“你,你把人带来,人家遇挫,你置之不管?”杜耀楠扭头不悦道。
王洛尧长叹一口气,张嘴刚要辨解,另一厢忽传来苏苏清脆的声音,杜耀楠和王洛尧双双怔住,循声望去。
“姐姐们,怎么样,我就说咱们不如不来!你们嘛,非要来凑这份热闹!哪,吃苦头了吧?”苏苏扬着下巴,睥睨着四周女女男男,“你当这天下人都和你一样品目高洁,视人如莲么?”
闻此,杜耀楠眉峰一挑,从王洛尧手中抽回手臂,干脆一屁股倚坐到案沿,准备看起热闹了。
他倒忘了,以某人的性子,她怎么肯吃得这样的暗亏呢!
王洛尧亦搁下笔,负手立到杜耀楠的身侧,微眯双眼,盯住苏苏,她脸上的神情一如去年在九合山时碰到的那样,因为心爱的萌宠受伤,她完全不惧面对的是力量悬殊的一方。
只听苏苏不等众小姐反驳,续道:“我早说,城里事杂人多,最是致人浮躁,比不得咱们大山天然唯美,最是养人心性!偏一个个还故作清高,以为读得懂你的词句,殊不知他们如此媚俗的心气儿,怎么能够呢?呶,眼下不都通通露馅了?”
“说得好!苏苏姑娘率性任真,崇尚自然,傲视王侯,我等受教!”
哎呀妈呀,这谁接的话?夸得也太露骨了点!
苏苏朝说话者看过去,却是杜耀楠正一脸不羁地给她鼓掌叫好。
见此,苏苏暗翻白眼:谁要他叫好了!叫好就叫好呗,愣说自己什么“崇尚自然”,什么“傲视王侯”,真是驴唇不对马嘴!
在场诸人,还没从苏苏的一段话里回神,又被杜耀楠的掌声拍得糊涂,瞬时间,全场静默。
原本一边倒的局势,就这么被苏苏给轻描淡写地逆转了。(未完待续。。)